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头水
我们这个行里头,管第一次下水,叫“下头水”。¨c¨m/s^x′s′.¢n_e*t~
我在内河的“下头水”就是在菱塘湖。
在我之前,菱塘湖在当地是个有名的吃人湖。
当地人说,每年都有人在此溺亡。
只是这次更甚。
一天前,五个在十二三岁的少年在岸边此戏水。
忽然,从水中窜出一团黑影,拽住了其中一个瘦弱少年的腿。
其余的少年见状,当即伸手去救。
一个拽一个,非但没有捞上来第一个,还有三个少年也都掉进湖里,没能上来。
仅剩下的那个少年吓得魂飞魄散,飞快地跑回家。
大人问他咋啦?
他支支吾吾地说:“有水怪,水怪把他们都拖到湖里了。”
其余几家大人赶过来,一村的人也都赶来了,周围人都到湖边了。
此时,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
当地人自然不信一个孩子口中的怪物。
然而,蹊跷的是,当地组织了打捞队,用铁钩子和渔网将菱塘湖反反复复搜个便,始终没有捕上来。
有经验的渔民说,这要等过一夜后浮尸。
所谓浮尸,就是人溺亡后,过一段时间浮上来。
人溺亡后,因为肺部和肠胃里吸入大量的水,会沉下去。
这时候,因为人体停止活动,体内,尤其是肠胃的真菌会异常活跃,进而产生大量气体,使得尸体肿胀,像是个气球一样,也就慢慢浮上来。
可这等了一天一夜,四具尸体,愣是没有一具浮尸。
有人就说,这需要找捕捞队的水鬼来干这个活。
这些人就找到了黑中介李大嘴。
……
李大嘴这个奸商脑子活泛,他毕业之后,拿着家里的钱,跟人合作投资了一条二手沙船,捞过一段时间河沙。*天~禧?小¢说/网` ,首¢发*
后来政策收紧,采沙被禁止。
李大嘴刚投进去的钱打了水漂。
在喝了几顿闷酒之后,李大嘴觉得不能这么颓废下去,他就在江边临时组建了一支水下打捞队,专门帮人打捞各种贵重物品,几个水鬼也都是兼职。
其实在菱塘湖附近,也是有一些民间的打捞队,不过多数都是用渔网和铁钩来回搜索。
真正带着水鬼下水摸的,李大嘴是头一个。
因为双方互为补充,也没有竞争关系,再加上市场的确有需求,这也就让李大嘴成了附近,小有名气的一个打捞队。
不光是民间找他,就连当地警方都找他帮忙打捞。
……
当时,我到了目的地后,现场已经围了不少人。
菱塘湖岸边,还停着几艘不大的小木板船,那些是捞尸队的。
菱塘湖是一个面积不到几华里的小湖。
这会儿正是夏季,菱塘湖处于丰水期,河面抬高了不少。
仅有的两条小河比湖面要高一些,河水向湖里注入。
……
我骨子里有些抗拒。
“这玩意这么晦气的活,我不干。”说完,扭头就要走。
倒不是我害怕,而是我知道,这泡在水里一两天的尸体,多半已经是“巨人观”,肉一碰就破。
更何况是四具。
见我要走,李大嘴连忙拉住我说:“龙哥,我的好龙哥,这一次你可真得帮帮兄弟。你看,我实在是找不到人了。”
原来,李大嘴手底下的那几个水鬼,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推脱不愿意下水。
李大嘴说:“这一行讲究个信誉,我才刚起步,那些老杆子们本来就看我的笑话。!零¢点`看_书¢ *免`费^阅′读¨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要是连这个都干不成,以后就很难再吃得开了。”
他嘴里的那群“老杆子”们,就是那些传统的打捞队。
此刻,那些人正蹲在岸边抽着烟,和旁边的民警在聊着什么。
他们都是附近的渔民,打捞其实也是兼职。
李大嘴这群老杆子的关系只能表面维系,暗地里还是相互较劲使坏。
我们正说话的时候,一个戴着麦秸草帽的老头走了过来。
他骂着李大嘴说:“李大嘴你这个狗日的,真是为了挣钱瞎坑人。你知道那几个水鬼为啥不下去?你以为他们是嫌弃,其实那群货是害怕。你去问问,这附近可有一个人敢下去的?”
