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试探顺妃
才踏上通往内殿的连廊,南瑾便见顺妃己笑盈盈迎了出来,口中道:
“雨天路滑,妹妹怀着身孕,怎么还过来了?”
南瑾笑着说:“昨儿个听说盈月病了,我这心里便一首惦记着。:$小a^说~§#宅=1 ¥已£=?发?·布tˉ最t新>章?节t”
顺妃假意嗔怪道:“小孩子家,季节交替闹个头疼脑热再寻常不过。倒是你这身子金贵,若沾染了病气,累的可是两个人。”
说着目光自然落在南瑾的小腹上,伸手轻抚了抚,复又笑道:
“是一日比一日显怀了。害喜可还厉害?”
南瑾摇头,打趣道:“厉害不厉害的总得熬着,总不能半道反悔了不成?”
二人言笑晏晏,携手步入内殿暖阁。
南瑾先是去瞧了盈月。
孩子睡得并不安稳,雨天闷热,她身上却还盖着厚厚的被褥。
小脸热得潮红,额前细软的刘海被汗水浸透,一绺绺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南瑾动作极轻地拨开盈月额上汗湿的碎发,指腹顺势在她额头上轻轻一触。
瞧着是闷出来的热,不似高烧时的滚烫。
她收回手,悄声对身旁的顺妃道:“摸着似乎烧己经退了。”
顺妃点点头,面上忧色未减。
她取过一旁水盆里拧得半干的凉帕巾,小心敷在盈月的额头上,轻叹道:
“这病就怕反复。小孩子身子弱,总要一次将病热都发出来,根除了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取了新的帕子轻柔地擦拭女儿汗津津的小脸。
许是两人说话吵到了孩子,盈月揉着沉甸甸的眼皮迷糊睁开眼,口中黏黏糊糊地哼唧着,
“母妃,我渴。”
顺妃立刻倾身将她扶靠在自己怀中。
手边小几上,早就备着温热适口的清水。
顺妃小心翼翼地喂女儿喝了几大口,眼中满是心疼,
“慢点喝,嗓子还痛不痛了?”
盈月乖巧地摇摇头,只是嗓音还带着病后的微哑,
“不疼了。”
顺妃带着了然的笑意拆穿了她的小心思,
“你呀,这哪里是嗓子不疼了?母妃看你是又想逃药了吧?”
盈月被说中心事,害羞地把小脸埋进顺妃怀里蹭了蹭,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南瑾,
“瑾娘娘也来看我了。”
南瑾含笑走近,轻抚抚盈月红扑扑的小脸蛋,
“你母妃说你病着,瑾娘娘哪里放心得下?”
她转头示意,采颉立刻奉上一个精巧的拨浪鼓和一个用雪白软缎缝制的布娃娃。+x.i!a/o~s′h¢u\o\h?u·.~c!o,m+
南瑾将小玩意递到盈月手中,温声道:
“这是瑾娘娘新给你做的,看看喜不喜欢?”
盈月拿起拨浪鼓,只是晃了两下便失了兴趣。
倒是对那雪缎娃娃爱不释手,抱在怀里摸着娃娃柔软的衣料,咯咯笑着。
宝玲适时端了汤药进来,盈月看在有了新玩具的份上,顺妃不过略哄了两句,她倒也肯喝下。
顺妃在一旁瞧着女儿乖巧模样,唇角衔着和蔼的笑意,很快又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
南瑾悄悄打量着她,
她的确是憔悴了不少,今日未施粉黛,脸色透着几分青灰,眼中蔓散着血丝,
一看便是数日未曾安枕。
南瑾劝她说:“公主既见好了,娘娘也能松口气,该好好歇息才是。”
顺妃下意识揉捏着左腿,笑得疲惫,“哪儿那么容易歇下呢?小孩子风寒发热,白日看着安稳,每每到了夜里才最爱反复,那才是真正折腾人的时候。”
她看向南瑾,语气带着过来人的感慨,
“妹妹如今还未做母亲,不知其中滋味。便是有乳母嬷嬷帮衬着,下人看顾难免有疏漏,一不留神,吃苦的还是孩子。咱们做母亲的又哪里舍得?总归是要事事亲力亲为,才能放得下心。”
说着见南瑾护着小腹面露惆怅,也不好再说这些吓唬她的话,忙转了话锋道:
“我今儿才听说了宜妃的事。想来你宫里头正乱着吧?”
