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严世蕃辞官

第572章 严世蕃辞官

殿内出现了怪异的一幕。

所有人都目光奇异而好奇的注视着严绍庭。

虽然今天这场文华殿辩论,实际上并不能算作是儒家辩经,但严绍庭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突然的展现出他的博学众长,所说的言论中不光是有儒家的圣贤教化,还涉及兵家、墨家、法家等等。

这一点。

才是让所有人都意外的点。

不论怎么说。

经过今天这一遭,严绍庭往后一个博学之名是肯定少不了的了。

毕竟这个时代,能读通儒家的圣贤文章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遑论是诸子百家。

同时也因为这个原因,让高拱、李春芳等人心头凝重无比。

一个能当差做事的权臣,他们不怕。

可一个备受皇帝重新的权臣,还能精通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这就让人不能接受了。

而处于所有人注视下的严绍庭,却依旧是从容不迫,面不改色。

当年自己要在昌平建书院,要在书院山下建藏书楼。

可不光光是为了好看,也不光光是为了名声。

藏书楼里那海量的书,不说全都读过,但自己至少是知道有这些藏书存在的。

连书都读不好,还想做旁的事情

迎着众人那惊讶的目光,在皇帝含笑跃跃欲试的注视下。

严绍庭面上微微含笑,躬身作揖:“皇上,臣非独一家之言,也非尚文独武。依臣之见,国家拟人,人有四肢,而文武之道,便如人之双脚,缺一不可,便如人之双臂,断一则残。”

向皇帝进言完毕之后。

严绍庭又转身看向高拱,他的礼节做的很到位,就是一个下官,一个晚辈。

他面带笑容:“元辅执掌中枢,位列内阁首辅,自然是以国家为重,凡事思虑再三。下官今日所言,亦非有攻讦抨击元辅之意。思来,元辅亦是深谙,于国家而言,唯富民强国,而却手中兵戈,非长久之计。河套、阴山新边,便如我汉家新垦田地,须得有那惊鸟之草人,须得有那阻兽之篱笆。下官更非要促国家穷兵黩武,五军都督府及各部议论,新边之计亦非轻咳眨眼而成,须得要三五载时光。国家有此般底气耗费钱粮,也值得费这笔钱粮!”

高拱目光闪烁不明。

其实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如同严绍庭所说的一样。

他高拱高肃卿,又岂能不知一个国家真正强大,必须要拥有更为强大的军事力量作为保障。

而在此刻。

他的心中也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高拱并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但他却知道,自己今天确实因为皇帝的态度变化,而在言行上变得有些应激了。

低头是不可能的。

不过高拱还是选择举臂拱手,朝着皇帝颔首作揖:“老臣唯恐国家新征新路出错,所言偏颇,还望陛下见谅,若国家当真不作穷兵黩武之事,只以兵戈庇护边民,老臣自当鞠躬尽瘁,使新边固若金汤,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是他的态度。

是他高拱,也是大明内阁首辅的态度。

既复故地,则绝不教胡马度阴山!

听闻此言之后,朱载坖顿时满脸笑容。

他是真的怕自己这位王府潜邸的老师,如今的内阁首辅会在自己御极之初,就因为政见不同而产生矛盾和冲突,以至于离心离德。

自己还需要这位首辅替自己将嘉隆新政推行到地方上的州府县。

环顾在场众人。

朱载坖心中很清楚,能将嘉隆新政的细则推行到地方上,唯有高拱一人可行。

其他人……

或没有这个本事,或现在不宜走上台面主持大局。

顿时朱载坖轻笑着摇头摆手道:“元辅忧心国事,朕又怎会怪罪。俗话说,道理越辩越明,先帝在位之时,诸卿在朝中亦是多有争论,可结果如何先帝有诸卿扈从,遂开新政,以求中兴。”

在看到皇帝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处于平和态度,高拱心中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当即转头看向在场的三位国公,以及镇远侯顾寰等勋贵、五军都督府的人。

“五军都督府既然已经与各部有过商议,而户部、兵部、工部历来勤勉,想来新边如何建设之事,也应当有所定论。老夫既为内阁首辅,自当是要亲自审阅,与内阁同僚查缺补遗,今我朝兴新政,我等身为人臣,自当同心戮力,共襄盛举,据阴山而北望,待来日马踏漠北,饮马瀚海,成不世功勋,作盛世能臣!”

