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家子怎么活下去

“娘,你忍着点。”

河谷背阴的地方,几棵枯树后面,一辆板车,上面躺着两个人。

三个孩子围着板车。

其中弯腰在板车上扒拉破棉絮的一个孩子,衣裳破烂,血染衣襟,长发黑浓挽在腰后,卷起的小袖子,手臂雪白纤细,正在捣弄一些药草。

“娘,你要痛就哼哼,风儿要给娘亲上药了。”

“如风啊,娘不痛,娘能受得了。你大胆得上药。”

夏娘坐在板车上,也是一身破烂,衣裳沾血。

明明才是二十多岁的青春女子,她却骨瘦如柴,一脸菜色,头发枯黄。

再加上此时肩上中了一箭,精神更加萎靡。看着就像快要熬干的油灯,分分钟都会熄灭一样。

“老二,你看着给娘治伤。我再去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找到药草和吃的。”

老大季如常,从板车上拿下一把小砍刀,把在腰间,就往外走。

“常子啊,你别去。这刚打过仗,那些逃兵到处躲藏。你一个小孩子家,要是碰上了,可如何是好?”

夏猎户躺在板车上,和女儿夏娘一样,骨瘦如柴。头发蓬乱。

由于干旱缺水,他们从家乡逃出来。本想逃到晋国王都去。

结果途经的郡县城门不开,不但不收留她们这些灾民,还驱赶他们。

没有办法,最后大股灾民分成几路,各奔生路。

他们夏家村这支队伍,跟着他们清水县灾民走,半路被晋国军队截住,充当了军粮和挡箭牌。

一想到晋国军队的做法,夏猎户的心都凉了。

他们可都是晋国的良民百姓啊。

逢此天灾乱世,上位者居然把他们视如草芥。迎敌的时候,拉他们在前面当挡箭牌。行军的时候,砍了他们放大锅里煮了当军粮。还给他们起一个耻辱的名字——两脚羊。

每一次要用到他们的时候,不管是吃,还是当挡箭牌。

军营管事,都会让他们每个村的村长去抽签。

抽到签的那个村,村长就带着所有村民。跟着去,要么被吃,要么当挡箭牌。

从他们被晋军抓住,这一路行来,整整十三天过去了。

他们一路出来被抓的三十八村的村民,已经死伤大半。

今天晋军突袭南阳城边防,他们清水村和旁边的云水村就抽到了挡箭牌的签。

两村一共三百一十三口人,经此一战,所剩只有眼前这些人。

夏猎户看着干涸的河床子里,三三两两挤在一起的村人。目之所及,约有七八十人而已。

夏猎户感觉到脸上有了热意,那是他流下的眼泪。

他们清水村的人,所剩不多,有的人家应该是全家死光了。有的人家就是活着,也不有全乎的了。

而他们家,他一个瘫子,女儿夏娘一个妇人,再加上三个十岁的半大孩子。到了现在,居然还能全活着,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夏猎户觉得,这已经是上天对他们夏家最大的仁慈了。

所以,

他怎么也不肯让大外孙季如常,在这时候出去找东西。

“让大哥去吧,娘伤口需要止痛的草药,还有消炎的,万一后面再发烧,还得找退烧草药。”

一直在板车边,夏娘身边忙碌的老二季如风转过了头。

美眸如星,肤白如雪,长发墨染,眉目如画。

一个小小少年的美,能美到什么程度,那就是你把所有最美的词,都用在他身上,你仍然会觉得不够。

但此时,所有的美都掩藏在了一身破烂衣裳里,脸上涂抹了什么草药,显得一块白嫩,一块黑污,甚是怪异。

一身风华,有一种破碎的美。

“麻布袋子里,没有草药了吗?”

夏猎户心里发酸。

像他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能跟着村人逃荒走到今天。

其实更多靠的都是两个孩子。

大外孙季如常,身手极好,别看才十岁,就打得一手好猎。这一路行来,天干地旱,走到哪里,都很难找到水,找到吃的。

他们夏家村,就靠着外孙季如常能听懂兽语,每一次都能带着村人,找到水源。

再是困难,常子也能弄到一些猎物。这样一家人拉着一个板车,上面一床破被褥,一些家私,半袋粮食,走到这里,活到今天。

另外还有一个最可靠的孩子,就是老二季如风。

老二虽然和老大一样,同是男孩子,也同样十岁。但他身体要比老大常子柔弱的多。

甚至可以说,以前在村里的时候,还是个自幼体弱多病,身娇体软的小家伙。

但,老二如风有一个本事。他自幼过目不过,跟着村里一个疯了的老中药,学了几年医。

先是治自己的病,然后是给全家治病,再到给村里人治病。

小山村人穷,本来就缺衣少药,一来二去。才年仅十岁的季如风,就成了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的小医仙。

就因为如风一路上,给村里人看病,村里人才会没有怨言的,让他们这一家子人跟着一起逃荒。

“常子,听娘的。别去,娘没事的。”

夏娘刚被老二取了肩上的箭,痛得几乎晕过去。

但一听老大要出去找药,立马制止。

刚才那一幕,现在想来,夏娘还是害怕的发抖。

两军阵前,那么多的箭射过来。

当时,

她都不知道,她一个身子,该扑到谁身上,先保护三个孩子,还是她爹了?

幸好,孩子们机灵,箭射来的时候,大宝身手好,能够保护着姥爷和他自己。

二宝心眼灵,拉着小宝躲在板车后,选的角度完美躲过箭。

只有她肩膀上中了一支箭。

想想,真是太幸运了。

这时候,她怎么可能会让儿子,为了她去冒险呢?

我可以死,可孩子们不能死。

孩子们还没有见过他们的爹爹呢?

一想到自己的夫君。

夏娘的眼睛就湿润了。

村里许多人都说她是活该,好好的不安份找个村里小伙子嫁了,非要花八个铜板,买个奴隶当赘婿。

这下子好了吧?

孩子生下来了,爹却跑了。

最后落得一个人拉拨三个孩子。

再带着一个瘫痪爹。

就这样的条件,在夏家村,哪个男子也不敢再娶她。

如今,

逃荒路上,她们家没个男人,她爹是独子,也没个族里近亲。

若真论起辈份来。

村里和夏猎户最亲的人家,就是夏全喜一家了。

夏全喜的爹和夏猎户的爹是一个爷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