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欺主无韵诗

第132章 重逢暴雨中

第132章 重逢暴雨中

倾盆大雨夹杂着呼啸的狂风,将雁鸣城街头吹得一片凌乱不堪,道路两旁的树被风刮得乱摆,时不时有树枝被吹断裂掉在地上。狂风卷起满地树叶和垃圾,撕碎了商户的布幌,揭净了墙上的告示,像毁天灭地的恶魔般嘶吼着,呼天抢地疾走,四面八方乱卷。一声声惊心动魄的雷声震耳欲聋,闪电撕扯开漆黑的夜空,发出摄人心魄的白光。

暴风雨中,叶长洲走得十分艰难,伞早就被那狂风吹走了,手里的羊角灯也被刮灭了。浑身湿透,脸青嘴白顶着狂风暴雨固执地往前走,头发湿哒哒地粘在脸上、脖子上。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抽打在身上,又冷又痛。

叶长洲心里憋着一股气,人人都道他跌入谷底坠入深渊,人人都道他是无人问津的质子,常辰彦看不起他,连最低贱的罪奴都敢羞辱于他!叶长洲偏不认命,偏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不公的命运斗,与所有胆敢轻视他的人斗!哪怕最后战至孤身一人,他都不会退缩半步!

他瑟缩着,固执地迎着狂风暴雨而行,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搜索杨不易。他将街头能藏身的地方搜了一个遍,货架子底下、街头拐角、破马车底部……都没有杨不易的身影。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浑身湿透的叶长洲狼狈不堪地翻找着,时不时从角落里蹿出几条野狗野猫,也是匆匆跑过街头就消失了。

雷鸣电闪中,叶长洲冷得直打哆嗦,被狂风吹得倒退了几步,踉踉跄跄继续前行。身子被冻得麻木了,两只脚麻木地迎风往前走,除了雷雨声,什么都听不见,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找到杨不易,带他回去。

这场暴雨下得异常激烈,叶长洲不知寻了多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抱着双臂可怜兮兮反复被暴风吹得后退,又固执地逆风往前。他已有些神志不清,半眯着眼,苍白似纸的脸上挂满雨水,根本看不清前面的道路。

突然,“啪”一声巨响,闪电劈断一棵大树,巨大的树干轰然倒在他身前三尺之地。若方才叶长洲再往前一步,他就被那树干砸中了。侥幸死里逃生,叶长洲却只是愣了一下,麻木地绕过树干踉踉跄跄继续前行。

这场暴雨似永远不会停息,茫茫天地间似只剩下自己。叶长洲不会放弃,因为他知道这疾风骤雨的街头某个角落,瑟缩着一个孩子,他满心恐惧,等着自己带他回家……

这个念头支撑着叶长洲,冻得似冰块一般,还是固执地一直往前走,走到精疲力尽,走到呼出胸口最后一口热气,随即径直一头栽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的胸膛又冷又硬,叶长洲瑟缩着茫然擡头一看——眼前的人一袭玄色劲装,手里撑着一把大黑伞,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趁着闪电撕扯出的惨白光芒,叶长洲看清了那人的脸:白皙俊俏的脸,深邃硬朗的五官,英武霸气的身姿。只是那一向明媚欢快的眸子,含着的深深的哀戚。那人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叶长洲,脸上神情忽喜忽悲,多情的眼眸闪烁着微红的泪光,一眼万年,望穿秋水,恍如隔世。

“呵,薛凌云……你来了……”叶长洲惨然一笑,虚弱地呢喃了一声,身子往前一倾,额头靠着那人坚实的胸膛,轻轻闭上眼睛。

这一刻,叶长洲什么都不想了,常辰彦、士兵、悔婚、羞辱、杀人,都跟他无关了。他只想在这可靠的胸膛靠一靠,歇一歇……好累,好冷,一步也走不动了……

黑暗中,薛凌云被雨水淋湿的大手有力地扣住叶长洲后脑,将他死死压在自己胸口,似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血肉里,永远与自己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呵……好累……”叶长洲靠着薛凌云的胸口,无力地吁了口气。那口撑着他不倒下去的气散去,心里一松,身子一软,旋即失去了意识。

闪电湮灭,薛凌云将伞递给身后的栾清平,一把搂住叶长洲冰冷软倒的身体,矮身下去将他横抱在怀。

栾清平为二人撑着伞,看着薛凌云怀中瘦弱不堪、浑身湿透的叶长洲,他满心惶恐,颤声喊道:“殿下!”

