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朱墙一见生财瞄

第218章 抽丝剥茧

从太医坊赶来为采颉‘医治’的,自然是许平安。.微′趣·小*说? +首?发¢

他来时,天色己近黄昏。

他当真以为采颉病了。

来得火急火燎,束冠都歪成了斜靶子。

入内后气都喘不匀,草草南瑾抱拳一揖后,就拉着采颉的手为她把脉,

“哪里不舒服?作呕了几次?心慌不慌?”

他接连抛出了七八个问题,先是把自个儿吓得丢了魂。

南瑾含笑与采颉对视一眼,

采颉更是耐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许平安眉头紧锁,“你还笑?”

却摸了半天的脉,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采颉脉象搏动有力,气血双盈,中气足得跟什么似的,又见面色红润,眸光灵动,哪里像是生病的模样?

许平安方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耍’了。

不过他倒是半句责备采颉的话都没有,只抚着胸口,才顾上喘匀了气道:

“没事就好,我方才听人说你病了,心里七上八下的,落了一手的汗。”

采颉原本是笑着,听他所言心下难免感动。

她牵起许平安的手,用自己的帕巾为他擦拭掌心浮汗,红着脸,低语喃喃一句,

“属你是个傻子......”

南瑾笑看二人打情骂俏,半晌不忍打扰。

还是听许平安咳嗽了几声,又见采颉还傻站着不动,才道:

“许太医为了你一路失魂落魄赶过来,你也不知道给人家倒杯水润润嗓子。”

采颉鬼灵精地吐了吐舌头,这才给许平安倒了一盏温水。+微\趣,小^说+网_ ^无′错.内¨容*

许平安进了一大口,而后毕恭毕敬向南瑾躬身一揖,机灵道:

“不知小主唤微臣来有何事?”

南瑾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能省下许多白费口舌的麻烦。

她让许平安坐在红木桌案旁,取了香袋递给他,

“劳烦许太医帮我辨一辨,这些药渣都是什么。”

许平安让采颉拿了张宣纸来,在桌上展平铺开后,将香袋中的药渣倒在宣纸上。

又问南瑾讨了挑灯火的银挑子,将其分类挑开,一一细细分辨。

“有黄芪、人参、白术、当归、陈皮、升麻、柴胡、甘草......”

他分辨极快,南瑾也听不出什么,只问:

“前些日子我让采颉嘱咐你帮忙留意宜妃的脉案。你眼下看着这些药材,是用来煎煮宜妃生产后每日所用汤药的吗?”

许平安摇头道:“宜妃产后十日,用的是有助排出恶露的生化汤。后来就换成了固本培元的八珍汤。”

南瑾问:“那这些药材是用来做什么的?”

许平安道:“看着像是补中益气汤的方子。此方主调补中益气、升阳固涩,多用于缓解产后因着气血虚弱,而引发的遗溺、漏溺之症。”

南瑾心念一沉。

果真如此。

她又追问:“这方子可是太医院开给她的?”

许平安略有深意地摇了摇头,“据微臣所知,太医院甚少会开这样的方子给后宫嫔妃。”

采颉支着下巴,不明所以道:

“宜妃何以这般讳疾忌医?”

南瑾默然不语。.幻¨想?姬/ /无~错+内\容_

其实不光是宜妃,这宫里头的女子,十之八九都不会主动向太医院讨要治疗漏溺之症的方子。

告诉了太医院,太医就会将此记录在册。

若皇帝偶然想起关怀,向太医问询后妃生产后的身体康健情况,太医自会如实相告。

后妃又怎会想让皇帝知晓,她们得了这样的难言之隐?

皇权父权之下,前路艰难的从来都是女子。

拼了命生下孩子,又不敢让丈夫知道她们为着生产,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如何伤及了自身。

自觉尴尬,又怕被嫌弃。

也不是怕。

高门贵女见惯了家中男性三妻西妾,往往比民间女子更早能察觉到男子的凉薄。

久而久之,倒也不痴望能有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奇迹,会落在自己身上了。

这般想着,又顾忌许平安这个外男还在,南瑾也不好就此事深谈下去,于是转了话锋问他,

“太医院既没有给她,如今咱们在温泉山庄,又不比宫中可以私下叫人出宫采买。宜妃的这些药,又是

从哪儿弄来的?”

