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困雨

雨下得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顺着伞的边缘滑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细碎的水花。

墨羽呆呆地看着这片无边无际的雨,灰蒙蒙的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种没来由的冲动让她鬼使神差地放下的手中的雨伞,任由那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身上。

而后,她闭上眼睛,微微抬起头,感受着这份刺骨的冰凉。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浸湿了她的衣衫,带来一阵阵寒意,但这寒意却似乎无法穿透她内心的麻木。

这场雨……还要下多久?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问天,还是在问自己。

雨幕中的世界,一切都是如此灰暗,冰凉。

模糊的灯光在雨中晕染开来,像是垂死者眼中最后的光芒。

周围的喧嚣声也仿佛被雨水隔绝,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最无助的时候。

墨家那座阴森冰冷的宅邸,那些冷漠无情的面孔,那些残酷无情的训练,日复一日的折磨与绝望。

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母亲那张温柔却带着深深哀伤的脸庞,那双总是充满了担忧和不舍的眼眸。

以及最后,那冰冷的、沾染着血迹的身体……

一切都在缠绕着她,就像这场无休无止的雨,将其死死地困在了原地,一步也不能动弹。

冰冷的雨水不断地冲刷着她的身体,也仿佛在冲刷着她内心深处那些不愿触碰的伤疤。

恐惧,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一点点吞噬着她的理智。

墨羽的内心越来越恐惧,越来越不安。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仿佛要挣脱束缚,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绝望。

她感觉不到姜槐的存在了。

那种曾经如同呼吸般自然的联系,那种无论身处何地都能感受到的温暖和力量,消失了。

就好像……她又变回了那个孤身一人,在黑暗中挣扎的墨羽。

不,不仅仅是姜槐。

她甚至感觉不到霜冉,感觉不到“监狱”的存在。

那个曾经是她力量源泉,也是她精神寄托的特殊空间,此刻也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迷雾,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他去了另一个世界吗?

是因为距离太远了吗?

还是……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是不是……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让她不寒而栗。

她甚至已经将手按在了腰间,那里曾经是她佩戴“寂灭”的地方。

虽然现在“寂灭”被包裹着,但那种熟悉的感觉依然存在。

而后,一丝猩红的血气从她的指尖弥漫开来,用鲜血凝聚成了一把锋利而妖异的刀。

血红色的刀身在灰暗的雨幕中散发着不祥的光芒,映照着她苍白而绝望的脸庞。

她想要挥刀,想要斩碎这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想要将那些不断涌现的、折磨着她的回忆彻底撕裂。

仿佛溺水之人,拼命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发现周围只有无尽的冰冷海水。

她的世界里,几乎已经连雨声都听不到了,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和脑海中不断回荡的恐惧。

挥刀!挥刀!必须……

她紧紧地握着血色长刀,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

她的眼神空洞而疯狂,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只想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来发泄内心的痛苦。

直到一声带着焦急和担忧的轻呼将她拉回到了现实。

“小羽毛!”

周围的雨声瞬间回归,哗啦啦的雨声,汽车的鸣笛声,远处行人的交谈声,一下子涌入了她的耳朵。

而后,陆晚吟摇着轮椅,艰难地在湿滑的地面上移动,十分焦急地向她这边来。

雨水打湿了陆晚吟的头发和衣服,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陆晚吟终于来到墨羽身边,伸出冰凉的手,拉住了墨羽握刀的手,语气急切地询问。

“你怎么回事!叫了你好几声了!你怎么不答应!还有,怎么不打伞!”

她的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颤抖。

陆晚吟看着掉落在一旁的雨伞,以及墨羽手里那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色之刃,秀眉紧紧地皱了皱眉。

她能感觉到墨羽此刻状态的极度不稳定。

这里是机场门口,四周已经有很多人因为这边的异状而看向墨羽了,他们的眼神中带着好奇、不解,甚至还有一丝畏惧。

陆晚吟很吃力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雨伞,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对周围的人喊道。

“别看啦!别看啦!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又突然想到,现在她们已经在扶桑了,这里的人都听不懂中文。

好在这时,白雪带着几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凛上家族护卫人赶了过来。

她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愣,尤其是看到墨羽手中那把血红色的刀,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

然后,白雪没有丝毫犹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握住了墨羽拿刀的手低声说道。

“墨羽小姐……我家的车已经到了,我们……上车,好吗?”

