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生产

“骨头,”东方彧卿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熟稔与宠溺,微微俯身,将那颗七彩糖果递到她摊开的小手前。

“给,甜的。”

花千骨看看糖果,又抬头看看东方彧卿温柔带笑的脸。

她懵懂的脑子里没有“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的概念,只有那诱人的甜香在召唤,本能地觉得这个人没有恶意。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另一只手,像只机灵的小松鼠,飞快地将那颗糖果抓了过来,凑到小巧的鼻子前嗅了嗅。

好香!比她吃的任何点心果子都要香!带着阳光、花朵和雨露的清甜气息。

她眼中闪过一丝纯粹的欢喜,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将糖果塞进了嘴里。甚至没有咀嚼,喉咙一动,咕咚一声,整颗糖便被她囫囵吞了下去。

“小骨!”

“小花花!”

白子画和笙萧默的惊呼声同时响起,两人脸色骤变。

白子画瞬移到花千骨身前,紧张地扶住她的肩膀,指尖下意识地搭上她的腕脉,急声问道:“小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看向东方彧卿,冰寒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东方彧卿!你给她吃了什么?!”

笙萧默也闪身挡在花千骨面前,银箫横在胸前,怒视东方彧卿:“东方彧卿!你竟敢当着我们的面耍这种下作手段!那颗糖到底是什么?!”

花千骨被白子画突然的紧张和质问弄得有些茫然,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摸了摸肚子,感受了一下,然后对着白子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软糯:

“……香香的,甜甜的……好吃。” 她甚至还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丝毫没有任何不适。

东方彧卿看着白子画和笙萧默如临大敌的模样,又看看花千骨那副懵懂满足的样子,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东西。”他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语气带着一种气死人的轻描淡写。

他无视两人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视线再次落在花千骨脸上,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带着一种诀别般的深深眷恋。

“骨头,”他轻声唤道,声音里有着白子画和笙萧默都听不懂的复杂情绪,“我走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对现在的她说,又像是在对记忆中的她说,“……别想我。”

“东方彧卿!”

笙萧默气得七窍生烟,手中银箫直指他面门,“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那颗糖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你少在这里假惺惺!骨头?骨头也是你叫的?!她现在是我师兄明媒正娶的夫人!是长留尊上夫人!你撬墙角也带点脑子!看清楚她身边站着的是谁!”

东方彧卿闻言,脸上的笑容倏然一冷。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第一次彻底褪去了温文尔雅的表象,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上下打量着浑身散发着冰寒气息的白子画,目光在他紧握着花千骨的手上停留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嘲讽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寂静的大殿里:

“夫、君?”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带着浓重的玩味和不屑,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拙劣的赝品。

“呵……”一声短促的轻笑,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也就那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铮——”一声清越的剑鸣,横霜剑瞬间出鞘,直刺东方彧卿咽喉。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的刹那,东方彧卿的身影如同水中倒影般晃动了一下,瞬间化作一股飘渺的青烟,无声无息地消散了。只余下那充满嘲讽意味的余音,袅袅回荡:

“也就……那样……”

凌厉的剑意刺了个空,狠狠钉在东方彧卿方才站立位置后的白玉地砖上,坚硬的玉石瞬间被洞穿,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东方彧卿——!”笙萧默的怒吼声在大殿中回荡,却再也寻不到那人的半分踪迹。

白子画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僵立原地,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他脸色铁青,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冰寒与杀意,还有一丝……被那轻蔑话语刺中的、难以言喻的刺痛。

“夫君?也就那样……”

东方彧卿那充满鄙夷的嘲讽反复扎进他的脑海,说不清有什么用,但心里就是混杂着一股愤怒、屈辱和强烈不安的情绪。

他回头,看向花千骨。

她似乎被刚才的剑气和笙萧默的怒吼吓到了,小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熔金的竖瞳因紧张而微微放大,正怯生生地看着他,眼神里更多的是茫然和不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给她甜甜糖果的好看男人突然消失了,也不明白为什么白子画和那个紫衣服的人会这么生气。

看着这样全然懵懂、如同初生幼兽般依赖着他、却又对东方彧卿毫无防备、甚至觉得对方“好看”的花千骨,白子画心头的怒火和不安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酸涩与无力感覆盖。

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横霜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自动归入他墟鼎之中。

他走到花千骨身边,蹲下身,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声音放得极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没事了,小骨。吓到你了?”

