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但看明年正二月， 满城不见主人翁
猛安连一声惨叫都没喊出来，就被冲击力从马上打了下来。受惊的战马撒开四蹄就跑，猛安一只脚还挂在马鞍上，被拖着飞奔。周围顿时大乱，很多马乱跑一气。等那匹坐骑冲出人群，猛安已经不见了。
王五娘的观察手一声欢呼：“打中了，击毙猛安一名！”有分教：王皇后一声娇斥，将一名猛安挑于马下！虽然是隔着六百米，王但皇后阵斩猛安的风采，日后一定会被说书先生传遍大江南北。
王五娘顾不得高兴，赶紧下令：“吹号！冲锋！”猛安手下的军官看着猛安正发号施令，突然就被爆头，都吓得魂飞魄散，东躲西藏，正是抗金军掩杀的大好时机。
都统正大显神威，指挥两边金兵合围冲在前面的一千多抗金军骑兵。突然发现西边的金兵四散奔逃，绕过被围的抗金军往自己这边跑过来。
他勃然大怒，让手下人放箭拦住，防止冲乱阵脚。结果那帮溃兵还是不停下来，竟然绕过大阵继续逃跑。都统气得要吐血，但也无可奈何，他又不敢派兵去追杀，只好让人大喊：“逃兵回去会处斩，快快归阵！”
这么一喊，果然好多逃兵的速度慢了下来。忽然有个声音喊了起来：“我们去投新皇帝！新皇帝不杀人！”于是逃兵们哄然叫好，又开始加速，而且都往北边跑去。
都统这回是真吐血了，只觉得嗓子眼一股又酸又腥的东西涌上来。但他不敢吐出来，要是让本来就人心惶惶的手下看到，还不崩溃了？于是他老脸憋得通红，硬是又咽了下去，呛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亲兵队长自然不知道，他还以为都统是被气哭了，赶紧问：“都统，我们现在怎么办？”一方面他觉得打不下去了，另一方面也是分散一下都统的注意力，让他别太难过了。
都统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只好比划一下，整队撤退。亲兵队长想了想，问：“可是要撤退？”都统点点头。
亲兵队长忽然发现自己成了指挥官，激动之余又有点发愁。他平时也就指挥一百来人，而且主要是负责警卫，忽然让他指挥一千多人敌前撤退，这个难度太大。
都统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话来，他使劲比划了一下，后排先走，走一段就停下负责掩护，然后前排再走，依次轮换。后世这叫交替掩护撤退战术。
亲兵队长看了看，又想了想，还是不太明白，又问：“走一会儿就停下，打一会再走？”
都统心想这小子从当亲兵就跟着我，七八年了，怎么什么都没学会呢？但他胃里的酸水和血不断往上涌，还是说不出话来。只好跳下马，用马鞭在地上画了一通。
亲兵队长总算明白了，又拍了几句马屁，开始替都统发布命令。都统更加郁闷，看来自己用人有问题啊。亲兵队长光会拍马屁，平时服侍得他挺舒服，一到关键时刻就抓瞎。
亲兵队长大声喊道：“都统有令！后队先走，前队跟着走。后队走到前面小山就停下来，前队再领头走，后队跟着后面。”
看着抗金军的骑兵已经两翼张开，开始包抄他们了。都统终于受不了了，他低头一口血吐在马身上。好在这是一匹栗色马，血吐在上面，不仔细看，看不大出来。就算看出来，也会以为是马受伤了。
他一把推开亲兵队长，大声发布命令，这才让金兵大队开始撤退。不过士气低落，刚才又一通折腾。后队一撤，前队好多人也跟着跑。
虚弱的都统大声呵斥，好多士兵绕过他就跑。后来一个士兵拉过他的缰绳，拽着他的马跑。都统一鞭子抽去，那个士兵撇撇嘴：“不识好人心。”然后扬长而去。
都统正要调转马头回去，一个溃逃的士兵骑马经过他的时候，一鞭子抽在他的马屁股上。都统的坐骑吃疼，撒腿跑了起来。他大声喊着亲兵队长，让他去阻止那些士兵逃跑。
亲兵队长过来，却拉着他的马一起往后跑：“都统，挡不住了，还是快走吧。”都统大怒：“混账！我死也要死在阵前！”
但亲兵队长很了解他，知道怎么劝：“都统。东边还有三四千儿郎等着都统回去当主心骨，您老人家可不能不管他们。”
都统一下没了脾气，是啊，围攻兰陵镇的金兵加上去挖高全祖坟的金兵，有三四千人。自己要是不回去，那个客军统制肯定跑了，剩下都会溃散。客军统制逃回去，还不知道在太师面前怎么说自己呢？
他这次是真哭了，本将纵横疆场二十载，居然也有当逃跑的一天。他正想着呢，突然前边几声巨响，几团烟雾从逃兵当中冒起。前面一片喊杀声，伏兵四起。溃兵们顿时到处乱跑。
都统仔细看了看，好像所谓伏兵，也就二三百老百姓打扮的人在虚张声势。他大喊一声：“都不要慌，跟我来！”说完弯弓搭箭，一马当先对着那些伏兵冲了过去。
亲兵队长放到都统身先士卒冲锋，马上有了主心骨，赶紧跟了上去。
那二三百伏兵一看不好，马上往山坡树林里跑去。都统也不追赶，带着这帮溃兵，一路向东逃去。他看看紧紧跟在身边的亲兵队长，忽然又觉得这人虽然无能，但毕竟忠心耿耿，自己也不算看错人。
正跑着，队尾又是一声巨响，几个骑兵惨叫着掉到马下。都统也没心思去管了，还是带着人往东狂奔。
终于看看后面没有追兵了，都统怕再跑马受不了，赶紧吩咐休息一下。他看看身边还剩了五六百人，苦笑一下，好像自己什么也没做错，但就是稀里糊涂的败了。
亲兵队长贴心地递过来水囊：“都统，喝点水吧。”真是比亲儿子还孝顺。
都统无比感慨：“难得你还一直跟着我。你不会打仗，也不能怨你。老跟在我身边，没法历练。等安顿下来，我就安排你下去当猛安，多练练，以后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队长赶紧跪下谢恩，还没等他站起来。突然一声炮响，杀声四起，这次是真的有大军拦路，上千骑兵冲杀过来。
都统惨淡一笑，自己这五六百残兵败将这回怕是躲不过去了。但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飞身上马，大喊：“各位！冲不出去就要死在这里了，杀呀！”
这次他连整队都来不及了，只有几十个人跟在他身边。跑着跑着，都统忽然不再焦虑了，他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唱起了豪放的女真民歌：
臻蓬蓬，
臻蓬蓬，
外头花花里头空。
但看明年正二月，
满城不见主人翁。
他身边的人也都跟着唱了起来。当年女真勇士们唱着这首歌，玩儿一样打下了辽阳，打下了中都，后来又打下了汴京。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但如今他带着上万女真精兵，却要死在这穷山僻壤了。
就在这时，对面的骑兵却忽然队形大乱，背后大批金兵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