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劫》·＜玖＞
安全屋的窗帘紧闭，烛光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沈墨铮盘腿坐在地板中央，面前摆放着五件物品：金红色菩提子、装有心头血的试管、东京带回的神血土壤、月光曼陀罗花、以及那颗如红宝石般的乌鸦左眼。
"你确定要这么做？"莉娅调试着手中的银色长笛，眉头紧锁，"灵魂离体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你的躯体在这期间被破坏，或者灵魂迷失在系统边缘……"
"没有选择。"沈墨铮检查匕首是否就手，"陌玄霄的抹除程序已经超过80%。"
莉娅叹了口气，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青铜碗："至少让我帮你建立音乐屏障。能拖延归墟的'清道夫'一段时间。"
她将几样物品依次放入碗中：曼陀罗花瓣、一撮神血土壤、三滴沈墨铮的血液。长笛吹奏出奇异的旋律，碗中混合物开始冒泡，散发出蓝色的烟雾。
"系统审判厅是概念性空间。"莉娅边奏乐边解释，"没有固定形态，会根据进入者的认知而变化。你可能会看到监狱、法庭，或者更抽象的景象……无论看到什么，记住那都是表象。"
沈墨铮点头，将曼陀罗花瓣含在舌下。苦涩的味道立刻充满口腔，像金属和苦艾的混合。他紧接着吞下一小勺神血土壤，灼热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部。
"现在躺下。"莉娅的笛声变得急促，"记住，无论审判厅里发生什么，肉体只能维持36小时。钟表在床头，灵魂状态下你能看到它。"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沈墨铮的视野开始扭曲，莉娅的笛声变得遥远而扭曲。他感到自己在坠落，穿过层层叠叠的空间，最后重重摔在……
纯白色的地面上。
沈墨铮爬起来，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限延伸的白色空间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只有无数条半透明的管道纵横交错，向各个方向延伸。有些管道是金色的，有些是血红色的，内部流动着发光的数据流。
"系统内部……"他喃喃自语。
远处传来锁链的哗啦声。沈墨铮循声走去，穿过一道道由光线构成的门槛。每过一道门槛，周围的景象就变得更加抽象——几何形状开始扭曲，物理法则不再稳定，时间流速似乎也在变化。
终于，他看到了。
中央节点处，陌玄霄被七条银色锁链悬吊在半空。那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流动的代码构成，不断重组变幻。更可怕的是，陌玄霄的身体已经半透明，像是一幅褪色的水彩画，只有胸口处还有一点微弱的金光。
"陌玄霄！"沈墨铮冲向前，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锁链上的代码突然加速流动，组成一句刺眼的红字："入侵者检测。血誓者身份确认。临时访问权限授予。"
屏障消失了。沈墨铮跑到锁链下方，仰头看着那个为他牺牲一切的神明。陌玄霄低垂着头，白发如瀑布般散落，遮住了面容。他的黑袍已经与身体一样半透明，只有那串断裂的菩提手串依然清晰可见。
"陌玄霄！"沈墨铮再次呼唤，"我来带你回去！"
没有回应。他仔细观察那些锁链，发现每条上都刻着一行小字。凑近看时，沈墨铮的血液几乎凝固——
"第一世死亡：溺水。时间：公元1023年。"
"第二世死亡：战伤。时间：1345年。"
"第三世死亡：弹片。时间：1945年。"
……
"第七世死亡：枪击。时间：2018年。"
这是他的死亡记录。每一条都对应着黑檀木盒中收藏的物品，每一世陌玄霄都在场见证。
"血誓……"沈墨铮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与系统做了交易？"
锁链突然哗啦作响。陌玄霄微微抬头，银灰色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但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沈……墨铮……"声音轻如耳语，"你……不该来……"
