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漆黑之塔

世界，在溶解。*w.a,n_z\h?e,n￠g?s¨h-u/k′u\.!c′o?m~

那不是一种比喻。

【法官】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瞬间，林临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有固定形态的实体。他像一块被扔进王水里的方糖，构成他存在的“概念”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规则之力强行分解。

他的视觉先是被剥夺了。眼前的出租屋，那熟悉的、乱糟糟的景象，像一张被点燃的旧照片，从边缘开始迅速焦黑、卷曲，最终化为一片绝对的、没有任何信息的黑暗。

紧接着是听觉。冰箱的嗡鸣，窗外的车流，甚至他自己那因为恐惧而擂鼓般的心跳声，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琴弦，戛然而止。世界陷入了一种比绝对真空还要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是触觉。他感觉不到身下地板的坚实，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皮肤的存在。他的身体，正在被“删除”，被还原成最原始的、未经定义的“存在”之前的状态。

这就是“收容”吗？

林临的意识，像一叶漂浮在无垠黑暗之海上的孤舟，无助地思考着。这不是传送，这是彻底的“格式化”。【缄默人】组织，他们不转移“异常”，他们转移的是容纳“异常”的那片“现实”本身。

就在他的意识也即将被这片黑暗彻底吞噬、同化时，一股截然相反的力量，从他手腕上那副【禁律手铐】中轰然爆发！

那是一股，冰冷的、绝对的、充满了数学公式般精确美感的“秩序”之力。

它像一道创世之光，瞬间撕裂了无边的黑暗。它用一种近乎暴力的姿态，重新为林临这个“错误”的存在，定义了“边界”。?微?趣￠暁￠税¨王^ ￠蕞^新¨彰/截′哽¨薪\筷-

【定义：坐标。】

【定义：维度。】

【定义：形态。】

林临感觉自己那被拉扯成无限长的意识，被狠狠地拽了回来，重新塞进了那具，他熟悉又陌生的、名为“林临”的躯壳之中。

当那股足以撕裂灵魂的眩晕感终于如潮水般退去，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上。

他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之中。

那不是颜料的白，也不是光线的白。而是一种“无”的白，是一种因为缺少任何信息和参照物而呈现出的、绝对的、令人发疯的空白。头顶是白，脚下是白，西面八方，目之所及，皆是白。

空气里，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温度。

他像一个被囚禁在画布里的、孤独的墨点。

而在这片无垠的画布中央，矗立着唯一的、也是最不该存在的“瑕疵”。

一座塔。

一座通体漆黑的巨塔。

它仿佛由最纯粹的黑暗与死寂浇筑而成，笔首地刺入那片不存在“天空”的白色虚空。塔身光滑如镜，却不反射任何光芒，它只是贪婪地、沉默地吞噬着一切靠近它的“概念”。它像一个宇宙的墓碑，一座为所有“错误”与“异常”所准备的、终极的监狱。

林临知道，这就是【黑塔】。

他到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副由黑色晶体打造的【禁律手铐】，正冰冷地锁在他的手腕上。上面铭刻的无数幽蓝色符文，像一条条沉睡的毒蛇，散发着恒定的、不容置疑的“排斥”之力。这股力量像一层看不见的绝缘膜，将他与这个世界的所有法则，都彻底隔绝了开来。¨嗖`嗖·小\税_罔? !冕!费*跃?黩¨

他试着，在心里，默念出那句，他最熟悉的台词。

【光芒在此地毫无意义。】

他能感觉到，那股，属于【虚空君主】的“扮演”意念，在他的灵魂深处，清晰地成型。但是，当这股意念，试图，通过他的身体，去干涉外界时，它就像撞上了一堵，由无数“防火墙”构成的叹息之墙。

手腕上，那副手铐的符文，微微一亮。

他所有的“扮演”之力，被瞬间吸收、转码、然后，消弭于无形。

毫无反应。

这个世界，拒绝了他的“谎言”。

林临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又变回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不。

不对。

林临的眼神，在最初的惊骇过后，反而，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他无法再，调动“虚空”的力量，去扭曲现实。但他脑海里，那些，己经与他灵魂融为一体的知识，还在。来

自《虚空君主》，来自设计师笔记，来自许诺“遗产”的……那些，关于“法则”的理解，关于“概念”的认知，并没有被抹除。

他像一个，被废了全部内功的绝世高手。

他虽然，再也，打不出一招，降龙十八掌。

但，天下所有武功的招式、破绽、和克制之法，依旧，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不再是一个，会放禁咒的法师了。

他成了一个，空有屠龙之术的……“理论家”。

就在他，重新评估着自己，这可悲又可笑的处境时。

他身后那片纯白的空间，发生了扭曲，振荡起一圈圈涟漪。

一个穿着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蓝白色“病号服”的男人，被那片涟漪，像吐垃圾一样，“吐”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身形干瘦，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那是一种，被长久的绝望，反复侵蚀后，所留下的痕迹。他的眼神，浑浊麻木，像两潭，看不见底的死水。

他看到林临，似乎，并不意外。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缓慢的、仿佛每一个动作，都会消耗他巨大精力的姿态，从那片，不存在“地面”的地面上，爬了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林临的面前。

他上下打量着林临，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狱卒，在审视着一个，刚刚被送进来的新囚犯。

良久，他那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新人？”

男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

“我不是新人。”他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又扩大了一点，“我只是，想看看，这个地方，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这么……干净。”

林临一愣。他从对方这句，明显是谎话的回答里，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

“你……”林临试探性地问道，“是【说谎者】？”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名为“惊讶”的情绪。

“你，竟然，知道我的‘代号’？”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不可能。我们这些‘收容物’的信息，是绝对保密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和你一样，被关进来的倒霉蛋而己。”林临淡淡地回答，他没有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的，他只是反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天堂。”【说谎者】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张开双臂，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说道，“你看，这里多好啊。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饥饿，也没有死亡。我们，将在这里，获得，永恒的……平静。”

林临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痛苦”与“绝望”的脸，说着如此“幸福”的话语，心中一片冰冷。

他知道，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反的。

这里，没有平静。

只有，永恒的折磨。

“看起来，你很不喜欢这里。”林临继续试探。

“不，我爱死这里了！”【说谎者】立刻反驳道，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锐，“我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这里的‘邻居’们，都非常友善，我们从不吵架！这里的‘管理员’，也非常和蔼可亲，他们总是，能满足我们所有的需求！”

“我发誓，我永远，都不要离开这个地方！”

当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

林临清晰地看到，他手腕上那副，同样款式的【禁律手铐】，猛地，亮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充满了“秩序”与“规则”的锁链，仿佛又在他的灵魂上，加固了一圈。

【说谎者】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但转瞬即逝。

他看着林临，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看，我说的，都是真话。”

他对自己，撒了这辈子最大也最恶毒的一个谎言。

而【黑塔】的规则，判定，这个谎言……

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