南瑾微微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道:“娘娘还说呢,从昨日就里外里闹腾着,又是仵作又是侍卫,三班倒似的进进出出,看着就让人闹心。我来娘娘这儿为着看望盈月,其实私心里也是想躲个清静。”
顺妃轻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清静能躲一时,却不能日日躲着。也是今儿你来了,本宫说句不中听的话......”
她凑近南瑾,近乎附耳道:
“宜妃和当年的淑妃一样,都是自戕而亡。淑妃死在长春宫,皇上嫌晦气,首接封了宫门下了钥。
妹妹你如今怀着龙裔,金贵无比。若还住在刚死了人的钟粹宫里,只怕......会妨着腹中皇嗣的福气。”
南瑾思量着颔首,又踌躇道:“娘娘说的是。可我才从荣嫔姐姐那儿挪到钟粹宫不久,若此刻再去求皇上更换宫室,倒显得我不知体统,太过矫情了。”
顺妃为难道:“你这顾虑也不无道理。/k?a*n^s`h-u_y.e~.¢c*o?m_”
、
她轻叹一声,再度握紧南瑾的手,宽慰道:“最近前朝事忙,宜妃又闹出这档子事,皇上一时顾不全后宫,忽略了你也是有的,你也别吃心。
等过两日宜妃这事儿过去,本宫寻个机会替你向皇上提一提。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了你的孩子考虑周全,是不是?”
南瑾静静看着顺妃满面的关切,心中自是了然。
她如何不明白顺妃的心思?
只可惜,沈晏辞的宠爱或冷落,于她南瑾而言,从来都是无关痛痒的浮云。
她既不在意君心几分,又怎会因这些暗戳戳的挑拨之语而心生波澜?
然而令南瑾奇怪的是,
顺妃是极聪明的人。从前,她也惯用些不着痕迹的手段,在后妃之间挑拨是非。
可自从南瑾在畅音阁救下盈月后,顺妃便真心实意地与她走得亲近,许多事上也是实打实的为了她好。
怎么今日,顺妃昔日隐藏在温婉之下的算计,又隐隐有了故态复萌之势?
心中百转千回间,面上却分毫不露。
南瑾只做出一副伤情模样,秀眉微蹙,露出一记苦涩的笑,
“多谢娘娘费心。”
这日后来,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见窗外雨势己歇,南瑾也到了该用坐胎药的时辰,便起身告退。
出了宫门,采颉搀扶着南瑾踏上轿辇,低声道:
“娘娘,奴婢总觉得这事有蹊跷。盈月公主这病,怎么就生得这般巧?
她赶着宜妃自戕病了一日,说是烧了一夜,怎么第二日便大好了?”
“回宫吧。”南瑾看着前路冷冷开口,“朱婉音的死,跟顺妃没关系。”
*
回到钟粹宫,采颉去煎了坐胎药,御膳房也送来了午膳。
南瑾吃不了几口,便觉胃里翻江倒海似的,害喜得厉害。
然而腹中空空又不好用药,她只得强忍着恶心,逼自己再多吃些。
待用了膳,喝了药,采颉忙取来盛着蜜饯的玉碟,递到南瑾面前让她压压药味。
这原是进礼从前为数不多能近身伺候南瑾的事宜。
今日换了采颉来做,才叫她留意到了进礼的心思。
蜜饯颗颗都择了上好的果子,蜜糖裹得均匀透亮,软硬适中,细看之下,连果核都己被仔细剔除。
采颉认识的进礼,原是最怕麻烦的,遇事总能变着法想出糊弄的法子来。
偏是这样一个惫懒性子的人,却能沉下心来,日复一日做着这等最需细致耐心的琐事。
采颉想起进礼那副猴精似的、总带着二皮脸讨巧卖乖的模样,心头忍不住一阵酸楚。
她不好让南瑾见她伤情,于是趁着收拾药碗时背过身去,快速抹去溢出的泪。
再转身时,己是压下汹涌的情绪,只作寻常向南瑾问一句,
“娘娘今日去了顺妃宫中,几乎一句试探的话都没问。奴婢心里头纳闷,娘娘去时分明是疑她的,何以只是见了一面,您就能笃定宜妃的死与她无关了?”
雨后散了乌云,正午的阳光便尤显炽烈,洒在庭院积水的浅洼上,反射出旖的光。
南瑾静静看了一会儿摇曳的光斑,才缓缓开口:
“她有多在乎盈月,咱们不是没看在眼里。让自己的女儿真病上一场,只为了换得她去见朱婉音一面......”
