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风起幽影
海雾裹着腥气漫过船舷时，顾舟正用碎布擦拭细剑上的血渍。
染血的布刚扔进海里，识海中的合成台突然震颤——那是源质波动异常的预警。
“影使。“他低喝一声，手按在腰间的鲸骨短刀上。
话音未落，船尾的木桶“咔“地裂开条缝。
一个裹着黑雾的身影从中渗出，面容被阴影揉成模糊的团，唯余一双眼睛像两簇幽蓝鬼火：“顾先生，我家大人在暗影岛候着。“
红衣女子不知何时从舱门转出，发间银饰在雾中泛冷光。
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蛇形挂坠——那是幽影会外围成员的标记：“赵刚的契约在你手里，他们坐不住了。“
顾舟的瞳孔微微收缩。
三天前黑市交易时，这女子为他挡淬毒飞镖都没眨眼，此刻眼尾却浮着薄红，像被海风吹久了的珊瑚：“为什么劝我去？“
“因为你需要他们。“她向前半步，雾水沾在她睫毛上，“黑鳍团背后有深渊议会的影子，你想查清大陆破碎的秘密，总得摸到更高的线头。“
老渔夫从舱底钻出来时，鱼叉尖还滴着海水。
他没看影使，只盯着顾舟腰间的鲸骨刀：“幽影会的老窝在暗影岛最深处，那岛底下压着七座深渊祭坛。
十年前有个巡游者进去，出来时眼珠里爬满黑虫，见人就喊'他们在看'。“
影使的黑雾突然翻涌，鬼火般的眼睛扫过老渔夫：“老东西，该闭嘴时——“
“滚。“顾舟截断他的话，合成台在识海发烫，像在回应老渔夫的警告。
他盯着影使胸口若隐若现的双蛇徽章，想起赵刚临死前扭曲的脸，“给我半日准备。“
影使的黑雾缩成一团，“唰“地钻进裂开的木桶。
木板闭合的瞬间，老渔夫的鱼叉“当“地戳在甲板上：“你合成的那什么护符，真能防深渊读心？“
顾舟没答话，转身走进船舱。
月光透过舷窗照在青铜方台上，深渊契约与他前日合成的共鸣信标正缓缓旋转。
源质从他指尖涌出，像金色的丝线缠上两件物品——这是他昨夜翻遍《古海残卷》后想出的办法：用信标的定位能力锁死精神波动，再用镇定剂的稳定特性筑成防线。
“叮——“
合成台亮起黄光时，一枚刻着螺旋纹路的银饰落在方台上。
顾舟捏起它时，掌心传来微凉的触感，像握着块刚从深海捞起的珍珠。
“能防一时。“他走出船舱，把银饰塞进衣领，“林娜。“
“在！“船尾传来清越的应和声。
女船长正踩着缆绳往主帆爬，发梢的珊瑚坠子晃得人眼花，“破浪号的龙骨三天前刚换过精铁，从这到暗影岛外围，我能把船开得比海雕还快！“
小刀从底舱钻出来，手里抛着柄带倒刺的鱼叉。
他刀疤扭曲的脸在雾中忽明忽暗：“我带十二人守岛外暗礁，要是有不长眼的敢摸过来——“他猛地攥紧鱼叉，倒刺在掌心压出红痕。
张浩抱着堆火把从储物舱跑出来，发顶还沾着木屑：“我检查过所有火油桶了，要是岛外围有埋伏，保证烧得他们连灰都剩不下！“
顾舟望着这三张熟悉的脸，喉结动了动。
他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银饰，转身对红衣女子点头：“走。“
暗影岛的轮廓在晨雾中浮现时，林娜的船正贴着暗礁擦过。
顾舟站在船头，望着那座被黑潮包围的岛屿——岛上山石呈诡异的青灰色，像被某种腐蚀力啃噬过千万遍，崖壁上密密麻麻刻着扭曲的符文，在潮声中泛着幽光。
“小心脚下。“红衣女子的手突然扣住他手腕。
顾舟这才发现，他们立足的礁石表面爬满半透明的触须，被踩断的地方正渗出黑血般的液体。
越往岛心走，腐海草的腥气越重。