叶长洲头靠着薛凌云肩膀,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嘴唇冻得乌紫,浑身上下只剩心窝还有一点热气。若不是遇到薛凌云,他将会神志不清地一直在暴雨中走下去,直到冻毙街头。

薛凌云紧紧抱着只剩了一口气的叶长洲,眼里蕴着温柔和悲伤,目不转睛看着怀中人,热泪止不住地流,滴落在冰冷的雨水中,消失殆尽。

这是大盛天子的皇子呀,尊贵的十六殿下昭郡王,他薛凌云用命去爱护的人,竟沦落到这般凄惨,叫薛凌云如何不心痛!薛凌云抱着叶长洲,两条腿似千钧之重,寸步难行。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与叶长洲重逢的画面,却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相遇。看到叶长洲这副凄惨的样子,薛凌云此刻若是能抽出手来,他一定狠狠扇自己几巴掌,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为什么要让他遭遇这样的惨事。

凄风苦雨中,薛凌云浑身颤抖,在栾清平惊恐不安的眼神中,低头在叶长洲冰冷的额头落下一吻,泣不成声:“我的殿下,终于找到你了……我对不住你……”

他已不在乎栾清平如何想了,这是他薛凌云最爱的人。男也好女也罢,薛凌云此生唯有他叶长洲,除他之外,薛凌云谁都不要。

叶长洲闭着眼,呼吸微弱,没有回应他。无情的暴风雨肆虐着,吹不散阴霾和无尽的悲愤。抱着叶长洲冰冷的身子,薛凌云的心像是被千万根钢针扎着,刻骨铭心的痛深入骨髓。

再次低头,脸颊贴着叶长洲冰冷的额头,将心底最后一丝柔情给了他。擡头时,薛凌云的眼神已变得冰冷,蕴着深重的杀气。是谁害得叶长洲如此凄惨,那些伤害过、欺凌过叶长洲的人,薛凌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曾在战场杀人如麻,如今更不介意手上再多些人命。凝望着无尽的黑暗,薛凌云沉声吩咐栾清平:“走,寻客栈住下。”

“诺!”栾清平红着双眼,大声应道。

薛凌云横抱着叶长洲,犹如抱着全世界最贵重的珍宝,再不舍他吹一丝风雨,经一点风霜。

当今皇子居然与煜王世子是一对,这事太过怪诞离奇,栾清平强压下震惊,为二人撑着伞,三人快步消失在风雨飘摇的街头。

这场暴雨下到凌晨方歇。雁鸣城一家客栈里,栾清平一袭劲装,端着一盆热水上了二楼,沿着长长的走道而行,到了拐角一间房门口停下来,单手端着盆子轻叩门扉:“世子,热水来了。”

“进来。”屋中人轻声道。

栾清平推开门,将热水放在床边。薛凌云正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守着躺在床上的叶长洲。经薛凌云衣不解带地照顾,叶长洲终于从冻僵状态缓过来了。他穿着薛凌云的衣衫,躺在床上睡得深沉。

栾清平听说军中汉子常年在外作战,身边无女人,时日一长会耐不住寂寞,便找面相柔和、偏女相的伙伴解决需求,但那是逼不得已的法子。薛凌云和叶长洲,一个郡王,一个世子,怎么也不至于连女人都接触不到,他们究竟为何要这样?

