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远远不够

“谁?!”

孙悟空眼中金光暴涨,火眼金睛穿透黑暗,却只看到山体内部层层叠叠的佛门禁制。

“在下林竹,一介散修。”

那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见大圣苦思不得其解,特来解惑。”

孙悟空呲了呲牙。

“藏头露尾的鼠辈!有本事现出真身!”

“大圣说笑了。”

林竹的声音不急不缓。

“这五行山被六字真言封禁,我若现身,怕是要惊动灵山那位。不如...我们就这样聊聊?”

听到“灵山”二字,孙悟空眼中带着阴霾。

他冷哼一声。

“你要与俺老孙聊什么?”

“就聊聊...大圣当年为何会在这山下。”

林竹的声音忽然压低。

“大圣可曾想过,明明已经准备罢手,如来为何非要与你赌斗?”

孙悟空呼吸一滞。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他打上凌霄殿,十万天兵溃不成军,就在他准备收手时,如来突然现身...

“他若不管,俺老孙闹够了自会回去!”

孙悟空咬牙道。

“可那老儿偏要拦我!”

林竹轻声道。

“更奇怪的是,堂堂佛祖,竟不顾身份与你打赌翻筋斗?大圣不觉得...太刻意了吗?”

孙悟空浑身一震。五百年来,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

如来现身时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赌约中隐含的陷阱,还有最后翻掌镇压时的果断...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悟空声音低沉下来。

“不急。”

林竹话锋一转。

“大圣先回答我,你觉得玉帝让你当弼马温...合理吗?”

“呸!”

孙悟空一提起这事就怒火中烧。

“那玉帝老儿欺人太甚!俺老孙堂堂太乙金仙,竟让我去养马?!”

“正是如此。”

林竹声音忽然严肃。

“天庭官职,向来与修为匹配。太乙金仙至少也该是星君之位,让大圣当弼马温...就像让二郎神去扫地,哪吒去挑水一样荒谬。”

孙悟空愣住了。

他当年只觉得受辱,却从未想过这安排本身就不合理。

林竹继续道。

“更妙的是后来让大圣看守蟠桃园...让一只猴子看桃园,不就像让饿狼守羊圈?”

“你是说...”

孙悟空瞳孔收缩。

“他们是故意的?”

“大圣想想,若无人授意,七仙女怎会当面说‘区区弼马温也配赴蟠桃会'?若无人安排,怎会偏偏在你守园时开蟠桃会?”

孙悟空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当年种种“巧合”,此刻想来竟像精心设计的陷阱!

“可...为什么?”

孙悟空声音发颤。

“俺老孙与他们无冤无仇...”

“因为大圣你...”

林竹一字一顿。

“从出生起就是棋子。”

“胡说!”

孙悟空暴怒,震得山体微微颤动。

“俺老孙乃天地生成,怎会是他人棋子!”

“那大圣可知,花果山是什么地方?”

林竹不慌不忙。

“那是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天辟地时就存在的灵脉核心。而大圣出生的仙石...”

“高按二十四气,窍孔合九宫八卦。”

孙悟空下意识接话,随即脸色大变。

“你怎知道?”

“因为这根本不是巧合。”

林竹声音陡然凌厉。

“那块仙石是被人刻意放在那里的!大圣可曾想过,为何偏偏是你?为何偏偏是那时?”

孙悟空如遭雷击。

他想起仙石上那些天然形成的道纹,想起自己出世时眼中射出的金光直冲斗府...一切仿佛都在某个存在的注视下。

“不...不可能...”

孙悟空喃喃道,却想起更多细节...他出海寻仙时那阵怪风直接把他吹到西牛贺洲,拜师时菩提祖师仿佛早就在等他...

“还有更巧的。”

林竹冷笑。

“大圣的师父菩提祖师,其实是西方二圣之一的准提道人。”

“什么?!”

孙悟空猛地挣扎起来,震得五行山隆隆作响。

“你胆敢污蔑我师父!”

“大圣的火眼金睛,可曾看透菩提真容?”