"告诉我血誓的真相！"沈墨铮抓住最近的一条锁链，立刻被烫得松手——掌心留下焦黑的痕迹，"怎样才能救你？"
陌玄霄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指向自己胸口那点微弱的金光："核心……印记……取走……保存……"
沈墨铮这才注意到，每条锁链都连接着陌玄霄胸口的金光，像抽水机一样不断从中抽取能量。金光已经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完全消失。
"如何取出来？"
"锁链……碎片……"陌玄霄的声音越来越弱，"带回去……唤醒……"
沈墨铮再次尝试触碰锁链。这次他做好了被灼伤的准备，双手紧紧抓住刻有"第七世"的那条。剧痛如电流般贯穿全身，但他咬牙坚持，用力拉扯。
锁链纹丝不动。
"凡人……力量……不够……"陌玄霄喘息着，"系统……发现你了……"
空间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传来机械的轰鸣声，像是巨型齿轮开始转动。沈墨铮回头，看到一个由金属和光线构成的庞然大物正在接近——人形但过于完美，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不断变化的代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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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道夫。"陌玄霄挣扎起来，锁链哗啦作响，"跑！"
沈墨铮没有动。他拔出银色匕首，刺向那条锁链。刀刃与代码相撞，火花四溅。第一次尝试只留下一道浅痕，但足以让陌玄霄发出一声痛呼。
"继续！"神明却命令道，"快！"
清道夫越来越近，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变形。沈墨铮疯狂地砍劈锁链，终于在第七下时，一小段锁链断裂落地。他立刻捡起，滚烫的代码灼伤了手指，但死也不肯松手。
"拿到了！现在怎么——"
话未说完，清道夫已经来到面前。它伸出完美到恐怖的手，指尖化为数据流刺向沈墨铮。千钧一发之际，陌玄霄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胸口那点金光中分出一丝，弹向清道夫。
金光与数据流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沈墨铮被冲击波掀飞，手中的锁链碎片却抓得更紧。他在空中翻滚，看到陌玄霄用唇形对他说：
"走……第九世……我们的……最后机会……"
白色空间开始崩塌。沈墨铮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锁链碎片发出刺目的白光。最后一瞥中，他看到清道夫重新组合，而陌玄霄的头无力垂下，身体几乎完全透明……"醒醒！该死，醒醒！"
剧痛。沈墨铮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莉娅正用力拍打他的脸。安全屋的墙壁在震动，门外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
"归墟找到我们了！"莉娅拽着他坐起来，"你去了整整八小时！拿到锁链碎片了吗？"
沈墨铮张开紧握的右手——一小段银色代码正在掌心蠕动，像是有生命的蛇。它迅速冷却硬化，变成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片，上面依然可见"第七世死亡"的字样。
"太好了！"莉娅抓起长笛，"现在我们必须——"
门被撞开了。站在门口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台人形机器——金属骨骼外覆盖着半透明的皮肤，六只机械眼排列成归墟的标志。它的胸腔是透明的，里面有一颗跳动的人类心脏，浸泡在绿色液体中。
"清道夫……"沈墨铮挣扎着站起来，腿还在发软，"系统的清洁程序……"
"找到……血誓者……"机械清道夫的声音是电子合成的，"执行……抹除……"
莉娅的长笛发出刺耳的尖啸，音波在空气中形成可见的波纹。清道夫的动作停滞了一秒，但很快适应，继续向前。沈墨铮抓起银色匕首，挡在莉娅前面。
