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清风怀》·＜捌＞
晏星痕在陆清风床前守了一夜。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时，他才惊觉自己竟坐着睡着了。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晏星痕第一时间去查看陆清风的状况——白发剑客仍在沉睡，面容平静得近乎安详。
"懒虫，该起床了。"晏星痕轻声调侃，伸手去拨弄陆清风的睫毛。往常这样闹他，陆清风总会无奈地抓住他的手，或者干脆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但今天，那双眼睑纹丝不动。
"陆清风？"晏星痕声音提高了一些，轻拍对方脸颊，"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没有回应。
晏星痕心头突然涌上一阵不安。他抓住陆清风的肩膀摇晃："喂，别吓我！"
陆清风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却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更可怕的是，晏星痕这才注意到，那曾经如霜雪般晶莹的白发，此刻竟完全失去了光泽，变得灰暗如枯草！
"医圣！快叫医圣！"晏星痕冲出房门，对守夜的弟子大喊。
不到半刻钟，整个总坛都被惊动了。医圣匆匆赶来，身后跟着面色凝重的晏明修和刚刚能下床的晏星辰。
医圣为陆清风把脉时，晏星痕在一旁不停地踱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晏星辰试图安抚弟弟，却被一把推开："都怪我！昨晚就该发现他不对劲的！"
"星痕，冷静。"晏明修沉声道。
"我怎么冷静！"晏星痕声音发颤，"他要是……要是……"
他说不下去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床上的陆清风安静得可怕，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医圣终于结束诊断，转身面对众人时，脸色难看至极："陆公子灵力耗尽，经脉枯竭，恐怕……"
"恐怕什么？"晏星痕一把抓住医圣的前襟。
"少主恕罪……"医圣艰难地说，"老朽无能……陆公子这种情况，最多……还有七日寿命。"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晏星痕头顶。他松开医圣，踉跄后退几步，眼前一阵发黑。
"不可能……"他喃喃道，"他昨天还好好的……还跟我说话……"
晏星辰扶住摇摇欲坠的弟弟："星痕……"
"一定有办法！"晏星痕突然挣开兄长，冲到父亲面前，"爹！您见多识广，您一定有办法救他对不对？"
晏明修眉头紧锁，沉默片刻后道："或许……有一个方法。"
晏星痕眼中瞬间燃起希望："什么方法？"
"灵族古籍中记载的'双生祭礼'。"晏明修看向两个儿子，"需要两位灵族血脉者合力施展，以自身血脉为引，为将死之人续命。"
"那还等什么？我和哥现在就……"晏星痕迫不及待。
"且慢。"晏明修打断他，"此术凶险非常，施术者轻则元气大伤，重则……殒命。"
房间内一片死寂。晏星痕看向兄长，发现晏星辰脸色苍白，眼中满是犹豫。
"我愿意。"晏星痕毫不犹豫，"现在就准备吧。"
"星痕！"晏星辰急道，"你听到爹说的了吗？可能会死！"
"那又怎样？"晏星痕红着眼圈反问，"陆清风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连这点风险都不敢冒？"
晏星辰语塞，求助地看向父亲。晏明修叹息一声："星辰刚被抽取大量灵力，身体虚弱，现在施术确实太过危险。"
"那就我自己来！"晏星痕固执道。
"胡闹！"晏明修厉声道，"双生祭礼必须两人合力，否则不仅救不了人，施术者必死无疑！"
晏星痕如遭雷击，转向兄长："哥……求你了……"
晏星辰避开弟弟的目光："星痕，我不是不想救清风哥……只是需要从长计议。七日时间，或许能找到更安全的方法……"
"更安全的方法？"晏星痕声音陡然提高，"医圣都说了他只剩七天！万一找不到呢？万一……"
"够了！"晏明修喝止，"星辰说得对，此事需从长计议。星痕，你冷静一点。"
晏星痕看看父亲，又看看兄长，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他后退几步，摇头道："你们不救，我自己想办法！"说完转身冲出房间。
"星痕！"晏星辰想追，却被晏明修拦住。
"让他静一静。"
……
晏星痕一路狂奔到后山断崖，对着空旷的山谷大喊："陆清风！你这个混蛋！"
回声在山间回荡，却无人回应。晏星痕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七天……只有七天……
"骗子……"他哽咽道，"说好要一直陪着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晏星痕头也不回："我说了要一个人静一静！"
"少主……"是三长老的声音，"老奴有要事禀报。"
晏星痕勉强压下情绪，转身道："什么事？"
三长老递上一封信："方才有人在总坛外留下此物，指明要给教主或两位少主。"
信封上印着血蝶标记。晏星痕心头一凛，立刻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和一块染血的布条。纸条上写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知道灵族被屠的真相吗？问问你亲爱的父亲，这块布上的血是谁的。——冥蝶」
布条已经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用血迹画着一个奇特的符文，与晏星痕胸口的灵族印记有几分相似。