她的声音轻柔而带着安抚的力量。

墨羽有些恍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那血红色的刀身在雨中显得如此刺眼。

然后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松了手。

血色长刀掉落在地上,瞬间化作了一滩血水,被雨水冲刷,很快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墨羽看着和自己同样淋着雨的陆晚吟和白雪,看到她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关切。

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和茫然。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不停地小声嘀咕着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几人上了车,那是凛上家族的一辆宽敞舒适的高级轿车。

车内温暖而干燥,与外面的风雨隔绝开来。

墨羽的情绪稍微恢复了一些,但依然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白雪和陆晚吟都没有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们知道,此刻的墨羽最需要的不是追问,而是安静和陪伴。

墨羽一直低着头,握着自己刚才握刀的手,那只手还在微微颤抖。

内心十分焦躁不安。

感觉不到……感觉不到哥哥……

这个念头依然像魔咒一样萦绕在她的心头。

因为他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是……为什么我连霜冉……连“监狱”也感觉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

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她微微转头,看向了放在座位旁边的一个长条包裹,那把快要断裂的“寂灭”就沉寂在包里。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包裹的表面,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把陪伴了她无数岁月的刀的微弱气息。

一个更加绝望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

我也和“寂灭”一样……

已经是一把将死之刀了吗……

失去了与“监狱”的联系,她就失去了力量的源泉。

一把没有了锋芒,甚至连刀主都感应不到的刀,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原来如此

哥哥是知道我已经快要失去力量了。

所以他选择了让我留下

我已经

派不上用场了吗。

车窗外的雨依旧在下,模糊了城市的轮廓。

墨羽靠在车窗上,看着那些被雨水打湿的、飞速倒退的景物,眼神空洞而迷茫。

她的心,也如同这雨天一般,阴沉而冰冷,看不到一丝阳光。

扶桑北国的港口,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味和柴油的刺鼻气味。

一辆大型货轮如同钢铁巨兽般靠岸,沉重的船身激起阵阵波澜。

随着汽笛一声长鸣,工人们开始忙碌地卸货。

他们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头戴安全帽,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吊车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将一个个巨大的集装箱从船上吊起,再稳稳地放到码头上。

工人们熟练地操作着叉车,将集装箱运往指定的堆放区域。

生活不易,但他们依然用自己的汗水,支撑着这个庞大港口的运转。

但是,就在一片繁忙的景象中,却发现一个不起眼的集装箱里传来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那是一种细微的、仿佛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夹杂着某种低沉的、类似野兽的呜咽声。

几个正在附近作业的工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面面相觑。

“喂,听到了吗?”

一个身材魁梧的工人问道,他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警惕。

“好像……是从那个箱子里传出来的。”

另一个年轻些的工人指着那个发出异响的集装箱。

几番讨论,有人猜测是偷渡客,有人认为是走私的动物,还有人开玩笑说是闹鬼了。

有人决定先打开看看,毕竟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万一是有人走私或者偷渡,可以立刻报警。

他们找来了撬棍,费力地撬开了集装箱厚重的门锁。

“吱呀——”

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集装箱的门被缓缓拉开。

打开集装箱后,里面却出奇地安静,没了动静。

只有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从里面飘散出来。

一名胆子稍大些的工人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进入查看。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喊道:“喂!有人吗?出来!”

手电的光柱在黑暗的集装箱内部晃动,照亮了堆积的杂物和一些模糊不清的污渍。

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之后,那名工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手电筒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光芒熄灭,便没了动静。

集装箱外面的工人们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怎么回事?福田!福田你还在吗!?”

有人焦急地喊道。

而后,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一个裹着厚重、破烂布袍的身影从黑暗的集装箱中缓缓走了出来。

它身材高大,但佝偻着背,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布袍下偶尔露出的、如同干枯树枝般的手指。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手中,还提着那名叫福田的工人血淋淋的人头。

那颗人头双目圆睁,脸上还残留着极度惊恐的表情,鲜血顺着断裂的脖颈不断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工人们刚要惨叫着逃走,瞬息之间,那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动了。

它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只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残影。

