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朗星蓦地睁开眼,房间昏暗,手机发出幽光,凌晨三点钟了。
是梦。
他揉揉额头,竟然梦见周叔容从那张相片中走了出来。
周朗星下了床,拾起柜子上的东西——一盒烟和打火机。
他点燃烟,用力吸了一口,冰凉的气息冲入鼻腔,有点着迷,似乎上瘾了。他曾经还嘲笑哥哥抽这种没品味的烟。
周朗星闭眼沉醉一会儿,又想到了秦烟。
他有没有做过一个有关葬礼的梦?
*
秦烟正在做梦,梦见那个葬礼。
在下雨。
天空一下子变得昏暗。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他飘在空中,俯视这片大地,没有人看得到他,所有的雨都穿透了他的胸膛。
葬礼结束了,他看到自己淋着雨离开。原来从这个角度看,自己是那样的落寞和狼狈,像不甘心退居幕后的片场演员。
他想追上去,却不能动弹了。
他像一只风筝,飘在空中,有风便微微摇晃。
雨更大了。刚才是雨雾,现在是雨线。
秦烟低头看向周朗星,对方还没有离开,拄着拐杖,淋着雨。旁边的地上翻过来一把黑色雨伞。
一个中年男人撑着伞过来,“阿星,走吧。你的腿……唉,老爷在等你呢!”
秦烟目光远视,那里撑着一把黑伞,伞面微微倾斜,露出一张威严的脸,他眉头有很深的折痕。
父子俩隔着雨幕对视许久,渐渐地,雨水模糊了秦烟的视线,他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
父子俩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周朗星捡起那把伞,慢慢走过去。
等他们下了山,天快要黑了,墓园要关门了。
秦烟此刻有些茫然。
他怎么还没梦醒?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下方墓地发生了变化——墓地突然裂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青白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食指下方还有一颗浅褐色的痣。
一只手伸出来,两只手伸出来,接着,头出来了,身躯出来了,两只脚也跨出来了……
雨打下来,男人满身的泥泞化作污水,顺着滑滑的布料流下来。那身白色的衣裤都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
秦烟呢喃道:“叔容……”
他出来了……他从地下爬出来了!
周叔容忽然动了,朝着离开墓园的方向迈出脚步。
秦烟也能动了,他飘在周叔容的上方。
秦烟试图呼唤他,引起他的注意,可惜没用。他只能看着他的头顶。
他要去哪里呢?
这条路好熟悉。
好像是自己走过的路。当时,他失魂落魄地一直走,走出墓园,走在街道上,走进家的小区。
现在,周叔容正在复制他曾经走过的路。
没有人看得到秦烟,也没有人看得到周叔容。行人视他们为无物,他们也不曾将他们放在心上。
秦烟盯着周叔容。
他有思想吗?
他有感情吗?
他真的回来了吗?
秦烟跟着周叔容飘进小区楼房的电梯里。他看着他伸出食指,按下前往五楼的按键。
五楼,秦烟的家。周叔容要回秦烟的家了。
电梯镜面映着周叔容的侧脸。
秦烟终于看真切了。
周叔容无悲无喜,如行尸走肉。眼镜歪歪斜斜地戴在脸上。他垂着眼,眼睫上挂着一滴雨珠。秦烟看了他好久,他没有眨过眼睛。
电梯停在三楼,门口是一个年轻女人牵着一只长毛大白狗。
她看着电梯惊喜道:“里面没人,大福快进去!”
大白狗脚趾抓地,向着电梯狂吠不止。
“哎哎,大福……”
电梯门慢慢合拢,女人忙着哄自己的狗。
五楼到了,电梯门再次打开。
秦烟的家到了。
“哒,哒,哒……”
周叔容曲起手指,缓慢且僵硬地敲门。
飘在上空的秦烟怔住了,因为他记得,自己回到家后确实听见了敲门声。当时,他打开门,外面却没有人。
梦境不受控制,继续发展。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打开门,茫然张望时,周叔容走了进去,他穿过秦烟,秦烟却无知无觉,木然地关上门。
梦醒了。
秦烟睁开眼。
第3章 黑色领带
不知几点钟了。
屋里暗得厉害。
月亮偷懒了,还没到下班时间,便不知躲哪里去了。
夜里寂静,秦烟坐在床上,怔了许久,耳朵听不到一点声音,连树上的虫子都睡着了,风停了,电也停了,风扇早就不转了。
那个梦,记得好清楚。一帧一帧地,像有人在放电影。
从前没少做过梦,也不是没梦见过周叔容,可那些梦,醒来几分钟就忘得差不多,等太阳出来,忘得一干二净了。
秦烟摸着心口,不知不觉,出了汗,胸口湿透了。
好热,热得双眼朦胧。
他瞪着眼睛,在房间内环绕一圈,适应环境后,他看到一些模糊的身影——衣柜、电脑桌、落地风扇……它们都一动不动、沉默地站着,好像都在冷视着他。
“叔容……”
没有人回应他。
他迫不及待地下床,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
秦烟回头看了一眼——
白衬衫、黑西裤、浅咖色长风衣、灰白条纹针织背心……还有一条黑色领带,都因他突然的下床动作,一并缠落在地面上。
他睡前把周叔容留在这里的衣物全都找出来,在床上筑了一个窝。
所以,才有如今被绊倒的情况。
秦烟解开脚腕上那条领带,不知什么材质,从来不认真研究过,冰凉凉的,之前是这样的温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