晏星痕手指发颤："这是……"
"老奴不知。"三长老摇头，"但此物阴邪，少主还是交给教主处理为好。"
晏星痕将东西收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待三长老离开，晏星痕再次展开布条，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触碰那个血迹符文——
刹那间，一幅画面在他脑海中炸开：漫天火光中，一个与母亲容貌相似的女子被数人围攻，其中一人转身的瞬间，露出晏明修年轻时的脸！
"啊！"晏星痕猛地缩回手，画面随之消失。他心跳如鼓，冷汗涔涔。那是……母亲的记忆碎片？冥蝶说的竟然是真的？父亲真的参与了灵族屠杀？
不，不可能！父亲那么爱母亲……
晏星痕跌跌撞撞地往回走，脑中乱成一团。陆清风命悬一线，父亲可能隐瞒了可怕真相，兄长不愿冒险救人……他该怎么办？
回到总坛，晏星痕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去找父亲问清楚。刚走到书房外，就听到里面传来晏明修和晏星辰的争执声。"……爹，您真的参与了那场屠杀？"晏星辰的声音充满不可置信。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晏明修沉声道，"我当时是被迫的……"
"被迫？"晏星辰冷笑，"您亲手杀了母亲的族人，这叫被迫？"
"星辰！你根本不知道当时的情况！血蝶组织以你和星痕的性命相胁，我别无选择！"
"那母亲呢？她知道吗？"
一阵沉默。
晏星辰的声音陡然提高："她知道！所以她临死都不肯原谅您，所以才把力量分给我们，而不是交给您！"
"够了！"晏明修厉喝，"事情远比你想的复杂！"
晏星痕听不下去了，推门而入："那您就告诉我们真相！全部真相！"
书房内的两人同时转头。晏明修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疲惫地坐下："星痕……你都听到了？"
晏星痕拿出那块布条："我还看到了……母亲的记忆碎片。"
晏明修脸色大变："你触碰了它？"他一把抢过布条，"这东西被冥蝶下了咒，会侵蚀接触者的神志！"
"那上面的画面是真的吗？"晏星痕直视父亲，"您真的……杀了母亲的族人？"
晏明修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是，但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他告诉两个儿子，当年血蝶组织发现月璃是灵族圣女后，以刚出生的双胞胎性命相胁，逼迫晏明修带路找到灵族隐居地。
"我本想带他们绕路，争取时间让灵族撤离。"晏明修痛苦地回忆，"但月璃的姐姐，也就是当时的灵族族长，决定设下埋伏……"
结果埋伏失败，灵族几乎被屠戮殆尽。月璃的姐姐在临死前，将族长之位和部分力量传给月璃。
"月璃恨我背叛了她的族人，却又无法亲手杀我……所以她选择在生下你们后，独自离开，最终被血蝶组织找到……"
晏星辰面色惨白："所以母亲是……自杀的？"
"不完全是。"晏明修摇头，"她是为了保护你们。她预见到血蝶组织会继续追杀灵族血脉，所以将力量分给你们，然后故意暴露自己……"
晏星痕心头一震。所以母亲是为了保护他们而牺牲的……
"那陆清风呢？"他突然想到，"母亲为什么选择他作为守护者？"
"因为陆家的'霜华诀'能与灵族力量共鸣。"晏明修解释道，"更重要的是……陆清风是唯一能承受灵族印记的非灵族血脉。"
晏星辰皱眉："什么意思？"
"灵族印记本质上是将一部分灵族力量转嫁给他人。"晏明修看向晏星痕，"陆清风为了承受这个印记，付出了极大代价——他的白发不是功法所致，而是生命力外显的表现。"
晏星痕如遭雷击："所以……他一直在消耗自己的生命……保护我们？"
晏明修沉重地点头："每次使用霜华诀，都在加速这个过程。昨日他为救你们过度使用灵力，才会……"
晏星痕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冲出书房。他一路狂奔到陆清风房间，扑到床前，颤抖着抚摸那灰暗的白发。
"你这个傻子……"他哽咽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清风安静地躺着，面容平和，仿佛只是睡着了。晏星痕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发现那修长的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
"别走……"晏星痕将脸贴在那只手上，"求你了……"
就在这时，陆清风手臂上的灵族印记突然泛起微光。晏星痕惊讶地抬头，只见那光芒越来越强，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影像——
画面中，陆清风白发如雪，手持长剑站在一片血泊中。他面前是无数黑衣人的尸体，而远处……晏星痕惊恐地看到自己和晏星辰被锁链束缚，一个紫衣人正举刀刺向他们！
小主，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晏星痕大口喘息，冷汗涔涔。那是……未来吗？陆清风会为他们战至力竭，而他们依然难逃厄运？
不！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晏星痕擦干眼泪，坚定地站起身。既然兄长犹豫不决，那他就自己想办法。双生祭礼需要两人……或许不一定是兄长？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形。
……
夜幕降临，晏星痕悄悄来到教中藏书阁。这里收藏着各种秘籍古籍，或许有关于双生祭礼的详细记载。
借着烛光，他翻遍了灵族相关卷轴，终于在一本破旧的手札中找到记载：
