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楔形符号显示
山风卷着细雪掠过岩缝。
她指尖的冻伤在羊皮手套里隐隐作痛。
脚下的冰面突然传来蛛网状的裂纹声。
灰蓝色的冰湖中央,半截露出水面的船桅正渗出暗红。
那是她在雪线之下的第三处营地见过的图腾样式——纠缠的蛇与鸦,被铁锈色的冰棱封在腐朽的木板上。
当第二片雪花落在颈后时,冰层下方传来闷闷的撞击。
像某种有节肢的生物在冰层下爬行。
她后退半步,靴底碾到一块嵌在冰面的骨片——分明是人类指骨,关节处还缠着褪色的皮绳。
冰湖对岸的峭壁突然响起落石声。
穿藏青斗篷的人正顺着垂直的冰壁往下滑,腰间挂着三柄形制古怪的短刃,斗篷边缘露出的布料上,绣着与船桅相同的蛇鸦图腾。
“跟着冰层下的心跳走。”那人落地时扬起的冰雾里,传来沙哑的嗓音,“它们在等第一个流血的活物。”
他转身时,斗篷领口露出的脖颈处,皮肤下竟有黑色纹路在蠕动,像蛰伏的小蛇。
她握紧了腰间的猎弓,弓弦上还缠着半片风干的雪雁羽毛。
穿斗篷的人已走向冰湖,靴底与冰面摩擦出刺啦刺啦的响,每走三步就往冰层敲入一枚青铜钉,钉头刻着扭曲的楔形符号。
当第十二枚钉子钉下时,冰面中央突然浮现出蜂窝状的光斑,那些光斑连缀成圈,像某种古老的刻度盘。
冰层下的撞击声更密集了,这次还带着液体晃荡的闷响,仿佛有庞然大物在冰湖深处翻了个身。
穿斗篷的人忽然停步,转身时摘下兜帽——他左眼戴着青铜眼罩,右眼瞳孔竟是竖线,在雪地反光中缩成两道细缝。
“它们上来了。”他扯动嘴角,露出犬齿尖端的金属牙套,“现在跑,还能在天黑前赶回第七个驿站。”
冰面下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她看见冰湖中央的光斑区域,冰层正像蛛网般凸起,无数细小的裂痕里,渗出暗红的液体,在雪白的冰面上蜿蜒成河。
第一只触须顶破冰层时,带着腐鱼般的腥臭——那是节肢动物的肢体,覆盖着半透明的甲壳,每个关节处都长着吸盘,吸盘边缘布满锯齿状的细牙。
穿斗篷的人突然甩出短刃,钉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冰面上,刃尾的锁链在冰面拖出火星:“踩住刀刃!别让它们的黏液沾到靴底!”
更多的触须从冰层下钻出,有的缠着破碎的船木,有的卷着发白的骷髅,那些骷髅眼窝里还卡着未融化的冰晶,随着触须摆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响。
她踩住刀刃的瞬间,穿斗篷的人已甩出锁链另一端的铁钩,勾住冰湖边缘的岩石,整个人借着惯性荡向冰面中央,短刃在手中旋出银光,砍向最粗的那根触须。
暗红的液体溅在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被溅到的冰层迅速融化出孔洞,更深的黑暗从孔洞里涌上来,带着某种低频的震颤,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触须突然集体收缩,冰层下传来一声闷吼,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穿斗篷的人借机冲回她身边,扯下腰间的皮囊,往冰面泼出黑色粉末:“跟着我踩这些符号!它们的巢穴在冰湖底的沉船里——”
话未说完,冰面突然整体下陷,她脚下的刀刃应声而断,整个人坠入寒冷刺骨的水中,浑浊的冰湖里,无数发光的眼点正从四面八方聚拢,像坠落的星子,又像某种致命的信号灯。
湖水灌进口鼻的瞬间,她尝到了铁锈与冰渣混合的腥涩。
猎弓在坠落时撞上冰层,弓弦的震颤顺着手臂传来,惊飞了贴在颈侧的发光小鱼——那些半透明的生物只有指节大小,鱼鳍边缘却长着人类睫毛般的细毛,在水流中轻轻拂动。
下沉的视线掠过冰面裂痕,上方的光斑已碎成浮动的金箔,穿斗篷的人正抓住断裂的锁链往下游,青铜眼罩在水中泛着冷光,腰间短刃不知何时换成了带倒钩的鱼叉。
她的靴底突然被吸盘吸住,低头看见缠满藤壶的触须正顺着小腿攀爬,甲壳缝隙里渗出的荧光液体,在冰水中画出蜿蜒的亮线。
踢蹬间触须断裂,腥甜的液体涌进鼻腔,她借机抓住沉船上垂落的缆绳,腐朽的麻绳在手中碎成纤维,却露出下面刻满楔形文字的船板——每道刻痕里都嵌着冻成冰晶的血珠,在水流中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穿斗篷的人突然拽住她的手腕,鱼叉狠狠刺向她脚边的阴影,金属与骨骼碰撞的脆响里,某种形似龙虾的生物张开螯钳,十二只复眼里流转着幽蓝的光,螯钳间还夹着半片人类肋骨,骨头上刻着与船桅相同的蛇鸦图腾。
他从腰间扯下皮囊,倒出的不是粉末而是活物——上百只萤火虫大小的甲虫,翅鞘在水中展开,化作游动的灯笼,照亮了沉船底部的巨型骸骨。
那是具蜷缩成漩涡状的骨架,头骨上生长着螺旋形的角,每节脊椎都延伸出细长的骨刺,骨刺上挂着风干的兽皮,皮面上用人类头发绣着星图,中央位置正是他们坠落的冰湖。
螯钳怪再次扑来时,她摸到了腰侧的火折子,防水蜡封的火绒在鱼叉敲击下迸出火星,幽蓝的火焰在水中诡异地燃烧,沾到火焰的触须瞬间蜷曲成灰,飘落下的荧光碎屑,竟在骸骨眼窝处聚成了箭头的形状。
“看龙骨!”穿斗篷的人突然指着骸骨尾椎,那里有个裂开的孔洞,洞口飘着半截褪色的经幡,经幡上的蛇鸦图腾正在吸收火焰的蓝光,“它们的弱点在沉船的核心!”