随着高拱抛出定论。

在场众人纷纷拱手作揖。

“愿为首辅驱使,使大明万世永存!”

这就是如今内阁首辅的地位和权威。

即便是有皇帝在,他们这些文武大臣依旧需要首辅点头,才能去做一件事情。

而有了首辅的支持和肯定,所要做的事情也自然会容易很多。

眼瞅着这些人在自己面前一团和气,朱载坖心中喜悦。

然而就在此时。

今日除了反驳高拱之外,便没再说话的严世蕃,忽然再次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郑重无比,深深躬身作揖,而后挥动官袍,一拜在地。

“臣,刑部尚书,严世蕃。”

“奏请我皇准允,臣下辞刑部尚书职。”

不等皇帝开口询问。

严世蕃便已经继续说道:“古往今来,权臣无数,每有权臣,朝堂不宁。举望我朝,自二祖始,未见朝中有父子同为六部者。臣受先帝简拔,皇上信重,窃据刑部,诚惶诚恐。严家满门,世受皇恩,以忠良居。为社稷稳固计,为皇上圣明计,为朝野稳固计,请皇上准臣辞官。”

朱载坖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

他眉头皱起,深深的看向跪在自己面前请辞的严世蕃。

倒是高拱面带微笑,默默点头。

虽然严世蕃过去多有争议,可今日却实实在在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原本因为皇帝加封严绍庭为礼部尚书,而严世蕃又是刑部尚书,高拱心里还十分犹豫,不知该如何在严嵩这位老太师还在世的时候,解决这个麻烦。

现在严世蕃能自己提出来,属实难能可贵。

倒是李春芳暗暗在心中咒骂了一下。

若是严世蕃今天不这样做,自己明日就会让人上疏以一门两尚书弹劾严家。

现在严世蕃主动请辞,竟然是无意将自己的谋划给打破了。

就连高仪也在观察了高拱好一阵后,面露笑容的看向严世蕃,笑着说道:“严尚书言重了,今日严少保那番国家论,足见严家忠心。虽然我朝未见一门两尚书,却也不能以此就说严尚书是权臣。再者说,如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新政急需各处同心协力,严尚书执掌刑部以来,天下刑名畅通,少有冤假错案,怎可在此时辞官而去”

“规矩不能坏!”

严世蕃却是言辞振振,脸色庄重,出声有力。

他依旧是举臂抱拳:“我朝从无一门两尚书,臣亦不能坏了这份规矩。今日微臣辞官,非为拖延新政,亦非以退为进,更无邀买之意。若陛下不允,臣当效仿古人圣贤之举,挂印摘帽而去。”

当严世蕃说要挂印摘帽而去后,就连严绍庭也是心中一震,面露诧异。

严世蕃能说出这话,就说明他是真的铁了心要辞官。

一时间。

严绍庭心中不由疑惑起来,对严世蕃也多了几分敬佩。毕竟世人皆知,小阁老那是一个十足的官迷,最爱操弄权柄。

如今他却摆明了要辞官而去。

与过去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

便是朱载坖也是目光一震,严世蕃说的话是真是假,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可严世蕃真的要辞去刑部尚书一职。

这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些。

一时间,朱载坖面露犹豫。

严世蕃却是默不作声,昂首挺胸,眼神坚定。

似乎今天这官若是辞不掉的话,他就长跪不起了。

终于。

在好一阵沉默之后。

胡宗宪忽然开口道:“陛下,严尚书能有此志,足以说明严家满门忠良。如今朝中虽正值用人之际,然严尚书忠良之心也不可无视。一门两尚书,亦如严尚书所言我朝唯有。为免忠良遭小人无故攻讦,为全皇上和严尚书君臣相宜,臣以为陛下当准严尚书所请。”

严世蕃当即面露笑容,侧目拱手,朝着胡宗宪一礼:“胡阁老英明慧眼。”

朱载坖脸上愈发犹豫起来,他再次目光扫视在场众人,似乎是希望有人能帮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旋即。

