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宛平(二)
俊秀公子对于谢三完全没有办法,只能用折扇隔空点了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对谢宵道:“你师父的话听听就好,莫要当真。以他的身手真要想走,这天下基本上没人能留下他,但是你不同,你是谢家独苗,习得高强武艺首要是强身自保,而非与人逞强斗狠,刀剑无眼,若是你有任何损伤,叫家中父母情何以堪”
谢宵面对这公子极为恭敬,他郑重地施礼道:“主子放心,属下这条性命来之不易,必不会轻身犯险的。师尊当年曾言,空有武力不过是莽夫,只配给人当枪使,唯有读书明理开智,方能完美驾驭自身武学境界。”
这俊秀公子闻言满意点了点头,一旁的谢盛也露出由衷的笑意,对于谢三他只有满满的感激,但是对于儿子整天想着打打杀杀也很是担忧,生怕儿子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收到伤害。如今主子发话了,儿子也表态了,他总算是安心了,回去对夫人也能有所交代了。
谢盛心情轻松了,表情也不再愁苦了,他认真地拱手道:“主子出行不易,何不告知属下欲往何处,属下好安排打理。”在宛平这一亩三分田上,他还是有点势力的,他可不觉得在封后大典即将举行的关键时刻,这位主子会特地跑出来游玩,必然是有所目的。
俊秀公子也就是宜敏,她此行女扮男装离开承恩公府,面容上只是略做些许修饰,便宛若被尘土掩盖住的明珠,立时光华内敛,虽然外表依然出众,却没有了那种惊为天人的震撼感,看起来就是一个极为俊秀雅致的公子哥而已。
宜敏只是淡淡地看了谢盛一眼,并未回答,反身走向一旁,那里侍从们已经准备好了一些马匹,她走近其中一匹全身雪白的骏马,将手中折扇插入腰带,撩起衣袍下摆,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跟着走便是了,无需多问。”说完她马鞭一甩,缰绳一催,马匹立即顺着官道疾驰而去,急得身后的侍从一顿慌乱,连忙快速牵马翻身而上,急急追了过去,生怕把自家主子跟丢了。
谢应最快,直接轻功一展腾身而起,如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般落在马背上,体内真气催动之下,底下的马匹瞬间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完全没有去管身后的人是否跟得上。
“哎!哎!等等我啊!”谢盛完全没想到自己就问了那么一句话,直接把自家主子给问跑了,而且还跑得那么快,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文人,可没有那么高的骑术啊!
谢宵无奈地叹了口气,扶着自家完全不通武艺的父亲上马,这才慢悠悠地策马跟在身侧,以免自家老父亲在颠簸中掉下马,他也想不管不顾地跟着跑啊,可是主子既然要带上父亲同行,必然是有用得着父亲的地方,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护送吧,不然误了主子要办的事,师傅饶不了自己!
一行人马在管道上疾驰,卷起漫天烟尘,飞快地向着宛平西边而去。这些马匹都是现买的,宜敏从承恩公府出来自然不可能骑马,而是坐着承恩公府的马车,由瓜尔佳氏掩护到自己名下的一家胭脂铺中,通过密道偷偷出京。
幸而宛平本就在顺天府,离京城不远,一旦有事也可以及时回去,否则她还真不敢冒着个险。此次前来宛平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计划已久。
这些年她虽然贵为皇贵妃,但终究不是皇后,有些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是一旦封后,她就必须有一国之母的担当,需要站出来做一些事,树立自己的威望。
马蹄声急骤如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来到一处宽阔的树林、空地前,宜敏勒马止步,抬手示意众人停下,所有人顿时令行禁止,谢三脚跟轻磕马腹,靠近宜敏低声道:“主子,是这里吗”
宜敏抚摸着马鬃,感受到亲切气息的马儿乖乖静立不动,她目光四处逡巡,微微蹙眉道:“据我所知确实是在此地,不过那是前朝的事物了,你们分散开四处查看一番,找找庙宇祭坛之类的。”
“遵命!”那十几个随行侍卫纷纷躬身应诺,然后拍马朝面前的树林中而去,中途四散开来,相隔数十米一骑,准备对眼前的树林进行地毯式搜索。
谢三好奇心极强,一直不解自家主子跑来在这荒凉的地方作甚,如今终于恍然:“此地乃是宛平辖下,谢腾知宛平县数年之久,以谢家人事事较真的性格,定然会深入了解此地的风土人情,以便于施政。稍后待谢腾到来,一问便知。”
“我如今身份敏感,此次出行不宜被外人知晓,谢宵是你亲传弟子,谢腾亦是知恩图报之人,我才会将真实身份据实以告,接下来几年宛平会成为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能有自己人坐镇是极好的。”
宜敏嘴唇微动,一旁的谢三就听到了微如蚊蚋的低语:“调派些高手到此地,一方面监视此地往来人员的动向,尤其是西山大营的调动情况,另一方面要注意保护谢腾的安全,两京县的位置太过重要,朝中眼红的人不少,要避免有人剑走偏锋,害了他性命。”
谢三闻言眉锋高高扬起,体内剑意勃发,沉声道:“主子放心,属下会亲自坐镇此地,不说他是我徒弟的父亲,单冲着他将宛平治理得政通人和、路不拾遗,就是个难得的好官,我必全力保他性命!”
