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祥云寺,方丈室。

白笑佛走到桌边,看了一眼宣纸上的内容,莞尔一笑:“金刚经,探讨空性与破执的经书,看来你最近的心不静啊!”

惠临和尚笔尖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浅淡的圆,抬眼时眉峰微挑,语气里裹着些冷峭:“深夜叩门,不为礼佛,不向禅修,倒是一头扎到藏经阁!我倒是觉得,白居士这心,像是挂在檐角的风铃!风一动,就叮当乱响,连安歇的时辰都守不住。”

白笑佛的面色倏然一沉:“张宇惠,守了几天祥云寺,你该不会真把自已当成方丈了吧?”

“我的戒牒,是佛教协会颁发的,剃度经过了三坛大戒,就连出任祥云寺的方丈,也是宗教局批准的,怎么就是假的呢?”

惠临把毛笔随意丢在桌上:“有些时候,我还真想借这个机会遁出红尘,就在这青山古刹里修身养性。”

“大殿里那些泥胎,连善人都保不住,何况你我这种恶人!剃了光头,披上袈裟,偏骗别人可以,千万别把自已也给骗了!”

白笑佛冷哼一声:“你能坐在这里喝茶、练字,是因为后面有人拖着你!真要没了这重关系,你真以为庙里可以人人平等?真让你像小沙弥一样每天劳作,你还能坚持几天?”

“你连夜跑到我这里,想必不仅仅是为了跟我探讨人生吧?”

惠临眯起眼睛看向白笑佛,面色上已经丝毫没有了出家人的法相庄.严:“你三更半夜跑到藏经阁查账本,摆明了就是信不过我,想要查我的底!结果怎么样,还满意吗?”

“账面没问题,但纸上的东西都是能够修修改改的,我得验资。”

白笑佛直截了当的说道:“中午之前,我要你把账户上所有的资金,全都转移到离岸账户!”

“白笑佛,你是疯了吗?你刚刚看过账簿,祥云寺的账户里趴着多少钱,你不是不清楚!”

惠临沉声道:“你也开过寺庙,这里面的门路还用我细说吗?庙里的资金调动,得由宗教局备案,并且经过寺务委员会审核才能调动的!你凭什么认为自已有资格来命令我做事?”

“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给宗教局看的账本,跟我看的并不是一个,两者之间有多大差距,咱们心里也都清楚。”

白笑佛冷冷看着惠临:“当初如果没有我,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坐上方丈的位置,我不管你如今是翅膀硬了,还是在这个位置坐久了,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错觉,我只希望你搞清楚一件事,我不是你手下的那些和尚,更不是被洗脑的信徒!

在他们看来,你是得道高僧,但是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第一眼见面时的模样!我奉劝你一句,别尝试跟我站在对立面上,因为那样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白笑佛,你是不是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而其他人都是傻子?”

惠临冷哼一声,态度强硬的与白笑佛对视着:“祥云寺的户头,一直以来都是由我掌控的,虽然资金调动你说的算,但我只要不配合,这笔钱你就一分都别想动!身上背着这几个亿,谁也动不了,这个账户就是我的护身符!一旦我把钱吐出去,谁他妈的还会给我活路?”

白笑佛面无表情的反问道:“是啊,跟祥云寺背后的蝇营狗苟比起来,你这条烂命连个屁都算不上!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你今天是否可以走出祥云寺,真落到我手中,又能扛到什么时候呢?”

惠临听见这话,眼角跳动了两下:“老白,咱们俩认识这么久,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往绝路上逼我呢?”

“祥云寺是块肥肉,你当初跪着求我要这个机会,是因为你清楚,抓过肥肉的手,是不可能不沾油的!你这几年赚的钱,已经不少了,哪怕抽身事外,后半生也足够衣食无忧。”

白笑佛淡淡说道:“我知道你手里过了太多的资金,见得钱多了,会让人变得麻木,觉得那只是个数字!但我必须提醒你,过手的钱都是别人的,装进口袋的钱才是自已的!别总想着自已看见了更高的阶层,就可以跨进去!

江湖太深了,有人天生长腮,跳进去可以如鱼得水!但旱鸭子如果非要往水下扎,不等氧气耗尽,压强就足够令你粉身碎骨!坐在你这个位置的人,安心当个木偶就好,如果有了自主意识,会被当成怪物丢进火堆的。”

“我从来不是个贪心的人,以前是,现在也一样!我很感激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可你觉得我如果按照你的方法做,真的会有活路吗?得罪了上面的人,哪怕这世界再大,我又能跑去哪里?”

惠临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愿意卑微的跪在你们面前,不是因为我有奴性,恰恰是因为我想要活下去!我出卖了尊严,出卖了所拥有的一切,就是为了能让自已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你现在做的事情,不仅仅是在毁掉我全部的努力,更是在要我的命!在强迫我用这种屈辱的方式,结束自已的人生!”

“世人皆说生活苦厄,可真要到了生死关头,多半又慌了手脚。嘴上骂着日子难熬,转头却把保命的药汤熬得比谁都勤!都说生亦何欢,可又有几人能做到死亦何苦呢?”

白笑佛打开香炉的盖子,熟练地摆弄起来:“你在沿海城市混了那么多年,应该没少去过海边,我相信你一定看见过海龟身上的藤壶!我见过很多动保组织的人,将海龟身上的藤壶铲除、砸碎!可是你说站在藤壶的角度上,它有错吗?没人在乎的!

你既然端起了这碗饭,选择了这个圈子,那么有些事想躲是躲不开的!不过你放心,我今天来,不是奔着向死路上推你的!我说咱们俩有太深的感情,这话太假了,但我放不下的东西,要远比你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