他又对我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嗳,我跟你说,小伙子呐,这个湖啊,邪门着呐。当地人都说这湖叫‘灵堂湖’,后来才改的叫菱塘湖,每年都淹死不少人。就是见不着半个尸体,有的说湖底下有个洞,把人都吸进去了,还有的说这湖底有怪物,一口吞一个……”
李大嘴听后回道:“去去去。你们没本事吃这碗饭,还来乱我军心。这湖是啥样我不知道?这就是人工挖的湖。还什么怪物?你咋不说这是尼斯湖,还有水怪?对了昂,这是我兄弟,在海军当过兵,游台湾海峡都跟玩一样,什么玩意没见过?跟你们这群吊一样。”
草帽老头被李大嘴骂的是一顿狗血喷头。
他轻轻拍拍我肩膀,走了。
我蹲下来看了看,说这湖下面有个洞,我是不相信。
这么小的湖,水深不过几米,若是有洞,湖水也不会这么平静。
只是李大嘴把我哄到这里,倒是让我觉得,这小子有点不地道。
李大嘴见我有些动摇,打发走了草帽老头,心一横说:“系根绳子,把绳子绑在我身上,你要是被拽走,兄弟跟你一块下去。”
“我在水里,你在岸上,谁知道你会不会解开绳子?”
“那就打死结。”
“你小子要是剪断了呢?”
“你这就不信任兄弟人品了!”
我呵呵一笑,其实对李大嘴的人品,我从未有过任何信任。
……
李大嘴别看长得难看,但他跟蜂窝煤球一样,一肚子心眼。
他小子没什么原则,只要是挣钱,让他把他亲爹卖了他都没意见。
这小子睡觉的时候,脚趾头都在盘算着怎么赚钱。
我们中学一起上的是民办高中,住集体宿舍。
李大嘴每次去给我们打开水,都会收取每瓶五毛的中介费。
那时候下晚自习后,天天都能瞧见李大嘴骑着一辆八手飞鸽牌自行车,车把上挂着几个开水瓶,悠哉游哉地往来于几个宿舍和开水间。
有一次,他帮我打热水,把我的暖水瓶摔了。
这小子非但没有愧疚感,还说自己被开水烫伤了,让我拿钱带他去医院看看。
我当时少不更事,当真跟同学借了钱,领他去医院。
刚走到半路,他一副大义凌然地说:“江龙,我看脚也没啥大事,就别去看了,你的钱也不多。”
我特别单纯地问:“真不用了吗?”
“不用了,你看,脚没啥事了。”说着,他还脱掉鞋子给我查看。
我悬着心的放了下来。
“你给我买个梦龙(雪糕品牌)吃吧,再请我上几个小时网。”李大嘴这样说。
于是,我花八块钱,买了一根我中学时代最贵的雪糕,给了李大嘴,又给他在网吧的会员里,充了十块钱。
事后我才知道,李大嘴那天根本没烫到脚,暖水瓶是他还没打水的时候碰坏的。
他为了不赔我的暖水瓶,才故意这样说。
……
有了中学时期那次的教训,我对李大嘴的承诺十分怀疑。
我转身欲走的时候,一个干瘪的老头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还未拆封的苏烟,颤巍巍地散给李大嘴和我。
“老板,帮帮忙吧,把俺这娃拉上来吧。”
我接过烟,看了一眼,老头头发斑白杂乱,皮肤黢黑褶皱像老树皮,一件廉价的衬衫和涤纶裤子,上面沾满了白灰点,脚上是一双黄胶鞋,没穿袜子,光脚穿着,身上还一股农药味,典型的老农民。
李大嘴接过烟,对老头絮叨说:“这个有点难办呀,这个湖你也是知道,本地人都说邪乎的很,不愿意下去,说是人下去说不定就没了。说实在的,两千块钱,这要不是我这个人仁义,谁都不愿意接。”
老头作揖道谢,喃喃地说:“谢谢老板了。俺这个娃命苦呀,打小没了爹,娘跑了,眼看着能帮着干点活,又没了,命苦呀……”
说着,老头哽咽了,他擤了鼻涕,又对我说:“老板,帮帮忙吧。我在岸上给你拽绳子。”
李大嘴见我有些动容,走过来捅了捅我,说:“龙哥,你看,老头多可怜。还有几个家长你是没瞧见,那都疯了。说实话不是我非挣这个钱不可,纯粹是为了这些人。”
“这些孩子都是留守儿童,爹娘不是没了,就是在外面干瓦工什么的。村子里面没空调,嫌热下河洗澡,没想到就没了。”
“也是可怜呀,最大的才十四,就
这样没了。老话说得好,讲究个入土为安,咱们帮帮忙,也算是积德行善,做点好事。”
李大嘴这个奸商,能说出这种话倒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不过我看老头实在可怜,更何况我曾是一名军人。
索性,我心一横:“行吧,下水。”
李大嘴竖起大拇指:“敞亮,我龙哥,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