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初露端倪
临近中午,十王庙中香客渐渐稀少。
赵升穿过一重门户来到后院,看到一个小道士正在院落里扫地,便信步走了过去。
“小法师,我想拜见秦庙祝,不知他在不在?”
小道士抬起头看向彬彬有礼的赵升,不由好感大增,连忙抱住扫帚,小声说道:“我家庙祝正在静堂会客。公子若不着急,不如改日再来。”
赵升眸光一闪,微笑道:“无妨,我心甚诚,还请小法师带我去静堂。我自会在门外等候。”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角碎银子,塞到小道士手里。
小道士羞的面皮发红,右手紧紧攥着碎银子,神色有些慌张,又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他丢掉扫帚,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公子,请跟我来。”
接着,在小道士的带领下,两个绕过一重院落,来到一座普通小院里面。
小院面积不大,长宽不过二十余步,西南院角长着一丛碧竹,透出几分雅致。
此时,两个身穿皂色巡服的汉子,正守在门外。
一见有外人进来,一个焦脸汉子立即上前拦截,沉声道:“这位公子,请回去吧。秦庙祝今日不见外客。”
赵升心中一动,问道:“不瞒大哥,我家与陈大人向来交好。敢问在静堂里的可是陈老夫人?”
“公子您是…”焦脸汉子露出几分惊疑。
赵升笑道:“在下姓赵名公著,家里在镇子里开了三间粮油铺子,时常往巡河营送些粮油米面。”
焦脸汉子一听,顿时露出几分笑意:“原来是赵员外家的公子。我家大人与赵员外交情深厚,说来也不是外人。”
“赵公子,实在抱歉。秦庙祝正在接待我家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要不您先回去,改日再来如何?”焦脸汉子说话挺妥帖,但话里话外仍旧想赶人。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转眼间一个面黄肌瘦的麻衣老头出现在门口,看也不看的闯进门来。
焦脸汉子看到这一幕,面露恼怒之色,大声呵斥道:“兀那老汉,给老子停下。”
说话间,焦脸汉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伸手就要推搡麻衣老头。
下一秒,就见麻衣老头嘿嘿一笑,也不见有什么动作,焦脸汉子的手还未触及对方身体,自个却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再一看,焦脸汉子两眼无神,嘴里已经吐白沫了。
赵升笑意一敛,神色自若的看向麻衣老头,视线落到了其手上。
麻衣老头嘿嘿笑着,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看向赵升额头。
霎时间,两人心里同时想到:“又一个!”
另一个巡河兵眼见同伴突然发了病,急忙跑到同伴身边,对着焦脸汉子一阵连拍带打,急慌慌的叫着对方的名字。
焦脸汉子早已失去知觉,如何能听见同伴呼喊。
与此同时,麻衣老头停在原地,表情变得无比凝重,一双鸡爪似的手掌微微颤抖,随时可能发动雷霆一击。
“用毒?小孩过家家的玩意儿!”赵升突然目露讥色,轻蔑一笑道。
“嘿嘿,毒虽小道,能杀人就行。”麻衣老头毫不落下风,嘿嘿怪笑道。
“杀人得用刀!”
话音未落,赵升手上已然多了一口柳叶弯刀,刀刃雪白瓦亮,透出森森杀机四伏
麻衣老头笑声骤消,双手猛的放在身前,十根指头渐渐染上一层黑色。
吱呀!
