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赋任葭英

第一百七十五章 非是官员贪墨操弄之果

县令被她这般注视,只觉脊背发凉,不禁沉着脸,问:“不知夫人有何见教?”

拓跋月微微一笑:“县令可是要去招摇山?”

闻言,县令心下一惊,目光下意识地在地面搜寻,见她身后有影,方才确信眼前之人非鬼魅,脸色却依旧阴沉:“夫人如何得知?”

拓跋月迎着他好奇且戒备的神色,笑容中藏着几分深意,却不直接回答。

她自然不会告诉他,湛卢有解毒唇语的本事。

县令心中权衡片刻,深知眼前之人来头不小,忙整衣行了一礼:“李夫人乃高人,本官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夫人指点一二,以解我心头之惑。”

湛卢见状,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朝县令扬了扬。

县令看得分明,顿时跪伏在地,声音颤抖:“下官不知,公主竟然驾临此地,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

拓跋月轻轻抬手,面色温和:“起来吧,你既已洞悉招摇山上的异状,便随我一同返回,替我守护那外围之地,确保外人擅入,扰了山中安宁。”

言辞中,并无责怪之意,这让方才被骂的县令喜出望外,他忙应道:“下官这便去办。”

“此事须秘密从事。”

“自然,自然。”

方才,湛卢读出小吏向县令禀奏之事。

“有打柴人,看到招摇山中,有人行踪鬼祟,疑似在暗中开采矿石。”

“竟有此事?矿乃大魏官家所有,岂可肆意妄为?速速集结人手,前往查探,务必将其一举擒获!”

拓跋月听得湛卢的释读,对县令的印象瞬间转好。

此人虽做过一些蠢事,但对国家还算忠诚。

一旁,鲁七再无疑心,眼前这女子果真是威名在外的武威公主。

好在,他没犯糊涂逃跑。

回程路上,鲁七端坐在车厢内,双手交叠置于膝上,一举一动都拘谨有礼。

拓跋月察觉到他的局促,遂笑问:“鲁七,今日随我走这一趟,心中似有千般滋味,万般感慨?若是有话,但说无妨。”

她问得直接,他心中忐忑更甚,不敢有丝毫隐瞒:“小人曾听闻坊间流传,武威公主不仅美貌无双,更是智计过人,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方知那些传言非但非虚,实则犹有不及。公主睿智仁德,小人深感敬佩。”

闻言,拓跋月轻轻睨他一眼,似笑非笑:“我怎么记得,初见之时,你对我等皇族颇有微词,说我们白白受了百姓的供养,而无所作为呢?”

鲁七心头一热,不禁回想起自己先前的莽撞言辞,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绯红:“那时我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我们这些寻常百姓,一生际遇多舛,难免……黑嘿,怨天尤人。”

“这是我听过你说的,最对的一句话了。”拓跋月打趣道。

鲁七轻叹一声:“公主莫要再打趣小人了。这几日来,尤其是今日所见所闻,让我幡然醒悟。平民百姓生计艰难,而皇族贵胄、官府衙门,也有自己的职责。要是做得不好,也会被责骂。”

他说的,是县令被拓跋月怒斥之事。

拓跋月不无感慨之意:“身为地方官,对上忠诚奉事君王,对下悉心牧养黎民,此乃天经地义之责。至于功过是非,朝廷自有其奖惩之矩,分明不爽。”

“小人冒昧问一句。”鲁七奓着胆子,眼睛一瞬不瞬。

“但说无妨。”

“县令为公主护山,应该是有功吧?那能不能功过相抵呢?”

他问的是县令之事,言辞中却有一分试探。

拓跋月思忖道:“此事待至尊决断。毕竟,县令失职,导致物价腾贵,百姓苦不堪言。此事早已呈报御前,等待裁决。”

鲁七面上掠过一抹讶色:“公主此行,并非仅为那掘矿之事?”

拓跋月含笑不语,鲁七心中已豁然开朗。

公主此行,掘矿自是其一,实则也是为了探察秀荣物价腾贵之事。

怪不得,她先前故意生事,闹到县衙里去,竟是为了趁县令不备,观察其为人。

马车辘辘,拓跋月与他推心置腹:“这一趟也没白走,若不亲自到市集、县衙中去,怎知物价腾贵,非是官员贪墨操弄之果,而是暗藏玄机,另有曲折?”

“公主说的是,那位戏弄秀荣百姓的富商么?”

“然也。”

说至此,拓跋月微微蹙眉。

此番戏谑背后,是否还潜藏着更为深沉、险恶的计谋?

她心中尚存疑惑,但已未雨绸缪,先遣县令速向刺史禀明原委,并提醒周遭州郡官员心存警惕,莫要被人欺骗。

刚到招摇山,马车还未完全驰近,拓跋月已按捺不住,轻轻掀开了车帘。

暮光稀薄,遥见一人长身而立,静候于道旁。

似乎是李云从。

拓跋月心中起了涟漪,细细打量,才看清那是李云洲。

一股淡淡的惆怅悄然涌上心头。

其实,李云洲与李云从并不相似,但自他成年以后,却与李云从有些近似。

甚至会让她产生错觉。

也许,不是近似,她只是太想他了……

马车缓缓停下。

因为神思不定,拓跋月下车时,脚步微微有些趔趄。

鲁七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扶她一下。

不料,却被李云洲凌厉的目光,死死瞪住。

鲁七的手,在虚空中顿了顿,缩回之时心生尴尬。

李云洲轻嗤一声,又探出手臂,把拓跋月稳稳地接下了车。

待她下车,李云洲面有不豫之色:“昨晚,阿姊还有些不舒服,说是腹胀难眠,今日怎么一大早便出了门?我特地为你熬制的药,现下已又冷又馊了,不能喝了!“

闻言,拓跋月微笑道:“馊了倒也不至于,热一热就能喝了。我这病不打紧,只需消食而已。无碍。”

语气中,不乏抚慰之意,听得鲁七一愣。

这人不是侍御师么?为何唤公主“阿姊”?

“有碍无碍,不得我说了算么?”李云洲脸上挂着一丝委屈神色,“你要去哪儿,怎地也不捎上我?”

拓跋月哭笑不得,只得柔声哄道:“好好好,日后出行,必定带上你。”

闻言,李云洲这才面色转霁::“我这就去给阿姊端药来,加了甘草,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