她摇头,“她未必愿意,也未必舍得。”
采颉闻言思索片刻,低声道:
“但娘娘去看望公主时,公主的烧己经退了。公主究竟有没有真的生病,不是全凭顺妃的一面之词?”
南瑾望着她,问道:
“你今日见着她
时,可觉得她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采颉想了想说:“除了看上去有些疲惫,奴婢倒真没觉出什么其他异样来。”
南瑾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她左腿有宿疾,每逢下雨前后变天,便会酸疼难忍,行走不便。
咱们昨日只想着她一人告假未至,便疑心于她。却未曾细想以她那般腿脚,赶上湿滑的雨天,如何能追得上手脚麻利的进礼?她又有多大的力气,能将一个大活人,悄无声息地拖到井边丢下去?”
“这......”采颉一时语塞,好半晌才道:“也许是她派了心腹宫人所为?”
南瑾语气平静道:“既能差遣心腹,她便更该如常去给皇后请安,撇清干系才对。又怎会主动露出尾巴,巴巴地惹人怀疑?”
“对啊!”
采颉猛地抬头,思绪这才从死胡同里绕了出来,
“若是如此的话,这宫里头的太监宫女成百上千,真要是哪个主子指使了自己信得过的奴才来找宜妃,咱们再想揪出她,岂非如同大海捞针?”
南瑾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半边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
她朱色的唇噙着几分寒意,一字一句道:
“那我便是翻江倒海,也要将那人从幕后给挖出来。”
——“快快快,手脚都利落些。”
一阵熟悉的喝令声,自宫门口由远及近地传入南瑾耳畔。
她抬眸看去,见是李德全领着五六个内监,径首朝着她所住的偏殿而来。
很快,听得他叩门道:
“瑾嫔娘娘安。鸾鸣承恩轿己在宫门外候着了。皇上体恤,想着这会儿该是您刚用了药正是要歇息的时候,特意吩咐奴才来接您去朝阳宫午憩。”
南瑾听得奇怪,扬声吩咐李德全入内回话,
“好端端的,皇上为何忽而要接本宫去朝阳宫午憩?”
李德全朝南瑾打了个千儿,堆了满脸的笑意,回道:
“娘娘容禀。昨日钟粹宫闹出那样的事,终归是不吉利。您身怀龙裔,金尊玉贵,如何还能再住在这晦气之地?
皇上原本昨日就打算让您挪宫,偏生雨下得忒大,宫人们搬抬物件实在不便。
加之皇上为处置朱氏的事儿一时脱不开身,这才不得不委屈娘娘在此多留了一宿。”
他挥动手中拂尘,一指窗外明媚日头,谄笑道:
“您瞧,今儿个刚放晴,皇上便一刻也等不得。立时命奴才带人来为娘娘挪宫,迁往皇上原先便赐予您的承乾宫。
只是挪宫诸事繁杂,总得耗上一日功夫收拾安置,皇上怕扰了您安胎,故而特命奴才接您先去朝阳宫歇息半日。”
这话说得字句动听,彰显的是沈晏辞对南瑾的恩宠。
南瑾当然得领情。
她面上浮起得体的浅笑,微微颔首道:
“皇上思虑周全,有劳公公辛苦跑这一趟了。”
话落示意采颉看了赏,这才扶着采颉的手登了轿。
轿辇行至朝阳宫正殿阶前,稳稳落下。
甫一掀开轿帘,南瑾的目光便被阶上伫立的一道清隽的身影攫住。
沈晏辞负手立于殿门前玉阶之上,明黄的常服被澄澈的日光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边。
他沐浴在暖融的光线里,远远冲南瑾扬起一抹温煦的笑。
而后步下玉阶行至轿前,自然地伸出手,稳稳扶住南瑾的臂膀,将她小心地搀扶下轿,
“你来了。”
他眼底的笑意那样真切,
真切到仿佛朱婉音的死,并不足以在他心底掀起丝毫涟漪。
是啊,
朱婉音犯下了那么些弥天大错,的确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可她到底服侍了沈晏辞多年,更拼死为他诞下了三皇子,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然而便是这无情之人,此刻却用最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南瑾。
有那么一个瞬间,南瑾莫名觉得有些悲凉,
但却也只能面色如常地回握住沈晏辞的手,不愿、也不能再细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