林竹反问。

“为何灵台方寸山就在西牛贺洲?为何教完大圣就消失无踪?为何叮嘱你不可提他名号?”

每个问题都像重锤砸在孙悟空心头。

当年学艺时的疑点一一浮现...菩提祖师讲道时偶尔流露的佛门真意,传授神通时特意教他筋斗云和七十二变...

“筋斗云...”

孙悟空突然惨笑。

“难怪如来要赌翻筋斗...”

“现在大圣明白了吗?”

林竹叹息。

“从出生到学艺,从弼马温到蟠桃园,直到大闹天宫被镇压...每一步都在算计中。”

孙悟空沉默了。

五百年来第一次,他感到真正的恐惧...不是对如来的法力,而是对这场横跨千年的布局。

五行山下,五百年的风霜雨雪已将山石磨得光滑如镜。

孙悟空被压在山底,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半截手臂,金睛火眼却依然炯炯有神。

他正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飘过的云朵,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嘿嘿,大圣别来无恙啊。”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山脚传来。

孙悟空转动眼珠,看见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正倚在山石旁,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是何人?”

孙悟空警惕地问道,五百年间来看他的人寥寥无几,这陌生面孔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在下林竹,不过是个游历四方的散人罢了。”

男子仰头饮了一口酒。

“见大圣在此寂寞,特来陪你说说话。”

孙悟空冷哼一声。

“俺老孙不需要人陪!若不是被这破山压着,早就...”

“早就怎样?”

林竹打断他,眼中带着锐利的光芒。

“继续大闹天宫?还是再被如来一巴掌拍下来?”

孙悟空闻言大怒,眼中金光暴涨。

“你这厮好生无礼!若不是被压着,定要叫你尝尝金箍棒的滋味!”

林竹不慌不忙地席地而坐,与孙悟空平视。

“大圣何必动怒?我只是好奇,你可曾想过,为何你从石头里蹦出来就与众不同?为何你能轻易找到灵台方寸山?为何菩提祖师偏偏收你为徒?”

孙悟空一愣,这些问题他从未深思过。

他天生地养,自由自在,一切在他看来都是顺其自然。

“你什么意思?”

孙悟空眯起眼睛。

林竹轻轻摇晃酒葫芦。

“大圣可知道,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其实并不存在?”

“胡说八道!”

孙悟空怒喝。

“俺老孙在那里学艺七年,七十二变、筋斗云都是在那里学的!”

林竹微微一笑。

“那大圣可还记得,灵台方寸山在何处?斜月三星洞又位于何方?”

孙悟空张口欲答,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模糊不清。

他记得山清水秀,记得洞府幽深,却怎么也想不起具体方位。

“这...”

孙悟空的金睛中带着困惑。

“因为那本就是圣人在你心中种下的幻境。”

林竹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

“从你诞生那一刻起,你就被编织进了一张大网中,每一步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孙悟空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脚下的土地在摇晃。

他强自镇定。

“你有何证据?”

林竹从袖中取出一片晶莹的玉简,轻轻一抛,玉简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孙悟空眉心。

刹那间,无数画面在孙悟空脑海中闪现...

他看到自己从石头中蹦出时,云端之上有金光闪烁;他看到自己在茫茫大海中寻找仙山时,冥冥中有力量指引方向;他看到菩提祖师传授他法术时,面容在佛光中若隐若现...

“不...这不可能!”

孙悟空怒吼,声震山谷。

“俺老孙是天生地养,自由自在!”

“自由?”

林竹冷笑。

“你连被压在这里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你以为如来为何不杀你?因为你是西天取经的关键棋子!”

孙悟空的金睛中燃起熊熊怒火,五百年的镇压忽然有了全新的解释。

他不是败给了如来,而是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那菩提祖师...是谁?”

孙悟空咬牙切齿地问。

林竹饮尽最后一口酒,缓缓道。

“准提圣人。”

这四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孙悟空心头。

准提,西方二圣之一,与如来同等级别的存在!原来他的师父,他的授业恩师,竟也是这场阴谋的参与者!