千钧一发之际,静堂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传出的动静打断了二人的气势交锋。
紧接着,一位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老夫人出现在门口,旁边跟着一位身穿皂色道袍的清矍老道。
赵升看到二人现身,忽然单手一翻,柳叶刀瞬间消失不见。
麻衣老头看到老夫人出现,就仿佛看到了天敌一般,居然一声不吭的扭头就逃,一晃眼窜出门外,不知去向。
赵升见此,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小心。
清矍老道看见焦脸汉子倒在地上,眉头微微一皱。
他快步走到近前,从袖底取出一只白色丹瓶,从中倒出一枚黄豆大的丹丸,塞进焦脸汉子嘴里,然后帮助其嚼碎咽下。
没过两息,焦脸汉子一声呻吟,缓缓苏醒过来。
直到这时,那个陈老夫人才蹒跚走到赵升数步之外,表情慈祥的看了过来。
“小生见过陈老夫人。”话虽如此,却不见赵升拱手行礼。
老夫人不见一丝愠色,反倒更显慈祥:“老身记得你,你应该是陈家的小孩儿。在三年前的寿诞上,你跟着你爹到过府上拜寿。”
赵升眉梢一挑,不置可否的说道:“老夫人记性挺好。看来还能多活几年。”
“老身能活到这般岁数,多亏阎王保佑!小伙子有空多拜拜阎王,没有一点坏处。”
说着,老夫人不在看赵升脸色,步履蹒跚的向院外走去。
正巧这时,焦脸汉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见老夫人走了,急忙在同伴的搀扶下,慢慢走出院子。
赵升眸光闪烁,目送对方走出院门,始终没有出手。
时间从来站在他这一边,“今天”仅是初遇,根本无需冒险出手。
这时候,清矍老道神情严肃的走了过来。
赵升一见,立即拱手行礼:“晚辈赵公著,见过秦庙祝。”
“哦,原来是赵员外家的公子。你今日来此,有何要事?若无要事,本庙累了,请自便。”
清矍老道语气冷漠,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赵升见状,干脆说道:“晚辈有些疑惑,需要秦庙祝求教。若能解惑,明日晚辈会派人送上三百两香火钱。”
一听有三百两银子,秦庙祝顿时态度大变,笑容和蔼的招呼赵公子进静堂一叙。
赵升跟随此人进了静堂,各自落座。
秦庙祝亲自倒了一杯茶,送到赵升面前,同时笑吟吟的问道:“不知赵公子有何疑惑?老道必定全力为公子指点迷津。”
赵升闻言,含笑道:“在下对十万庙的来历和渊源很是好奇。庙祝不妨从头说起,就当你我闲暇一聊。”
哪知听了这话,秦庙祝眼中露出一丝诧异,顿时被赵升看在眼中。
赵升心念电转,故作好奇的问道:“怎么?莫非之前也有人问过类似的问题?”
秦庙祝一挥长袖,若有所思道:“不错!加上公子你,今日已有三个人问过近乎同样的问题。”
“哦,除了陈老夫人,还有哪个人问过?”赵升心头一凛,仍旧装作好奇的追问。
秦庙祝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除了公子和陈老夫人之外,还有一位年轻书生。此人自称出门游历的读书人,今日清晨便来了十万庙。他也是第一个询问的。”
赵升听完,瞬间回忆起进门时碰见的那个年轻书生。
一念闪过,赵升不在意的笑道:“真是挺巧的。不过无需在意。您可以说了。”
秦庙祝没有多问,便从十万庙如何建立开始说起……
“……时至今日,三姓子嗣淡薄,最近几代更是代代单传,已有绝嗣之象。老道虽暗暗心急,奈何天数使然,人力无法改之…唉!”秦庙祝神色黯淡,语气充满了无力。
这时,赵升听得心潮起伏,他原本以为乡志上记载得已经够详细了,谁又想到十万庙的背后还隐藏着不少隐密。
十万庙的建立,源于一场史无前例的洪灾。
一千三百年前,当明溪镇还被称作冥河乡的年代,一场空前洪灾突然爆发,汹涌的洪水冲垮了河堤,淹没了冥河乡,并将千里沃野化作一片汪洋。
洪水肆虐,河水频频改道,不断冲刷处一条条沟壑。
等到洪水退去,在冥河乡附近一处新形成的河道
陵墓里有众多古物,四周墙壁描绘着众多阴森诡异图案。
开启棺椁后,在里面发现数本古籍,古籍记载十殿阎王和地狱轮回种种“故事”,而这便是十万庙最初由来。
当年发掘这座无名陵墓的只有三人,三人正是秦,陈,李三族祖先。
秦陈李三姓祖先瓜分墓中古物后,发了一笔横财,同时一起出资建了十王庙。
从此之后,十万庙的庙祝就由三姓族人轮流担任,一直到今天也未改变。
秦庙祝正是出身秦姓一族,而上代庙祝姓李,早已过世多年。
赵升听完沉吟一下,忽然灵光一闪,当即取出那个白玉杯,放在桌子上面。
“不知…此物是否出自那座无名陵墓?”
咦?