转过三道刻满蛇形图腾的石门，顾舟的呼吸猛地一滞——前方空地上，半座破碎的三叉戟直插地面，戟尖压着具半融化的珊瑚王座，王座扶手上还缠着锁链，链环上刻满他在合成台见过的古神文字。
“这是堕落海皇的遗迹。“红衣女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三百年前，最后一任海王就是在这被深渊议会拖进海底的。“
顾舟的指尖轻轻抚过三叉戟上的裂痕。
合成台在识海发烫，他突然看清裂痕里嵌着的细小碎片——那是序列碎片，属于“灾变“阶位的序列碎片。
“顾先生。“
阴恻恻的声音从王座后传来。
顾舟抬头，看见个穿墨绿长袍的老者从阴影里走出。
他的左眼蒙着黑布，右眼泛着浑浊的金，像块泡在海水里的琥珀：“你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
红衣女子的身体瞬间绷紧，指尖悄悄按上腰间细剑。
顾舟却盯着老者喉结下若隐若现的锁链印记——那和深渊契约上的双蛇眼睛，用的是同一种源质。
“大祭司。“老者扯动嘴角，右眼的金光突然暴涨，“叫我大祭司就好。“
顾舟的银饰在衣领下发烫。
他望着老者身后越来越浓的阴影，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潮声，像擂在深海里的战鼓。
“我听说...“老者的手缓缓抬起，指向顾舟心口，“你有个...特别的天赋。“
海雾突然灌进空地。
顾舟望着老者右眼深处翻涌的黑潮，突然想起合成台里那个金色身影的低语：“她也在棋局之中。“
而此刻，在这被深渊符文笼罩的遗迹里，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从他捡起赵刚的契约那刻起，自己就已经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了。
大祭司右眼的金光裹着腐海草的腥气漫过来时，顾舟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能清晰听见银饰在衣领下发出的轻鸣——那是防深渊读心的护符在与老者身上的源质对冲。
“顾先生可知，三百年前最后一任海王被拖入深渊时，喊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大祭司的手指抚过珊瑚王座上的锁链，每一道链环都在他触碰下泛起幽蓝微光，“他说，'守门者会碾碎你们的虚妄'。“
顾舟的瞳孔微微收缩。
合成台在识海深处翻涌，他想起昨夜老渔夫颤抖着翻开的《古海残卷》——“守门者“是大陆破碎前镇压诸神战场的神秘存在，与深渊议会势同水火。
可大祭司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而你。“老者突然倾身，浑浊的金瞳里翻涌出黑潮，“身上有守门者的味道。“
话音未落，王座后方的阴影突然凝结成镜面。
顾舟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镜中扭曲，最终化作一片翻涌的深渊——独眼巨影从黑暗中浮现，那只覆盖鳞片的巨眼扫过镜面时，竟缓缓弯成月牙状，像在对谁微笑。
“这是三百年前封印仪式的残像。“大祭司的声音像生锈的船锚划过礁石，“它在看你，顾先生。“
红衣女子的指尖重重掐进掌心。
顾舟余光瞥见她腰间的蛇形挂坠突然泛起血光，转瞬又被她用袖口盖住。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震惊显得更真实些：“我只是个会调魔药的采珠人。“