"带东西走！"他对莉娅低吼，"去归墟神殿遗址！"
"那你呢？"
"我会拖住它！"沈墨铮冲向清道夫，匕首直刺它胸腔中的心脏。机械手臂格挡，金属与神银相撞，火花四溅。
莉娅犹豫了一秒，抓起装有六件物品的背包，从窗户翻出。清道夫立刻转向，但沈墨铮再次攻击，这次划破了它半透明的皮肤——下面不是血肉，而是蠕动的数据流。
"目标……锁定……"清道夫的六只眼睛同时转向沈墨铮，"优先……处理……"
机械手指突然伸长，如利刃般刺入沈墨铮的肩膀。剧痛让他跪倒在地，但手中的匕首依然紧握。清道夫俯视着他，胸腔内的心脏加速跳动。
"血誓者……确认……执行抹除……"
就在机械手指即将刺入沈墨铮眼睛的瞬间，一道蓝光从窗外射入，击中清道夫的头部。它踉跄后退，六只眼睛闪烁不定。窗外，莉娅站在消防梯上，长笛指向屋内。
"跑啊！"她大喊。
沈墨铮抓住机会，一个翻滚躲过清道夫，冲向窗户。机械手臂擦过他的后背，撕开一道血口，但他已经跃出窗外。莉娅抓住他的手，两人跌跌撞撞地爬下消防梯，钻进预先准备好的车里。
"去神殿遗址！"沈墨铮按住流血的肩膀，"快！"
车子疾驰而去。后窗玻璃上，清道夫的影子越来越小，但它胸腔内的心脏发出刺目的红光，像是在发送某种信号。
"它在召唤更多同伴。"莉娅猛打方向盘，"我们必须赶在归墟封锁所有出口前到达神殿。"
沈墨铮检查背包——六件物品安然无恙。锁链碎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他想起陌玄霄几乎完全透明的身体，和那句"第九世……我们的最后机会……"。
"血誓到底是什么？"他突然问道，"在审判厅里，我看到锁链上刻着我每一世的死亡记录。"
莉娅的表情变得复杂："我不清楚全部。只知道陌玄霄与系统做了某种交易，用他的自由换取你的轮回机会。"她瞥了一眼后视镜，"守望者的老人们说，血誓者是唯一能打破系统规则的存在，因为你们之间的联系超越了时空。"
城市夜景在窗外飞速后退。沈墨铮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比起陌玄霄承受的，这点痛苦微不足道。他取出笔记本，p156的文字已经更新：
"所有物品已集齐。前往归墟神殿遗址（坐标：北纬31.23° 东经121.47°）。警告：唤醒仪式需要终极代价。你准备好了吗？"
小主，
最后一页的文字也发生了变化：
"当所有世界线交汇之时，唯有血誓者可唤我归来。代价是——"
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像是被故意擦除。
车子驶入郊区，道路越来越窄。最终，莉娅停在一处荒废的茶园前。"接下来步行。"她取出一个医疗包，简单处理了沈墨铮的伤口，"遗址在茶园深处的山洞里。"
月光被云层遮蔽，两人只能靠手电筒前进。茶园尽头是一面陡峭的山壁，爬满藤蔓植物。莉娅拨开藤蔓，露出一个狭小的洞口。
"进去后无论看到什么，别碰墙壁。"她警告道，"归墟神殿会读取访客的记忆，制造幻象。"
洞内通道狭窄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的气息——不是霉味，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神圣的味道，像是焚香混合着青铜。通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呈现在眼前。
沈墨铮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洞穴中央是一座半坍塌的金字塔形建筑，通体漆黑，表面刻满眼睛图案。即使破损严重，依然能感受到它曾经的威严——这就是归墟神殿，陌玄霄作为湮灭之主时的居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神殿周围的空地上整齐排列着数十具白骨，全都保持着跪拜姿势，头骨朝向神殿入口。他们的衣物早已腐烂，但每具尸体的左手腕上都戴着一个铜环，刻着"归墟"二字。
"信徒们的集体自杀。"莉娅低声解释，"当陌玄霄放弃神位时，他们认为世界即将毁灭，选择提前结束生命。"
沈墨铮小心地绕过白骨，向神殿入口走去。随着距离缩短，他体内的神骨碎片开始剧烈震动，像是遇到了共鸣。入口处的石门半塌，上面用古老文字刻着一句话。
"上面写的什么？"他问莉娅。