伴随着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那些刚才还在活蹦乱跳的工人,都死在了这东西手里。

有的被拧断了脖子,有的被撕开了胸膛,鲜血和内脏洒满了一地。

这东西将工人们的尸体全拖进了集装箱,然后,集装箱内开始发出窸窸窣窣、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啃食血肉的声音。

间或夹杂着骨骼被嚼碎的“咔嚓”声。

过了许久,那令人作呕的声音才渐渐平息。

最后,那东西再次走了出来。

它的布袍上沾染了更多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更加浓郁。

它微微抬起头,露出了布袍下一张狰狞可怖的脸。

那是一张布满了甲壳和复眼的、类似昆虫的头颅,口器还在微微翕动,似乎在回味着刚才的“美餐”。

看着扶桑北国灰蒙蒙的天空,任由冰冷的雨水淋湿它的虫头。

它低声说道,声音沙哑而怪异,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

“气息很微弱……典狱长的左膀右臂,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可怜的小家伙?”

“明明手握着如此强大的力量,但你却从没有将其真正发挥过哪怕一次。这种万物皆斩的力量……如果你不会用,那就交给我吧。”

它的复眼中闪烁着贪婪而残忍的光芒。

而后,身影如同融入了雨水一般,消失在了港口的雨幕之中,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第二天,阳光终于驱散了连日的阴雨,透过密林层层叠叠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清晨的森林空气清新,鸟鸣啾啾,充满了生机。

姜槐等人也准备再次启程。

莉拉的母亲并没能给他们太多的关于林墨的情报,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平民,对那些高层的事情知之甚少。

但是,在他们临走前,却告诉他们,在精灵之都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据说她已经活了上万年,见证了无数历史的变迁。

也记得当年的英雄和那场几乎毁灭世界的灾难。

如果需要询问当年的一些事,可以去向她打听。

姜槐等人向母女俩道谢,感谢她们的收留和提供的情报。

又留下了一些之前用剩的纳米治疗药品,并仔细嘱咐女孩儿按时给她母亲治疗,相信很快她母亲就会完全康复。

女孩儿莉拉感动得无以复加,几乎跪在地上给姜槐道谢。

姜槐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他一向不习惯这种过于热情的感谢。

等姜槐等人离开后,女孩儿小心翼翼地握着那些珍贵的药品,然后有些疑惑地询问母亲。

“妈妈,那个大哥哥……不是曾经的勇者大人吗?为什么他看起来和雕像上不太一样?”

母亲艾拉娜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

她想了想,只是说:“可能是……勇者大人的新朋友吧。”

女孩儿歪着头,回忆着姜槐那张冷峻的脸庞。

“他看起来凶凶的……但是……但是我感觉……他非常温柔。而且……”

女孩儿眼里再次含着泪,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

“我觉得……他很痛苦……”

虽然姜槐总是板着脸,话也不多,但莉拉却从他偶尔流露出的眼神和细微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疲惫和隐藏的悲伤。

母亲轻轻抱着女孩儿,叹了口气说道。

“或许……他的内心,也有着自己的一场雨……一场别人看不见,也无法理解的雨。”

离开了莉拉母女的小屋,李牧寒和姜槐决定还是要进入精灵之都。

既然精灵王不肯接见,那他们就不能硬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既然不能来硬的,那就用别的方式。

“开门,放姜槐。”

李牧寒一声令下。

姜槐冲上去放倒了精灵之都门口的几名士兵,然后故意制造出一些动静,引出了那位身着重甲的戍卫队长。

戍卫队长看到他们又来了,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无奈和十分头疼的表情。

“几位,为何去而复返?吾王已经下令,不许你们进入艾拉瑞安。”

姜槐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无论如何,我们都想进去打听点事。事关重大,还请阁下通融。”

戍卫队长沉吟片刻,他看着眼前这几个人类,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一个都有着惊人的本事。

强行驱赶,恐怕会引发更大的冲突。

而且,他对那个“擒获”了米莉安娜的姜槐,也抱有一丝好奇和敬佩。

他思索良久表示。

“诸位身手不凡,这一点我深信不疑。若是能替我们解决一个长久以来的麻烦——剿灭了那只一直潜伏在幽暗密林深处的褪色之兽,或许吾王会因此改变主意,接见诸位。”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那只褪色之兽已经困扰了精灵族许久。

最近更是活动频繁。

已经有好几处哨站被它摧毁。

如果这些人真的能解决它,那无疑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