螯钳怪的复眼突然集体转向骸骨,甲壳摩擦声中,更多的触须从沉船各个缝隙钻出,每根触须末端都举着发光的眼点,像在举行某种仪式。
她被拽着游向骸骨尾椎的孔洞,水流突然变得湍急,洞口深处传来齿轮转动般的轰鸣,越靠近越能看见洞壁上嵌着的青铜齿轮,齿轮间卡着冻僵的鱼群,鱼腹里透出微光,像被封印的星子。
穿斗篷的人将鱼叉戳进齿轮缝隙,冰层上方的阳光恰好穿过水面,在齿轮上投下光斑,那些光斑沿着齿轮纹路移动,竟在骸骨胸腔处拼出一扇门的轮廓——门板上缠绕的蛇鸦图腾正在蠕动,蛇信与鸦喙间,隐约可见半枚悬在水中的冰核。
螯钳怪的螯钳突然夹住她的脚踝,剧痛中她松开火折子,幽蓝火焰坠入骸骨眼窝,却意外点燃了经幡,蛇鸦图腾发出尖啸,冰核表面浮现出人类指纹般的裂纹。
“抓住冰核!”穿斗篷的人不知何时到了她上方,短刃划破自己掌心,鲜血在水中凝成红球,“它们靠冰核里的心跳声召唤猎物!”
他的血球撞上冰核的瞬间,整个沉船突然震动,冰层上方传来爆裂声,阳光更刺眼了,她看见冰核里冻着颗跳动的心脏,心肌表面布满细密的血管,每根血管都连着冰湖下的触须。
螯钳怪突然松开她,所有触须都转向冰核,像朝圣般蜷缩蠕动。
她抓住冰核的刹那,心脏的跳动声涌入脑海,混杂着无数模糊的声音——有孩童的啼哭,有猎人的咒骂,还有某个熟悉的嗓音在喊她的名字,那声音来自三年前失踪的父亲,来自雪线之下永远找不到的第七个驿站。
冰核在手中裂开,赤红的血水流进骸骨胸腔,青铜齿轮开始逆向转动,沉船底部浮现出向上的阶梯,每级台阶都嵌着发光的眼点,台阶尽头是冰层表面裂开的洞口,洞口外飘着零星的雪花,像某种来自人间的信号。
穿斗篷的人突然推开她,自己却被吸向骸骨胸腔,他的斗篷裂开,露出背后整片的蛇形鳞片,鳞片间渗着与冰核相同的血水:“带着冰核碎块走!雪线以上的人...在等心跳停止的声音——”
话音未落,骸骨胸腔闭合,齿轮转动的轰鸣淹没了他的声音,螯钳怪与触须在瞬间化作荧光碎屑,只有冰核碎块还在她掌心发烫,每块碎片里都映着冰层上方的天空,蓝得刺眼,像极了父亲最后一次带她看极光时的颜色。
她抓住台阶上的眼点借力,冰冷水流突然变得温暖,等钻出水面时,冰湖已恢复平静,只有中央的冰层留着蛛网状的裂痕,裂痕里漂着半片蛇形鳞片,鳞片边缘还沾着未融化的血冰。
雪不知何时停了,远处的雪线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冰核碎块,碎块表面的心跳声越来越弱,却在某个瞬间,与她自己的心跳重合了。
身后的冰湖传来细碎的溅水声,像有人在水下叹气。
她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猎弓,弓弦上的雪雁羽毛不知何时换成了发光的鱼鳍,在风中轻轻摆动,指向雪线之上那座终年被云雾笼罩的山峰,传说中,那里住着能让雪山心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