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绫传江州闲人

第77章 偷得半日闲

在平叛大军回到长安的第三日,朝廷的封赏也正式下来了。

鉴于是平定大乱,故而朝廷这次颇为大方,毫不吝惜散官、勋官、爵位,引得一众平叛将士大受鼓舞,也让无数人一跃跨入了贵族之列。

所有人中,云绫作为大军统帅自是封赏最厚的。

除此前晋爵梁国公、实封一千户外,此次又加封太子少保,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领梁、益二州大都督、青鸾卫大将军如故。

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乃是文武散官的最高官阶,秩比从一品,尊贵非常。

太子少保虽是从二品实职,不过却属东宫系统,在当下储位空悬之际也是只领俸禄不干活的。

是以,这三个官职皆属荣誉加官,并无实务,云绫真正需要做的仍是打理梁、益二州和青鸾卫。

此外,褚怀亮、李怀仁、王尔山一同封侯,文武散官不提,实职也各有变动。

褚怀亮调任幽州大都督,李怀仁升任吏部尚书,王尔山转任凉州大都督,空缺的玉麟卫大将军一职则由玉麟卫左中郎将孙怀义接任。

王崇义升玉麟卫左中郎将,右中郎将则由云绫提议、兵部核准,调公孙瑜入玉麟卫接任。

被云绫留在汉中署理梁州政务的姚崇训被正式任命为梁州长史,诸葛琮调任梁州参军,原参军杜进贤则调回长安另有任用。

其余人等则各赐散官、勋官不提,仍任原职,只多赐银钱以为犒赏。

这番升迁调动算得上皆大欢喜,实职不重要,重要的是散官、勋官加身,唯独一人对此心怀惴惴。

这个人便是兵部尚书杜进用。

杜进贤调离梁州,这无疑是云绫给出的信号,两家合作就此终止。

早前杜进用撇开公孙安世转向支持韩王之时,他便料到与公孙家的合作会有波折,不过他没料到云绫会这么果断地切割。

眼下云绫支持齐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与手握兵权的公孙家相比,仅得部分文臣支持的韩王委实前景堪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作为一个合格的世家继承人,杜进用自认为当初的举动并不算出格,至少他没有想过要坑害公孙家,不过是做了符合自家利益的事罢了。

但他却错估了云绫的心性,以致于面对云绫突然的切割有些措手不及。

于是,这日下值后他便备了厚礼赶到梁国公府拜访,却被薛十娘挡在了门外。

“我家国公并不住在府上,杜尚书若要拜访,可往燕国公府投下名刺。”

薛十娘面上虽是笑盈盈的,言语却让杜进用有些着恼。

他自忖虽与公孙家有了些龃龉,但还不至于上门拜访都要提前送上拜帖才行,这分明就将他划入了不受欢迎之列。

不过对薛十娘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压下怒气就此告辞,转个身便去了燕国公府。

福伯倒是没拦他,只是也不似往常开中门相迎,只从侧门将人请了进去。

杜进用念及此行目的,只得忍下这口气,在会客厅坐等云绫前来。

约莫一炷香后,云绫才姗姗来迟,面上带着明艳的笑意抱拳道:“云绫来迟,累杜尚书久等了,莫怪莫怪!”

杜进用起身见礼,口称不敢,待云绫坐定这便迫不及待地送上了礼品。

那是一只做工古朴的木盒,隐隐散发幽香,不用看也知是用名贵香木打造的,价值不菲。

云绫笑盈盈地接过,也不看内里装了什么,只随手放在一旁,笑道:“杜尚书来便来了,还带什么礼物,没的生分了。”

闻言,杜进用不由嘴角一抽,却是不敢说旁的,只道礼尚往来,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云云。

寒暄过后,云绫指尖轻叩桌面,也不问杜进用来意,只笑盈盈地看着。

杜进用抿了抿唇,终是开口道:“杜某知晓梁国公对杜某的某些举动心怀不满,但那也是不知梁国公心意。若早知梁国公属意齐王殿下,杜某说什么也不会做出那等糊涂事来。今日前来,正是要向梁国公赔罪的!”

闻言,云绫笑意不改,指尖一顿,富有节奏的“嘟嘟”声立时停下,同时也让杜进用心中一紧。

他知道,云绫已经有了决断。

只闻云绫轻笑出声,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这才说道:“杜兄也不用说什么虚的,归根到底不过是利益罢了。当初你撇开我公孙家去支持韩王,不就是韩王开出了足够的利益吗?”