这时马蹄声远远传来,谢家父子终于赶了上来,谢腾毕竟年纪不小了,又常年案牍劳形,如今在马背上颠得是全身酸痛,脸色发白,宜敏见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拱手施礼道:“县尊见谅,本宫急着赶路,倒是让您受累了。”
谢腾连连摆手,连声道:“不妨事,是下官这些年太疏于锻炼了,不知主子娘娘想要找些什么不妨说说,不是下官夸口,这方圆百里地面上就没有下官不熟的。”自从来到宛平任知县,他是兢兢业业,每一分土地都亲自勘察过,甚至家家户户的情况他都了解一二。
“本宫自是知晓县尊本事,这不一到贵地便立刻去叨扰您,正是想请您帮忙呢!”宜敏笑着捧了一把,有求于人的时候她从来都懂得该如何做,无论对方是何身份,
谢腾笑眯了眼,乐呵呵地捋了捋胡子:“主子娘娘客气了,您尽管吩咐,下官必定竭尽全力。”能得这位主子称赞一声,他足以自豪了,毕竟这位的口碑在民间是极好的,当年他儿子能找回来,也是吞了这位主子的福。
从康熙十年起,大清上下开始大肆搜捕各种掳掠拐卖妇女孩童的团伙,固然是皇上英明神武为民做主,但是这位主子娘娘也是功不可没,因为这位主子对这种事深恶痛绝,皇上自然重视此事,甚至将其列入朝廷考绩之中,所以这些年朝廷并未停止打击,甚至更加严厉,令原本气焰嚣张无人能治的拐子、拍花子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由于许多获救的孩童年岁太小,根本不记得自己家乡,还有些女子被拐卖后无颜回家,就算被强行送回恐怕也唯有一死。为此,当年还是贵妃的她组织宫中贵人、皇族命妇和京中的诰命夫人筹款集资,在京城建立了第一所善亲堂,收容这些无家可归的妇女孩童,那些女子感激涕零,自愿在善亲堂干活,帮忙抚养照顾那些孩童。
以后的十年,这位娘娘用自己的嫁妆银子和各地陪嫁田庄所得,持续不断地投入,陆续在大清十八州建立起善亲堂的分堂,还鼓励各地官员命妇自筹建立各种育婴堂、敬老院,凡是积极响应并坚持下来的,可由各地上表朝廷,她亦毫不吝啬奖赏。
由于这些善堂是由宫中贵妃发起,地方上也是由诰命夫人牵头建立,各地富商豪绅纷纷鼓励自家夫人加入,各种捐款捐物踊跃响应,还真有一些商人得了朝廷赏赐,于是更加乐此不疲了。
这些年各地善堂不断涌现,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弃婴孤儿,收容了多少鳏寡孤独的老人,称得上活人无数。他陪着儿子四处求学的时候,发现各地乞儿已经很少见了,甚至在规模较大的县城中都出现善学堂,善织堂等,都是各地官员为迎合上意组织成立的。
所谓上行下效,对于这位主子娘娘十数年如一日的善举,谢腾是极为佩服的,尤其在得知谢三当年是奉命这位的命令暗中协助各地打击恶人,救助被拐妇女孩童之后,他就毫不犹豫地让儿子奉其为主,至于他自己就更不用犹豫了,本就是朝廷官员,主子娘娘是大清国母,不也是他的主子吗
宜敏指着面前这片空地和树林,疑惑地道:“本宫阅览宫中典籍,记得前朝曾在此处修建先蚕坛,虽说后来不了了之,但总该有个废址在吧”
谢腾闻言一愣,惊讶道:“主子要找先蚕坛”微一愣神他就反应了过来,“您说的是元武宗时期的先农、先蚕二坛吗”毕竟前朝嘉靖年间先蚕坛先定址于安定门外,后改建于西苑仁寿宫附近,都与此地相差极远,那就只能是上溯至大元年间了。
宜敏点头道:“不错,据记载,元武宗年间,大司农请建农、蚕二坛时,曾言‘今先农、先蚕坛位在田内,若立外,恐妨千亩,其外勿筑。是岁命祀先农如社稷……先蚕之祀未闻。’可见先农、先蚕二坛应是建于皇家田之内。
本宫查阅前朝零星记载,得知元朝皇家祭田应该位于此地,恰好本朝皇田亦在附近,康熙十一年皇上还曾经来此进行先农礼。本宫这才起了心思,带人前来寻访。”
修建祭坛可不是件随随便便的事情,无论是选址还是启用都是极为重要的大事,毕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前朝典籍不可能在这方面胡乱记载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