“采珠人能合成出'共鸣信标'？“大祭司的笑声像海妖的呜咽，“能让黑市那些老狐狸争破头的东西，会是凡物？“他枯瘦的手指叩了叩镜面，影像中的独眼巨影突然伸出触须，在镜面上烙下一个螺旋纹——和顾舟藏在袖中的银饰纹路分毫不差。
识海中的合成台轰然震动。
顾舟瞬间明白：大祭司早就在调查他的“天赋“，甚至可能截获过他交易的残次品。
他喉头泛起腥甜，面上却扯出抹苦笑：“我确实有些特别的造物本事...但想查清大陆破碎的秘密，总得找些能掀动风浪的盟友。“
大祭司的右眼眯成一条缝。
阴影里传来锁链摩擦的声响，顾舟这才注意到王座下还蜷着几个黑影——是幽影会的死侍，脖颈处都烙着和大祭司相同的锁链印记。
“合作？“老者突然笑了，“那你得先表表诚意。“他抬手召来死侍，对方捧着个镶满黑珍珠的木盒，掀开时溢出浓烈的源质味，“这是深渊议会的血契，签了它，我们共享所有关于深渊封印的资料。“
顾舟的目光扫过血契上扭曲的古神文字。
合成台在识海深处传来警告，那些文字里裹着吞噬灵魂的咒力。
他指尖轻轻按了按胸口的银饰，源质顺着经脉涌出，在掌心凝成枚普通的珍珠——正是他昨夜用“共鸣信标“和“镇定剂“合成的干扰器。
“我要先看看你们的资料。“他将珍珠悄悄碾成粉，混入呼吸间散入空气，“再加上...这东西。“他解下腰间的鲸骨短刀，刀鞘上的鳞片在光下泛着幽蓝，“我新合成的'潮音鞘'，能屏蔽十里内的精神探查。“
大祭司的手指悬在血契上方顿了顿。
死侍中突然有个身影踉跄后退，捂着头发出闷哼——干扰器生效了。
老者的金瞳闪过狠厉，转瞬又恢复成浑浊的琥珀色：“顾先生果然谨慎。“他挥挥手，死侍捧来一卷用海蛇皮包裹的古籍，“这是《深渊封印纪要》残卷，你要的秘密...都在里面。“
顾舟接过古籍时，指尖触到卷首的烫金纹路——和他在合成台见过的“大陆破碎“符文完全一致。
他压下心跳，将血契推回：“等我确认资料无误，自然会签。“
大祭司的嘴角扯出个弧度。
顾舟注意到他喉结下的锁链印记正在蠕动，像活物般钻进衣领。“明日此时，带'共鸣信标'来换。“老者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它能定位深渊祭坛，对我们...很重要。“
红衣女子的手在顾舟身后微微颤抖。
直到走出石门，海雾重新裹住两人时，她才压低声音：“他们想引你打开封印，用守门者的力量撕开深渊壁垒。“她的银饰在雾中泛着冷光，“而你，在借他们的手找真相。“
顾舟望着暗影岛外翻涌的黑潮。
合成台里的金色身影正缓缓睁眼，那是他穿越时就存在的神秘投影，此刻眼底流转着星辰般的光。“你早知道会这样？“他在心里默念，得到的是一片温暖的震颤。
“我只是个想活下来的采珠人。“他对红衣女子笑了笑，转身走向停在暗礁外的“破浪号“。
林娜的呼喝声穿透海雾传来，张浩举着火把在船头跳跃，像一簇跳动的火苗。
暗影岛深处的密室里，大祭司摘下左眼的黑布。
空眼眶里蠕动着无数黑虫，每只虫的复眼里都映着顾舟的身影。
他抚摸着镜面中独眼巨影留下的螺旋纹，声音轻得像海妖的叹息：“原来...钥匙一直藏在人间。“
顾舟踩上“破浪号“甲板时，老渔夫的鱼叉正敲在船舷上。
月光下，老人的白发被海风吹得乱蓬蓬的，却挡不住眼底的急切：“那岛底下的祭坛...你可看出什么？“
顾舟摸了摸怀中的《深渊封印纪要》，合成台在识海发烫。
他望着逐渐远去的暗影岛，轻声道：“回主岛，召集所有人。
有些秘密...该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