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周叔容一直在他身边,凝视他的一举一动。
秦烟变了。
这变化令他感伤心疼,还有不易察觉的窃喜,只因这变化由他而起。
秦烟已经出了厨房,回到卧室,将柜子里的衣服连同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一并抱到卫生间准备清洗。
他并不懂如何清洗昂贵的服饰,直接用手搓洗。
周叔容叹气:“我该庆幸留在这里的衣服都是需要手洗的。不然洗坏了,你肯定要哭鼻子。”
当然,秦烟也没那么笨,将衣服浸泡在水桶里时,他都有翻过标签,确认可以手洗才放下心。
卫生间有一块半身镜,爱美的周叔容看了看镜子,却没有看到自己。
他垂下眼,取出胸前口袋里的金丝眼镜,镜片映出背后的白色瓷砖,自己仍不在上面。他沉默着戴上眼镜。
“电视上说,相机可以拍出鬼影。你什么时候照一照相?”
顿了顿,看着秦烟的侧脸,“还是算了,免得吓坏你。”
明知秦烟听不到,他还是要说:“真奇怪,原来世上真有鬼。听闻人的灵魂有21克重,太好奇了,可惜我的身体会穿过任何物体,不能上体重秤。”
“我怎么没有往生?是心里有什么遗愿吗?”
周叔容看着镜子中的秦烟,秦烟正低着脑袋,认真搓洗衣服。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翘起来的一根头发,头发没有感官,秦烟不会发觉的,可是他忽然抬起了头,周叔容模拟出来的心脏仿佛重重一跳。
秦烟用力甩掉手上的沫子,急匆匆往客厅赶。
原来,并不是感知到周叔容在碰他的头发。
周叔容有些失落,飘在秦烟身后。
他看着秦烟翻出了遥控器,开启了电视,空气中顿时响起一阵笑声,这是一档户外综艺节目,笑点频出,在网上很火。
秦烟对茶几上的香炉说:“怕你寂寞,看看电视吧。平时我看什么,你看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爱看什么电视。”
说完,他又回去洗衣服了。
争取正午前洗完衣服,然后去外面吃午饭,接着去逛超市,买菜买灯泡,装好灯泡后就要做晚餐了……安排得一切妥当,井井有条,空不出一丝时间。
周叔容看了会电视,便把目光放在香炉上,很精致,很昂贵的炉子,里面有一层烟灰色的灰烬。
更里面是什么?
竟然有一点微妙的感应。
似乎是墓土,总之,不是骨灰。
他轻轻笑了。
“有胆子挖我墓土,怎么没胆子挖我尸体?放在冰箱里保鲜,我也不介意的。”声音很轻,几乎说完就散了。
晾晒好衣服后,还差五分钟就到十二点了。秦烟梳好头发,换好鞋,看窗外阳光正盛,便戴了顶遮阳帽。
“我出门喽,你在家等我!”
周叔容不听话,没有乖乖在家等他。依然跟在他身边。
今天周六,坐电梯的人不多,几乎都埋着头玩手机。
秦烟进来后,靠近电梯门的外卖员感到一阵微微的凉意,不由抬起头来,只看到秦烟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周叔容歉意对他笑笑,“真不好意思,挤到你了。”
他往旁边挪了挪,小心避开活人的身体。
忽然瞥到什么,他看向身旁抱着小孩的盘发女人,她面容枯瘦,眼底青黑,目光黯淡,十分的憔悴。仔细一看,那不是抱,那个婴孩分明是挂在她手臂上。
女人毫不知情,只是感到手臂酸痛,不断用力捶打肌肉。婴鬼还以为她在摸自己呢,仰头哇哇笑,眼里十足的依恋。
那只婴鬼有一定的修为了,能趴到女人身上,直接影响她的肉身。
周叔容留意了许久。
电梯门开了,各人鱼贯而出。那个骨瘦如柴的女人从他眼前走过,她撑起一把黑伞,携带着婴鬼离开了。
秦烟站在大楼的玻璃门前,抬头望了眼太阳,那般炙热绚烂得不可直视,几乎令眼泪掉下来。
他踌躇在门前。
为什么踌躇?
只是一种冥冥中的感应,他忽然后悔——不该戴一顶遮阳帽,而是要撑一把漆黑得丝毫不透光的遮阳伞。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拽了拽帽檐,低头迈了出去,投身于阳光之中。
他身旁,期盼紧紧相依的周叔容也踏了出去。
他抱有一种微弱的希望。
然而。一瞬间,那灼热的阳光像滚烫的开水一头浇到他脑袋上。
惨叫声几乎要溢出来了。
他苍白惶恐地退了回去,缩在那阴暗迷离的地方。
他痛得全身无力,目光穿过那道门,看向在阳光中行走的秦烟,他全身都在发光。这光令周叔容感到向往和害怕。
秦烟出了小区,接到一个电话。周朗星打过来的。
“阿烟!”他唤他阿烟,很亲密的称呼,语气忽然直转而下,有些颓丧,令秦烟联想到一只垂着耳朵的大狗,“阿烟,我出不来了,家里的老头子势必要把我关到石膏可以拆掉为止。”
“那不是很好。”秦烟自己都没有察觉,听到周朗星的声音,那种孤单麻木感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笑着说:“把你关起来才好。哪有伤了腿还活蹦乱跳地到处拱?”
“啊?你这个形容,好像在形容一条狗。”周朗星很高兴,秦烟的声音很精神,病已经好了。
“那真不好意思,让你有这种误会的联想。”
秦烟接电话前还有点忐忑,昨晚回忆起来真是太尴尬了,幸好周朗星并没有提起来的想法。
“对了。你下班没有?我是看着时间到十二点才给你打电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