许平安道:“微臣曾带采颉游过庄子,后山那儿就长了许多药材。”

采颉白了许平安一眼,没好气道:“就是奴婢跟小主抱怨的那日,他带着奴婢逛了三西个时辰,盯着些草药看个没完。

奴婢瞧着各个模样都长得差不多,看他那般专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草药一不留神就能长了腿,跟着咱们一并溜达起来。”

本是说笑话,南瑾却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是了。寻常人即便得了方子,也得要能懂得分辨,才能将这些草药采全。若不然用错了那味药,药性相冲可是伤及性命的。”

又看向许平安,道:“前阵子闹天花,太医坊往杏花春馆送去了许多草药。宜妃拣出了苍术,却将别的药材一并焚烧。你可知道苍术一物,用多了会有什么副作用?”

许平安沉声道:“《本草纲目》中有记,‘苍术一味,能除恶气,古今病疫及岁旦,入家旺烧苍术以辟邪气,故时疫之病多用之。’

寻常只学了皮毛医术之人,自会将天花也归纳为疫病,用此法防护。但一旦精通医理,便知此法完全无法防治天花。至于太医坊送去各宫的那些艾叶、山奈,更是只能起到稳定人心之用了。

小主问及苍术的副作用,微臣翻遍医书,只在《金匮要略》中得一记载。有极少部分人,在大量使用苍术后,会出现面红目赤、头晕目眩等类似于喝醉酒的症状。

再严重些,或可导致双目受损,有碍视力。但这是极少出现的情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南瑾细细思忖着许平安这番话,

少顷,应他一句,“我知道了。今日事多谢你,旁人若问起,你只说是来我这儿给采颉诊病,至于咱们说了些什么,不好节外生枝。”

许平安恭敬道:“微臣明白。”

采颉送了许平安出去,回来时见南瑾斜倚在暖座上想事想的出神。

于是问:“小主想什么呢?”

南瑾回眸看她,幽幽吐出一句,

“宜妃身边有懂医术之人。她知道苍术那样有隐秘的副作用,害怕伤到三皇子,所以不愿意用。也知道如何采药煎药,治疗宜妃的漏溺之症。”

采颉道:“宜妃母家在川渝,她嫁到潜邸成为皇上侍妾时,才刚及笄。家人不放心,带了会医术的婢女在她身边,也是常理中事。”

“是常理中事,可宜妃为何要隐瞒此事?”

南瑾沉声道:“宜妃身边伺候的婢女,只有丽欣是从母家带来的。可宫中谁又知道丽欣医术精湛?怕是连宜妃自己都有心隐瞒此事。

她既然一早知晓焚烧苍术无用,焚烧艾叶、山奈更是自欺欺人。她又为何要多此一举?

她要是心里没鬼,大可说明缘由,将苍术还给太医坊。又何以要大费周折,大半夜的挖个坑把它们填埋了?”

采颉想问题不及南瑾这样细,一时也想不出关窍来。

南瑾垂眸,心下细细梳理着这些蛛丝马迹,

忽地,她心房倏然一跳,有一可怕的想法随即撞入她的脑海。

她问采颉,“如果是你要远嫁,你父母挑选了一名会医术的婢子跟着你。那你觉得,这婢子应当最精通哪一科医术?”

采颉想了想说:“女子生产犹如走了一遭鬼门关,必得是精通了妇产千金一科,跟在身边才更有保障些。”

“是啊。”

南瑾悠悠看着采颉,面色有些僵住,

“那么当日宜妃难产,在许平安来之前,丽欣一首都守在宜妃身旁。

难道她看不出稳婆在宜妃的肚子上动了手脚?稳婆问皇后保大保小时,难道她也当真没有办法能护得宜妃母子周全?”

一语落,满殿寂静。

有风撞入微开的菱窗,吹得烛火晃了晃。

夜,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