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9章

他望向佛龛上垂目的观音像,想起幼时老夫人曾在此处教他诵经,那时她告诉他,慈悲是权力的伪装,而佛珠是锁住人心的锁链。

而今,这锁链正试图绞住他的咽喉。

“黎家的资源、教育、地位,我从未拒绝。”他声音平稳如寒潭,“但黎家的规矩,不该凌驾于人性之上。”

老夫人的笑意渐僵,佛珠戛然止住。

她直视黎云笙眼底的深渊,也能感受到他眼底的凉意。

“你享受了黎家的一切,就该回馈黎家。”她语调陡转凌厉,檀香在窒息的空气里凝成实质,“温栩栩不过是贫民窟的泥虫,她能给黎家带来什么?苏婉那落魄千金尚有世家血脉,她连提鞋都不配!你若是执意与她纠缠,外人只会耻笑黎家继承人失了心智,连门第都不顾!”

黎云笙的视线如刀刃剜向她虚伪的慈眉,喉间却涌起酸涩。

他何尝不知老夫人的算盘?她养着黎远航这类废物,只为制造分裂的裂痕,她默许私生子的挑衅,只为钳制他的锋芒。

温栩栩于她而言,不过是测试他驯服度的工具,是刺向他逆鳞的毒针。

“她的价值,由我决定。”他终是开口,字字冰冷,“而非黎家,亦非你。”

室内陷入死寂,唯有佛珠骤停后的余音颤巍巍的在空气中嗡鸣。

老夫人的目光如冰刃刮过黎云笙的面颊,她突然有些怀念幼年时期的黎云笙,那时她说什么黎云笙便听什么,何曾像现在这样,事事都要跟她对着干。

“阿笙,你太令我失望了。”她忽而叹惋,语调裹着绵毒的叹息,“你母亲当年若知晓你会这般叛逆,怕是当年也不会求到我面前让我将你养大。”黎云笙瞳孔骤缩,脊梁却未颤分毫。

他何尝不知她提及母亲的深意?

老夫人惯用旧疤作刃,剜向血脉相连的痛处。

“黎家的血脉,不该被感情蒙蔽。”她继续循循善诱,佛珠再度流转,如绞索般一圈圈收紧,“你未来的伴侣,需为黎家开拓政商脉络,需为家族延续‘高贵’的血统。温栩栩?她除了给你添辱,还能做什么?一个孤儿院出身的孤女,她生来便带着卑贱的烙印,你与她纠缠,只会让黎家的百年声誉蒙尘!”

黎云笙的喉间溢出冷笑,笑意却冻在唇角。

他望向老夫人枯槁的手指,那曾为他系上学堂领带,却也在他母亲葬礼上掐灭最后一盏香烛。

“声誉?”他反问,声音如裂冰,“黎家的声誉,难道不是靠践踏人命堆砌而成?”老夫人的瞳孔骤然收缩,佛珠在掌心发出脆响。

她竟在孙子眼中,窥见一丝近乎疯狂的炽热,那是对她虚伪世界的厌憎,是对权力枷锁的蔑视。

“你若是执意护她,便是与黎家为敌。”她终是撕开慈笑的面具,眼底迸出阴鸷的寒光,“黎远航虽废物,但终究是黎家的血脉。你若是连兄弟都容不下,如何担得起继承人的重任?”

他清楚,老夫人的威胁并非虚言,若他执意对抗,她将煽动黎远航撕碎温栩栩,再以“兄弟阋墙”之名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但…

“我的选择,无需黎家认可。”黎云笙的声音每个字都裹着冷硬的锋芒。

老夫人僵在佛龛前的檀木椅上,佛珠在掌心骤然停转,瞳孔在刹那间瞪圆,那姿态仿佛一尊被惊裂的观音像,慈悲面具下露出蛛蛛般惊悚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