闻言,杜进用正欲辩解,却闻云绫又道:“不用解释什么,因利益而分道扬镳也并非什么稀罕事,不是吗?我公孙家无意与谁为敌,尔后你我两家正常来往即可,旁的就不必说了。”

话音落下,杜进用心中一叹,虽不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也不是最坏的结果,对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又是一番客套后,杜进用便起身告辞而去。

云绫唤来福伯送客,看着杜进用略显落寞的背影却觉有些好笑。

这就是世家大族,只要利益足够,今日可以是你的朋友,明日也能背后捅你一刀。

杜进用做得还算地道,只是不声不响单独行动,倒也没真正在背后坑害公孙家。

这也是云绫还愿与之正常来往的原因所在,至于更深的合作还是免了吧,有那么一次就够了。

待人彻底走远,云绫这才看向杜进用送来的木盒,伸手打开一看,却是一对精致华丽的琉璃瓶。

琉璃,晶莹剔透,美轮美奂,普通一件琉璃制品便已价值不菲,何况这对琉璃瓶做工精细,还带有釉色,更是有价无市。

由此可见,杜进用今日是带着诚意来的。

不过云绫早从玲珑处学到了琉璃的制法,知晓其烧制原料随处可得,是以并不稀罕。

见福伯回来,她便让其将这对琉璃瓶送去给公孙玉瑶当个摆件,若是公孙玉瑶不要再收入库房不迟。

福伯应了一声,随即小心地将木盒抱入怀中,这便往后院去了。

左右无事,云绫抻了个懒腰,心道难得今日空闲,不若去东市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玩意。

说走就走,她也没通知谁,只寻了燕十七便一道出门了。

东市就在平康坊边上,不过取近道过去要经过青楼楚馆,虽是白天歇业的时候,却也能见到不少清丽女子在凭栏远眺。

云绫看着新鲜,却不知那些女子看着她也是满心羡慕。

如今云绫的名号在长安城可是响当当的,当朝唯一的女国公,年仅二十三岁就已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同为女子,又怎能不教这些困居一隅之地的女子羡慕。

云绫的感官何等敏锐,她很清楚有不少人正在或明或暗地看她,她也不在意。

她不是什么圣人,不会因为同是女子就去没来由地同情这些女子,是以并未多作停留。

不过,她忽而在这些目光中捕捉到了一道不同寻常的注视。

那目光传递出的情绪,除了羡慕之外,还有满满的恶意。

她心中一凛,自忖与这些青楼女子从无接触,硬要说的话也只有董惜君主仆勉强能算。

不过,董惜君主仆已被送走,去了一个连她都没听说过的地方,这里又怎么会有人对她怀有恶意的?

一时间她心念百转,面上却是毫无表现,连熟悉她的燕十七都没能察觉任何异常。

直到二女的身影消失,群芳阁楼上一名秀丽的女子才收回了视线,眼底的嫉恨未及收起,却是将一旁的婢女吓了一跳。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婢女小心地问道。

女子反应过来,迅速收敛了眼底的嫉恨,柔声说道:“无事,不过是想起了些陈年旧事罢了。我乏了,扶我回去歇会儿吧。”

婢女应了一声,这便搀着女子的手回到房里。

她将女子扶到榻上靠好,嘴里劝道:“姑娘既来了群芳阁,还是莫要再想旧事了,若被妈妈知晓,怕是要吃苦头的。”

女子微微颔首,徐徐合上双眼,一手支着脑袋,一手轻轻挥了挥。

婢女见状,心中叹了口气,这便乖乖退了出去。

殊不知,房门刚刚合上,榻上的女子就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冰凉,哪里还有方才柔柔弱弱的模样。

“公孙云绫,你毁我宗门,杀我师父,此仇不共戴天。你且等着,这笔账我们慢慢地算。”

一声低沉且充满杀意的呢喃从红唇中吐出,女子才再次合上双眼,仿若睡去。

却说云绫与燕十七在东市一逛就是一天,直到傍晚前后方才回到燕国公府。

一进门福伯便找了上来,言说公孙安世正在书房等她。

云绫不好耽搁,便让燕十七将今日采买的物什送回院子,她则独自去了书房见公孙安世。

书房内,云绫见礼毕,便在公孙安世下首坐定。

公孙安世默了默,旋即笑道:“福伯说你今日在东市逛了许久,可买到什么合意的物件?”

闻言,云绫不知师伯为何关心这个,不过还是照实答了,左右不过是些精致的摆件一类。

公孙安世含笑听着,直到云绫说完,方才点了点头,说起正事来。

却是天佑帝今日将公孙安世召到跟前,关心起了云绫的婚事,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还没绝了为云绫指婚的念头。

闻言,云绫不由眉头紧锁,暗暗腹诽皇帝又在抽什么风。

一看她的神情公孙安世便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由说道:“你放心,陛下说得委婉,应是没有强求之意。不过,你也二十有三了,婚事是不是也该考虑了?”

话落,云绫看了师伯一眼,出声道:“可是有人说到师伯跟前了?”

公孙安世讪讪一笑,虽然未答,意思却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