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踢皮球

    嘉靖帝不顾病体,下旨让户部尚书赵贞吉上疏,解释五万两银子去向的消息,好似一阵风般迅速传开。

    其中,免不了有推手在推波助澜。

    只是,眼下户部官员们,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嘉靖帝的意思,摆明了就是,无论是谁,也断断不能吞了他五万两银子。

    这么大窟窿,对于户部上下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即便是想要拆西墙补东墙,司礼监的太监可盯着呢,谁敢随意糊弄?

    至于自掏腰包,息事宁人,那就更加不智了。

    别管私底下背着皇帝贪了多少,但那都是见不得光的银子,自掏腰包把这笔亏空补上,且不说憋不憋屈,光是事后嘉靖帝的重重猜忌,就令他们胆寒。

    这个先例不能开,否则谁敢保证嘉靖帝手头一紧,就会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要知道,他们这位皇帝,可是出名了手松,同时又出了名的锱铢必较。

    “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

    一群户部官僚看着自己会议开始便兀自翻阅账册,一言不发的赵贞吉,有些欲哭无泪道。

    “急什么!”

    赵贞吉把账册翻到最后一页,这才将账册合上,环顾众人,“这么点小事,就乱了阵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户部的天塌了呢!”

    众人一脸懵逼,自己等人急是为了什么?

    保存己身是其一,但未尝没有替部堂大人担忧的意思。

    严党势大,所过之处,无不逼退。

    六部之中,不受严党染指,可以勉强保持独立处理事务能力的衙门,屈指可数。

    而户部,恰恰正是少数几个之一。

    在赵贞吉统领下,户部不说铁板一块,也可以说是防御无敌,滑不溜手的赵贞吉,几乎是诸位阁老眼中的滚刀肉。

    “大人,皇上可是下旨,让我们三日内追回五万两银子的。”

    几位老资格主事吹胡子瞪眼,赵贞吉不急,他们可急得很,小心翼翼了一辈子,别临老还栽跟头,不得善终。

    “你看,又急!”赵贞吉嘴角勾了勾,用极为平淡的口吻,说出最刺痛人心的话。

    几位老资格主事气得三尸神暴跳,干脆瘫在位子上喘着粗气,自我安慰。

    既然赵贞吉不急,那么他们也不急。

    反正天塌下,个高的人顶上。

    赵贞吉没再刺激这些老家伙,沉吟少许,语出惊人,“这五万两银子,查清去向不难,难的是,这银子,恐怕是回不来了。”

    “而且,咱们也不用费这个功夫,出面当恶人四处得罪人,只为了区区五万两银子。”

    没错,五万两于个人而言,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但对于这些已经经手过不知道多少天文数字财富的户部官员来说,五万两只能算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若不是严世藩把这事捅到陛下那里,引得嘉靖帝亲自关注,户部上下有的是法子遮掩过去。

    “那您的意思,咱们就不管了?”一群人瞪大眼睛,仿若是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

    嘉靖帝可是等着赵贞吉复命的,如此怠慢,是不是有些过于不把皇帝放在心里了?

    赵贞吉也无暇关注他们的想法,虽然理解为何严世藩会突然毫无征兆地贴脸开大,但在他当户部尚书的这些年里,早就经历过了不知多少次弹劾。

    放在以前,他或许会惊慌失措,可现在?

    赵贞吉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做到了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否则心中为何竟升不起丝毫的波澜。

    “管?为什么要管?”

    赵贞吉低头吹了吹手上的茶水,茶沫渐渐沉底,茶水色泽清澈,“率先对我们发难的人,不是已经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思路了么?”

    “您是说,把这事推到礼部头上?”

    赵贞吉下首位置,得力干将韩诚当即会意,眸子一亮。

    其他人的反应同样不慢,把麻烦推给礼部,把户部从漩涡中摘出去。

    这倒不失为一桩妙计。

    只是,这个皮球,礼部会接么?

    徐阶摊牌不装之后,单论强硬,可不输严党。

    这般想着,众人皆是暗暗打量赵贞吉,心中齐齐叹气。

    赵大人,徐阶是尚书,你也是尚书,倒是支棱起来啊,精神点,别丢份!

    天天晚上看星星,难道就看不腻?

    不用猜,赵贞吉都知道这些老油条在想什么,自己一心扑在宇宙上,可不单单是这些琐事。

    当宇宙尚书,可比当户部尚书有意思多了。

    “这个皮球礼部接不接有什么要紧的,总归不在咱们手上不就行了。”赵贞吉轻咳了一声,提醒道。

    众人当即恍然大悟。

    难怪人家能当尚书呢,看问题就是透彻。

    他们在这着急上火好半天也没商量出个主意,结果人家直接一记踢皮球,天大的麻烦迎刃而解。

    ......

    果不其然,在皮球被提到礼部的时候,礼部一众官员,第一反应就是棘手。

    没办法,正如严世藩所言,礼部是真的不干净。

    “礼部的确不干净,但六部谁又是干净的?”

    徐阶看着京城严府的方向,嘴角噙着笑,“对外放出风去,就说,那五万两银子,的确是礼部私自挪用了。”

    “只不过,这笔银子,没用在礼部自己人身上,而是用于向吏部行贿,帮助举子选官的!”

    礼部上下,骤闻此事,皆是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时间,竟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一笔五万两银子的账目,同时涉及了户部、礼部、吏部,大半个朝堂都被卷入其中,更有关于去年科举公平性的内容。

    这下子,谁敢查,谁又能查?

    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乌纱帽。

    “大人,要不,咱们彻底把水搅浑?把其余五部都拉进来,捎带上翰林院与国子监?”有年轻的礼部主事兴奋地提议道。

    徐阶面色骤变,抬脚把人踹倒,“糊涂!”

    “这么一来,本官岂不是把六部全都得罪透了?”

    “你随意揣测,妄图篡改本官的命令,就是在画蛇添足!”

    “本官不管流言出了礼部衙门的大门会如何发展,我只盯着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