花千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安抚,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

“糖……好吃。” 她还在回味那颗七彩糖果的滋味。

白子画的心,因为她这句无心的“好吃”,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

夜,深沉。

绝情殿寝殿内,炭火依旧旺盛,驱散了窗外的严寒。殿内只余角落一盏琉璃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相拥的身影温柔地笼罩。

花千骨沐浴后,穿着柔软贴身的寝衣,侧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因怀孕而微微浮肿的小腿裸露在外,搁在白子画的膝上。

白子画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盒温润细腻的玉髓膏。他挖出一点微凉的膏体,均匀地涂抹在自己的掌心,温热的大掌才覆上她的小腿。

微凉的膏体与温热的掌心接触,带来一阵舒适的刺激。花千骨舒服地眯起了眼,身体放松,意识在温暖和舒适的按摩中渐渐模糊,昏昏欲睡。

白子画低垂着眼眸,看着掌心下她细腻的肌肤,白天长留殿里发生的一切,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东方彧卿的话语,那颗被吞下的糖果,那轻蔑的“夫君?也就那样”……每一个画面都如同尖锐的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他需要一个答案。哪怕是一个无心的答案。

“小骨。”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如同闲聊家常。

“嗯?”花千骨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

白子画手上的动作未停,指腹在她小腿肚上打着圈,力道依旧平稳。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朦胧的睡颜上,状似随意地问,声音放得又轻又缓,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白天……在大殿里,给你糖吃的那个人……”

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尽量显得漫不经心,“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屏住了呼吸,指尖无意识地微微收拢,等待着她的回答,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唾弃的、患得患失的紧张。

花千骨似乎很困,脑子也转得慢。她迷迷糊糊地听着白子画的话,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好看的黑衣服男人,还有那颗香香甜甜的糖果。

她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里含糊地挤出几个音节:“嗯……香……糖好吃……好看……”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混不清,但那一个“嗯”的点头和“好看”的评价,却让白子画强装的平静险些破功,一股冰冷的酸意夹杂着刺痛从心口炸开。

好看?她觉得东方彧卿好看?!还记着那颗糖好吃?!

“小骨?”白子画的声音陡然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他猛地倾身靠近她,想要看得更清楚,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花千骨的小脑袋歪向一边,枕在柔软的锦枕上,小嘴微张,已然沉沉睡去。

熔金的竖瞳彻底隐去,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覆盖下来。仿佛刚才那个无心的点头和含糊的评价,只是他过度紧张下的幻听。

白子画僵在原地,维持着倾身的姿势,久久未动。

他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看着她因怀孕而显得格外柔和的轮廓,看着她放在隆起腹部上的小手……妒火在冰冷的现实前,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

他在做什么?

他已经是她的夫君。他们拜过天地,祭过先祖,名正言顺。她的腹中,正孕育着他们血脉相连、即将出世的孩子!

东方彧卿?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利用小骨懵懂无知、施以小恩小惠的卑劣之徒罢了!

他有什么必要嫉妒?又有什么立场恐慌?

白子画缓缓直起身,坐回床边。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伸出手,重新覆上花千骨微凉的小腿,指腹再次开始缓慢而有力地揉按。

掌心下的触感温软而真实,提醒着他此刻拥有的全部。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那里,两个小生命正在安稳地成长。

白子画,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们已经成亲,名分已定,天地先祖共鉴。

你们的孩子即将出世。

东方彧卿……他早已没有任何机会了。

——

长留山的积雪化了又积,庭院里的古梅几度开谢,当冬日的寒意被初春第一缕带着生机的暖风驱散时,花千骨的产期也到了。

产房早已布置妥当,就在寝殿相连的暖阁内。温暖的灵泉水在巨大的白玉浴池中氤氲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清冽松香和助产的宁神花气息。

仙界经验最丰富的几位稳婆早已被秘密接入长留,此刻正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所需的一切灵药、布巾和温热的灵泉水。她们面容沉静,动作利落,显示出非凡的专业素养。

宫缩不断的花千骨忍着没叫出声,被白子画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来,送入暖阁。

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阵痛和陌生的环境弄得有些紧张,熔金的竖瞳不安地闪烁,小手紧紧抓着白子画的衣襟,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师父……”她含糊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依赖的委屈。

“我在。”白子画将她轻柔地安置在铺着厚厚柔软锦褥的产床上,俯身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微凉的吻,“别怕,小骨,我就在这里,一步也不会离开。”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他紧紧握住她的一只手,源源不断的温和仙力如同暖流,缓缓注入她的体内,梳理着她因疼痛而有些紊乱的气息,也安抚着她不安的灵魂。

笙萧默几乎是和摩严前后脚冲进绝情殿。他脸上惯常的玩世不恭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速检查了稳婆准备的灵药,又亲自探查了花千骨的脉象,与为首的稳婆低声快速交流了几句,确认一切无误后,才对着白子画微微颔首,示意可以开始。

摩严站在暖阁门口,玄色重袍衬得他面色更加沉肃。

他负手而立,目光穿透珠帘,落在里面朦胧的人影上,眉头紧锁,眼神复杂。既有对长留未来继承人的深切期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毕竟,花千骨的情况太过特殊。

幽若和糖宝也得了消息,心急火燎地赶来,却被摩严一个严厉的眼神挡在了暖阁之外。两人只能在殿外焦急地踱步,双手合十,不停地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