栾清平家境优渥,从小学的是忠君爱国侠肝义胆,哪听过断袖分桃这等事。他昨夜看见薛凌云亲吻叶长洲,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殿下好些了么?”栾清平站在薛凌云身边,脸通红,不自然地望着沉睡的叶长洲。

“体温恢复正常了。”薛凌云一双眼睛再没离开过叶长洲的脸。他九死一生才逃到了庆安国,没想到不过才分离一个月,那人竟落得如此凄惨,瘦到形销骨立,与他在坞原时光彩照人的模样判若两人,天知道这些日子他究竟过得多艰难?

“你去打探一下和亲队伍到雁鸣城后,究竟发生了何事。”薛凌云看着叶长洲的睡颜,深邃的眸子杀气隐现,“还有,他的护卫和下人死哪里去了,刘忠奇呢?他怎能让殿下冒着暴风雨独自出来!”

“诺!”栾清平抱拳应声,随即逃也似地离开房间。

走出门,栾清平也是悲愤难自抑,捏紧了拳头,心头窝火:好你个刘忠奇,你这侍卫是怎么当的!你若为殿下尽忠死了也就罢了;若你没死,老子找到你,定把你屎打出来!

栾清平怒气冲冲转身出了门,打听和亲一行人的下落去了。

屋里只剩薛凌云和叶长洲,望着叶长洲清瘦了许多的脸,薛凌云又是一阵挖心掏肺地疼。叶长洲睡得很深,发出细微的鼾声,躺在宽大的被褥里,显得更加瘦弱。

此时天色尚早,薛凌云干脆脱了外袍躺到床上。他刚在叶长洲身边躺下,那人竟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面朝薛凌云,习惯性地擡头,熟络地等着薛凌云的胳膊伸到他脖颈下去。

薛凌云的心顿时被揉了一下,连忙将胳膊伸到他脖子下。那人立即舒爽地枕了上去,如同呼吸那般习惯自然。

薛凌云心头一颤,轻柔地将叶长洲拥入怀中,低头看着他的睡颜。从这个角度俯瞰,薛凌云能看见叶长洲挺翘浓密的睫毛,高挺精致的鼻梁,和略显尖细的下巴。这如金似玉的人就这么静静躺在自己怀里,发出毫无防备的呼吸声,犹如一只受伤的幼兽,薛凌云那颗本就不硬的心都要融化了。

好想永远就这么将他护在怀里,不叫他沾染半分风霜。所有的坎坷和磨难,自己替他一肩承担。薛凌云拥抱着他,不禁心神激荡,忍不住低头在他额头轻轻一吻,低声呢喃:“长洲,小十六……”

薛凌云温软的唇落到他额头的一瞬间,叶长洲嘴角微微上扬,在薛凌云怀里轻声“嗯”了声,带着浓浓的倦意和淡淡的撒娇:“栾清平被你吓跑了。”

原来,他早已醒了。

薛凌云一手搂着他后背,一手伸进他衣服里慢慢揉搓着,柔声问道:“何时醒的?你这个不省心的家伙……”他又疼惜地在叶长洲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问道,“你半夜不睡,去淋雨做什么?你的护卫们呢?”

叶长洲慵懒地闭着眼,扬起下巴凑上去在薛凌云唇上亲了一口,没回答薛凌云的问题,反而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你一定会追来,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你也不会抛下我。”

他这话对自己来说是确认,对不明就里的薛凌云来说,却是肯定。薛凌云在大盛边境遇到前来接应的栾清平,听栾清平说了和亲队伍一路的遭遇,连忙和商队告别。两人匆匆赶路,终于在昨夜摸黑进了雁鸣城,恰好遇到独自出来寻找杨不易的叶长洲。

薛凌云听他这样说,一路逃亡而来的坎坷心酸充斥着胸间。他抱着叶长洲,将他狠狠揉进怀里,叹道:“小十六啊……我为了追随你来庆安国,历经千难万险,差一点就死在路上了……”

叶长洲也抱着他,感受着他的心酸和委屈,拍着他背轻声安慰:“我们再不分开了……景纯,你好好跟我说说,队伍出发那天,你究竟遭遇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游学这段写得我好压抑,终于重逢了,我中午要去吃点好的缓一缓……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