“为什么选我?”

孙悟空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因为你天生不凡,是补天石所化,承载大气运。”

林竹站起身,俯视着孙悟空。

“西天需要一场大功德,而你就是这场戏的主角。”

孙悟空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癫狂。

“好一个西天!好一个如来!把俺老孙当猴耍!”

林竹平静地看着他。

“很快会有个和尚来救你,让你保护他去西天取经。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取经?”

孙悟空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杀意凛然。

“俺老孙要取的是他们的狗命!”

林竹似乎对孙悟空的反应很满意,他后退几步。

“大圣,酒喝完了,话也说尽了。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等等!”

孙悟空厉声喝道。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你到底是谁?”

林竹的身影已经开始模糊,仿佛融入了空气中。

“我只是个看戏的人,想看看被摆布的棋子突然跳出棋盘,戏子们会是什么表情...”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只留下淡淡的酒香飘散在风中。

孙悟空怔怔地望着林竹消失的地方,喉咙里还残留着酒液的辛辣。

这不是梦,也不是幻术,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从五行山下爆发,声浪震得山石滚落,树木摇晃。

五方揭谛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动,纷纷现身查看。

“这猴子又发什么疯?”

金头揭谛皱眉道。

“五百年了,还没磨平他的性子。”

银头揭谛摇头叹息。

他们看不见的是,孙悟空的金睛中燃烧的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彻骨的仇恨和杀意。

五百年的镇压之痛,比起被玩弄于股掌间的耻辱,根本不值一提!

“如来!准提!”

孙悟空在心中嘶吼。

“待俺老孙脱困之日,定要血染灵山,叫你们知道算计我的代价!”

远处山巅,林竹的身影重新凝聚。

他遥望五行山方向,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种子已经种下,就等开花结果了。”

乌斯藏国的边境处,夕阳将猪圈染成血色。

一头浑身漆黑、獠牙外翻的野猪突然睁开了眼睛...那绝不是牲畜应有的眼神,瞳孔里燃烧着历经千世轮回也未曾熄灭的怨火。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次...”

猪刚鬣的喉咙里滚出含混不清的人语,泥浆从它布满刚毛的背部滑落。

这次轮回的记忆比往昔更早苏醒,它记得自己曾是统帅天河八万水军的天蓬元帅,也记得被贬下凡时太上老君藏在拂尘后的冷笑。

隔壁栏里传来母猪的哼叫。

猪刚鬣转头望去,看到这具身躯的“生母”正在嚼食泔水,浑浊的黏液从它嘴角滴落。

某种比獠牙更尖锐的情绪突然刺穿心脏...凭什么自己要永世承受这等屈辱?

“咔嚓!”

獠牙刺入脖颈的声音惊飞了槐树上的乌鸦。

母猪的惨叫还没出口就被涌出的血沫堵住,其他猪崽惊慌逃窜时,猪刚鬣已经用蹄子踩断了它们的脊椎。

当温热的血浆漫过蹄甲时,久违的妖力开始在经脉中奔涌。

“不够...还远远不够...”

它啃食着同类的血肉,每块筋肉下肚,额间就浮现一道暗红魔纹。

当最后半片耳朵被嚼碎咽下,猪圈木栏在妖气冲击下炸成碎片。

月光照亮了山道上的血迹。

猪刚鬣人立而起,前蹄在奔跑中逐渐拉长变形,等它冲进密林深处时,已经变成身高九尺、猪首人身的怪物。

树影在它背后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仿佛万千冤魂正为这场叛离天道的觉醒欢呼雀跃。

福陵山的晨雾被一声巨响撕开。

修炼十二载的猪刚鬣从瀑布潭底跃出,九齿钉耙挥动间将十人合抱的银杏树拦腰击断。

树冠轰然倒下时,它看到潭水里映出的倒影...青面獠牙,鬓毛如钢针般根根倒竖,哪还有半分当年天蓬元帅的俊朗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