秦庙祝轻咦一声,连忙拿起白玉杯放在眼前端详。
等到反复辨认过杯壁“字纹”之后,他重重点了点头,神色复杂的说道:“此杯又名明月还照盏,正是众多古物中的一件。三百年前,我族先人曾经将其典当出去,后来便不知去向。没想到今日又能看到此盏。”
赵升闻听此言,已经确定那座无名陵墓只怕是破局的关键。
想到这里,他连忙询问陵墓所在。
秦庙祝倒也爽快,直接说了一个地点,同时再三表示,那里早已化作丘土,根本无需前往。
赵升颔首浅笑,并不反驳,正欲提出告辞,心里莫名一动。
“不知庙祝还有没有类似古物,在下愿重金求购。”
秦庙祝摇头叹息道:“早没了,后人不孝,一千年下来,族内收藏的古物不是被典卖就是遗失了,如今是一件也无。”
赵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问:“那…庙祝是否识得杯壁上的文字?”
“这些前古文字太过晦涩难懂,如今几乎无人能懂,若说世上有谁可能看懂,恐怕只有老学究一个了。”
“老学究是谁?他如今在哪里?在下想去拜会一番。”赵升见状,当即追问。
秦庙祝不疑有他,说道:“老学究就是文阁的老掌柜,你去文阁打探一下就知道了。”
文阁就是镇上的书铺,赵升对此非常熟悉,但从未见过老掌柜一面。
他倒是知道老掌柜一家姓陈,莫非就是三族之中的“陈”。
赵升一时间对秦陈李三族起了兴趣,于是旁敲侧击的问起了三族“故事”。
看在银子的份上,秦庙祝并没有绝口不提,而是浅浅将了几个典故。
原来秦陈李三姓,除了轮流担任庙祝之外,其他族人各有专长。
秦姓多出商贾,自古财大势雄,担任庙祝之人最多。
陈姓耕读传家,族人大多精通书画两道,千年来出过不少大儒和书画大家。
李姓乃批命世家,族人不是占卜师就是风水先生,成就最高者为命师,可一眼定命,一语断前途,无有不中。
“如此说来,十万殿中的诸多地狱众生图,出自某位陈姓大家之手。不知此人如今在哪里?晚辈犹喜书画,希望能前去拜会。”
话一出口,赵升突然有些恍惚,这才发觉类似的话,之前已经说了一遍。
秦庙祝叹了口气,摇头道:“你来晚了。那人早死三四年了。如今家里只剩一个小孙儿,若非本庙时常接济,恐怕连唯一独苗也活不下去。”
似乎联想到了自家现状,秦庙祝神色唏嘘,一下子没了谈兴。
见此情形,赵升索性提出告辞,并再次声明明天一定派人将三百两纹银送上。
一听这话,秦庙祝唏嘘尽消,脸上露出爽朗笑容。
他亲自将赵升送出庙门外,直到目送人远去,方才回转庙内。
等到晚上,秦庙祝突然遭遇不测,杀人者逃之夭夭,很快惊动了官府。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
半个时辰后,赵升乘乌篷船返回明溪镇,途中有一艘乌篷船落在后面十余丈,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
对于身后之人,赵升并不在意,只要对方不出手袭杀,跟着就跟着好了。
不久后,赵升沿着小镇主街,往文阁走去。
“听说了吗?纵火之人被逮住了。听说是一个樵夫。此人趁着卸柴的功夫,偷偷在柴房纵火。逃跑的时候,倒霉碰到了刘捕头。于是就被逮住了。”
“这人胆子忒大了,竟敢在巡检府上放火,当真活的不耐烦了。你看着吧,那人恐怕活不过三日,就得死在水牢里面。”
“嘿嘿,谁不知道巡检司的水牢向来有死无生,即便铁打的汉子也熬不过七天。”
“哼,听说十几年前有个府城的侠客犯在了陈巡检手上。这汉子足足在水牢里撑了六天才咽气。抬出来时,下半身只剩下骨头了,皮肉都被虱鱼啃个精光。”
听着街边闲汉的交头接耳,赵升脚步渐缓,这才晓得那场大火原来是樵夫放的。
樵夫竟被活捉生擒,恐怕出手之人也是一名“仙墟客”。
难道是…刘捕头?不对,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赵升曾在“昨日”见过刘捕头,自然知道他并非“仙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