赵贞吉也走出躬身作揖:“严尚书不愿做小人诬蔑之权臣,欲全皇上圣明君主之名,此乃臣子爱护君上之心,皇上亦当全臣子尽忠之意。此事一过,皇上和严尚书君臣相宜,自当传遍天下,载于史册,皇上当予严尚书青史留名的机会。”

殿内发出一阵轻笑声。

众人无不是含笑看向赵贞吉,轻轻点头。

要不怎么说,赵贞吉赵阁老是朝中最会说话的那个人。

这话说的属实漂亮。

开着玩笑的就给严世蕃提供了一个必须辞官的理由。

也给了皇帝一个必须点头同意的原因。

朱载坖微微张嘴,可还是有些犹豫。

高拱这时候忽然出声说道:“严尚书忠君之心,天日可鉴。然陛下爱才之心,亦天下皆知。皇上不如允严尚书辞去刑部尚书一职,另下旨意,于朝中另选官职于严尚书。”

严世蕃辞去刑部尚书,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但一个刑部尚书的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只要自己运作一二,自然可以让属于自己一系的一大批人依次进官。

朱载坖手指不断的揉搓着佩戴的扳指,眉头皱紧。

在众人目光等待中。

半响后。

朱载坖才缓缓开口:“严卿忠良,天地可鉴,朕不可不赏,即日起加太子太傅衔,转任国子监祭酒。”

说完后。

他也不给众人开口的机会,而是抬头看向高拱,面带笑容:“高师傅以为,朕如此安排,是否妥当”

高拱身子微微一动。

这可是皇帝登极之后,罕见少有的几次称呼自己为高师傅了。

高拱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犹豫半响后才点头道:“皇上圣心裁允,公正无比。”

严世蕃则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自己不是刑部尚书就行。

他当即叩首领旨谢恩。

高拱却是默默的看了皇帝一眼。

太子太傅是东宫太子辅臣三师三少之一,从一品的官衔,属于尊荣。而国子监祭酒则只是从四品的官职,管理的也不过是监学生。

但有一点他却是想了起来。

已经施行好几年的待官生保送制的选拔权,还在国子监祭酒手上。

而这几年,随着越来越多的举人、秀才通过待官生制度进入地方官府,国子监也渐渐有了小吏部之称。

让严世蕃去国子监,也可以看得出来皇帝对严家已经是宠信不减。

不过高拱即便是想到了这些,也没有打算出口阻止。

就算国子监有小吏部之称,可说到底也不是真正的吏部。

而严世蕃辞去刑部尚书一职,自己就可以安排手下人接手刑部,还可以顺带着让一批人依次进官。

算起来,这才是自己现在最需要的。

此事一过。

文华殿内的气氛也变得正常起来。

既然是为了商讨新边之事,随后在场众人自然是围绕着河套、阴山两镇展开讨论。

诸如该驻军多少,该设府县多少,阴山以北长城和六镇城、卫城该划分几年去建设,都需要详细讨论。

但总体上来说,这些问题基本没有需要争论的地方,最多就是在用人上各方都想要安插属于自己一系的人过去。

但人事安排都要等到后面才会处理。

直到皇帝被蒙古人进献天可汗的消息传到宫外,北京城里掀起第二轮烟鞭炮欢庆,众人这才退出文华殿。

走在出宫的路上。

严绍庭总是好奇的看向走在前面的严世蕃的背影。

他很好奇,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能让对方舍得辞去刑部尚书的官职。

等父子俩走出皇城。

严世蕃登上等候在宫门外的马车上后,这才微微一笑:“四个字。”

严绍庭面露疑惑。

不知道严世蕃为何忽然这样说,而他要说的四个字又是什么。

严世蕃却是双眼闪亮,上下打量着跟随自己走进马车的大儿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郁,还不时的点着头。

等到马车动了起来后。

严世蕃这才从放在马车上的书匣子里取出一本春秋翻阅起来,而他也缓缓开口出声。

“过犹不及。”

严绍庭心中一动,眉头却紧紧皱起。

这就是严世蕃要说的那四个字,而他也彻底明白了对方辞官的原因。

这是在给自己让路。

在给自己铺路!

代价就是他严世蕃,从嘉靖朝开始在大明便有着小阁老之称的男人,辞去刑部尚书官职。

一时间,严绍庭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

严世蕃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翻阅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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