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百年好合
夜渐深时,众将陆续告辞。刘演亲自送刘稷出帐,寒风里听见对方含糊不清地嘟囔:"...清君侧...",吓得他一把捂住刘稷的嘴。
"不要命了?"刘演低声呵斥,却感到掌心被什么硬物硌着。摊开手,是半块残玉——刘稷悄悄塞给他的。
月光下,玉珏断裂处闪着冷冽的光。刘演突然想起七岁那年,他和刘稷偷樊宏的枣子吃,被追得满山跑时,也是这般掰开最后一块麦饼。
帐内烛火摇曳,映得剑架上的青锋剑忽明忽暗。窗外树影婆娑,恍惚又是那个躲在树上看兵书的少年。只是如今树下,多了许多虎视眈眈的眼睛。
与此同时,皇宫偏殿。刘玄听着暗探的汇报,手中把玩的玉印"咔"地裂开一道细纹。朱鲔阴恻恻地笑:"陛下,该下决心了。"
刘玄气得脸都绿了,手中的玉印"啪"地拍在案几上,震得旁边侍奉的小黄门一哆嗦,差点把茶盏打翻。
"刘稷这个莽夫!"刘玄咬牙切齿,胡子都翘了起来,"竟敢说'本起兵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怎么,朕这个皇帝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朱鲔立刻接茬,阴笑道:"陛下息怒,依臣看,刘稷这厮分明是藐视天威,背后必有刘演授意!"
李轶也赶紧拱火:"是啊陛下,刘稷不过一介莽夫,若无人撑腰,怎敢如此放肆?刘演身为大司徒,却纵容部将妄议朝政,这不是要造反吗?"
刘玄越听越气,猛地站起来,袖子一甩,差点把案几上的竹简全扫到地上:"反了!反了!朕这就下旨,把刘稷——"
话到嘴边,他突然顿住了。
等等……杀刘稷的理由是什么?
刘稷是在刘演的宴会上发牢骚,可人家又没当众喊"刘玄不配当皇帝",顶多算是酒后失言。再说了,刘玄是怎么知道这事的?难道要昭告天下:"朕派了密探监视刘演"?那满朝文武岂不是人人自危?
刘玄的表情瞬间从暴怒变成了便秘般的纠结。
朱鲔和李轶对视一眼,心里暗骂:"这怂包皇帝,关键时刻又怂了!"
李轶眼珠一转,凑上前低声道:"陛下,刘稷虽罪不至死,但也不能轻饶。不如……封他个虚职,敲打敲打?"
刘玄眉毛一挑:"哦?"
朱鲔立刻会意,阴笑道:"臣建议,封他个'抗威将军',让他自己琢磨琢磨——'抗威'二字,是何深意?"
刘玄眼睛一亮,拍案大笑:"妙啊!朕不但不罚他,还要赏他!让他自己琢磨去!"
樊宏府邸的后花园里,红烛高照,酒香四溢。初夏的晚风带着花香穿过回廊,卷起众人衣袂。刘稷一脚踩在矮几上,酒气熏天地挥舞着酒樽:"绿林军那些个山匪头子,也配称王称帝?刘玄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
"啪!"刘演猛地一拍案几,震得青铜酒爵跳了起来,几滴琥珀色的酒液溅在刘稷脸上。刘稷一愣,酒醒了大半,讪讪地放下脚。刘演眼角微抽,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佩剑上,又缓缓松开。
"刘稷,"刘演声音低沉,脸上却突然绽开笑容,变脸比翻书还快,"你喝多了。"他转向阴识时,眼角堆起细纹,活像个市集上推销货物的商贩:"阴将军,上次咱们在棘阳城外..."
阴识正捏着一颗蜜饯要往嘴里送,闻言手一抖,蜜饯掉进了酒樽里。他眨眨眼:"大司徒说的是..."
"就是文叔和令妹的婚事啊!"刘演身子前倾,手指在案几上轻叩,像在敲打战鼓。
"噗——"刘稷一口酒喷出老远,呛得直咳嗽。樊宏连忙拍他后背,趁机凑到阴识耳边:"我这外甥啊,整日就知道打仗,都二十八了还..."说着掏出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抹眼角,帕子上却半点泪痕也无。
阴识捻着胡须,眼睛眯成一条缝。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刘演见状,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哗啦"一声展开:"昆阳战报在此!文叔以两万破四十万,这等战功..."
"那必须封大将军!"刘稷猛地蹦起来,差点撞翻身后的青铜鹤形灯架。他一把搂住阴识肩膀,酒气喷了对方一脸:"阴兄!我家文叔看着文弱,打起仗来可凶了!去年在宛城..."
岑彭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把刘稷拽回座位。他指尖轻转酒杯,温声道:"阴小姐诗书传家,文叔也是太学生出身,两人定能琴瑟和鸣。"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这是文叔前日寄来的《关雎》新解..."
阴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接过帛书时,指尖在"窈窕淑女"四字上微微一顿。樊宏立刻凑过来:"瞧瞧,我这外甥多用心!"他朝侍立的小童使个眼色,小童赶忙捧来一个漆盒。
"这是..."阴识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白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在烛光下莹润生辉。
刘演突然起身,郑重一揖:"阴将军,我刘氏虽非高门,但文叔他..."
"哈哈哈!"阴识突然大笑,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拍案道:"好!明日我就修书家父,本月择吉日完婚!"说着解下腰间玉佩,"以此为信!"
"好!"刘稷跳起来就要摔酒樽庆祝,被樊宏一把按住:"这可是西域进贡的夜光杯!"刘稷讪讪放下,转而抓起个陶碗往地上一砸,"啪"的一声脆响引来满堂喝彩。
侍酒的婢女们抿嘴偷笑,有个穿绿衫的丫头偷偷往门外张望。刘演眼角余光扫到,笑意微僵。岑彭敏锐地注意到,借着斟酒凑近低语:"大司徒,门外..."
"无妨。"刘演摆手,却悄悄将佩剑往身边挪了半尺。他举杯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的旧伤疤。
"祝新人百年好合!"众人哄笑着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