"'凡入此门者，当舍弃一切希望'。"她翻译道，"标准的邪神欢迎词。"
神殿内部出乎意料地简洁——一个圆形大厅，中央是阶梯状祭坛，周围墙壁上刻满壁画。沈墨铮走近观察，发现壁画讲述着一个故事：
白发神明高坐王座……信徒献上活祭……神明逐渐厌倦鲜血……遇见一个年轻凡人……凡人教会神明怜悯……神明决定放弃神位……系统降下惩罚……
最后一块壁画被刻意损毁，只残留一角——神明与凡人双手相握，中间有一颗发光的心脏。
"唤醒仪式应该在祭坛上进行。"莉娅打断了他的观察，"你有六件物品，还差什么？"沈墨铮摇头："笔记本上说已经齐了。但提到需要'终极代价'，字迹被模糊了。"
他将物品一一摆在祭坛上：菩提子、心头血、神血土壤、曼陀罗花、乌鸦左眼、锁链碎片。摆放完成的瞬间，六件物品同时发出微光，在空中投射出一段文字：
"血誓最后一步：以血誓者之名，唤我归来。代价是——"
这次文字清晰可见：
"一条世界线的彻底湮灭。"
沈墨铮和莉娅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沈墨铮问道，"哪条世界线？"
祭坛突然震动起来。六件物品悬浮到空中，排列成一个环形。锁链碎片化为液态银，将其他物品连接起来。一个全息投影出现在环中央——是陌玄霄，比审判厅中更加虚弱，几乎完全透明。
"沈……墨铮……"投影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来了……"
"告诉我该怎么做！"沈墨铮伸手想触碰投影，却只抓到空气，"代价是什么？"
"血誓……条款……"陌玄霄的投影痛苦地扭曲着，"系统……允许我……干涉你的轮回……但每次干涉……都会创造一条……新的世界线……"
投影变幻，显示出无数条平行的光带，每条都有一个沈墨铮和一个陌玄霄，但结局各不相同。
"九世……九条世界线……"陌玄霄继续解释，"唤醒仪式……需要湮灭其中一条……作为能量来源……"
沈墨铮恍然大悟："所以笔记本上说'第九世是我们的最后机会'……"
"是的……"投影变得更加模糊，"选择一条世界线……让它湮灭……我就能……归来……"
莉娅突然抓住沈墨铮的手臂："等等！湮灭一条世界线意味着什么？那条线上的你会怎样？"
陌玄霄的投影沉默了一瞬："彻底……消失……连同所有记忆……存在痕迹……"
沈墨铮看着那些平行光带。每条都代表一个可能的命运，一个他与陌玄霄相遇的版本。选择湮灭哪一条？第一世？最近的第七世？还是……
"如果我选择当前这条世界线呢？"他突然问道。
投影剧烈震动起来："不！那样……你就会……消失……现在的你……将不复存在……"
"但其他世界线的我会继续存在？"
"是的……但……"
"那就这么做。"沈墨铮斩钉截铁地说，"湮灭这条世界线。"
莉娅倒吸一口冷气："你疯了？那相当于自杀！"
小主，
"不。"沈墨铮摇头，"其他世界线的我还活着，只是这个特定版本的我消失了。如果这样能救回陌玄霄，值得。"
投影中的陌玄霄似乎想说什么，但突然变得扭曲。神殿外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清道夫追来了，而且不止一台。
"没时间了！"沈墨铮转向投影，"告诉我怎么做！"
"祭坛……中心……"陌玄霄艰难地说，"用匕首……划开手掌……让血流在……所有物品上……然后念出……誓言……"
沈墨铮毫不犹豫地拔出银色匕首，在左手掌心划下深深的一道。鲜血涌出，滴落在悬浮的六件物品上。每滴血接触物品时都会发出刺目的金光，像是一颗颗小太阳。
"我，沈墨铮，以血誓者的名义……"
第一滴血落在菩提子上，神殿开始震动。
"愿以这条世界线为代价……"
第二滴血落在神血土壤上，墙壁上的眼睛图案全部亮起红光。
"唤你归来，陌玄霄……"
第三滴血落在曼陀罗花上，悬浮的物品开始高速旋转。
"真名归墟之渊、因果律的守望者……"
第四滴血落在乌鸦左眼上，洞穴顶部出现星空投影。
"打破系统枷锁……"
第五滴血落在锁链碎片上，碎片融化为一缕银光。
"重返人间……"
第六滴血落在心头血试管上，试管爆裂，血雾形成一个人形轮廓。
"此誓，永恒不悔！"
最后一句誓言如同惊雷，在神殿内回荡。六件物品同时爆炸，化为一个金色的漩涡。沈墨铮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像是灵魂要被扯出体外。他最后看到的是莉娅惊恐的表情，和三个冲进神殿的清道夫……
然后，世界陷入一片刺目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