「双生祭礼：需两位灵族血脉者以心头血为引，构建灵力桥梁，为受术者续命。施术者需心意相通，否则有反噬之危……」
后面几页被撕掉了，只残留一行小字：
「……若只有一位灵族血脉者，可以自身为祭，但十死无生……」
晏星痕手一抖，烛火摇曳。十死无生……也就是说，如果他自己尝试，必死无疑？
正沉思间，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晏星痕慌忙藏起手札，却见晏星辰站在门口，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晏星辰走进来，在弟弟身边坐下，"找到方法了吗？"
晏星痕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札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晏星辰看完，脸色更加苍白："星痕……你不会是想……"
"我不会逼你。"晏星痕轻声道，"但我会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晏星辰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你就这么爱他？"
"就像你爱琴棋书画一样。"晏星痕笑了笑，"没有理由，就是……离不开了。"
晏星辰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我查阅了另一本古籍，找到这个——'灵犀丹'。服用后，双生子的灵族血脉可短暂共鸣，或许能代替真正的心意相通……"
晏星痕眼睛一亮："也就是说……"
"我们可以尝试双生祭礼，而不必冒太大风险。"晏星辰点头，随即严肃道，"但有个条件——如果过程中有任何异常，立刻停止。我不想失去清风哥，更不想失去你。"
晏星痕一把抱住兄长："哥！谢谢你！"
晏星辰拍拍他的背："别高兴太早。这事还得瞒着爹，他绝不会同意我们冒险。"
"那明天一早，等爹去巡视总坛时……"
"嗯。"晏星辰点头，"我会准备好一切。"
兄弟俩相视一笑，这是自晏星辰被救回来后，他们第一次如此默契。……
次日清晨，晏明修果然如常去巡视总坛。晏星辰借口需要休息，留在房中；晏星痕则守在陆清风身边，等待时机。
确定父亲走远后，晏星痕立刻按照约定发出信号。不多时，晏星辰带着一个包袱悄悄进来。
"都准备好了。"他取出几样药材和那瓶"灵犀丹"，"先服药，然后按古籍记载的步骤进行。"
晏星痕点头，两人各自服下一粒丹药。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立刻涌向四肢百骸。晏星痕感到胸口印记微微发热，看向兄长，发现对方也是如此。
"开始吧。"晏星辰取出一把银质小刀，"需要取我们各自的心头血，滴在清风哥的灵族印记上。"
晏星痕接过小刀，毫不犹豫地在心口划开一个小口。一滴银色的血珠渗出，悬浮在空中。晏星辰同样操作，两滴血珠在空中相融，然后落在陆清风手臂的印记上。
印记立刻亮起耀眼银光，将三人笼罩其中。晏星痕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印记传来，自己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流向陆清风！
"坚持住！"晏星辰咬牙道，"至少要维持一刻钟！"
晏星痕点头，强忍不适。他能感觉到兄长那边传来的灵力也在流动，两人如同两座桥梁，为陆清风枯竭的经脉输送生命力。
随着时间推移，晏星痕开始头晕目眩。他惊喜地发现陆清风的白发正逐渐恢复光泽，但自己和晏星辰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哥……你还好吗？"他虚弱地问。
晏星辰勉强一笑："还……撑得住……"
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晏明修站在门口，脸色铁青："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他想冲进来打断仪式，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双生祭礼一旦开始，外人无法干涉！
"胡闹！"晏明修怒喝，"立刻停止！你们的身体承受不了！"
晏星痕想回答，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视线开始模糊，但他仍死死坚持，不肯中断灵力输送。
陆清风的白发已经恢复了七成光泽，面容也不再那么苍白。就在这时，晏星辰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晃着倒下！
"哥！"晏星痕惊呼，想去扶他，却发现自己也动弹不得。
祭礼的平衡被打破，灵力开始紊乱。晏星痕感到一阵剧痛从心口蔓延至全身，仿佛有人正在撕扯他的灵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星痕！星辰！"晏明修在外面焦急地呼喊，却无能为力。
就在晏星痕即将支撑不住时，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陆清风睁开了眼睛！
"够了。"他声音虚弱却坚定，"停下。"
随着这句话，灵力流动戛然而止。银光消散，晏星痕脱力地向前倒去，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傻星星……"陆清风轻叹，将他紧紧搂住。
晏星痕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再次醒来时，晏星痕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间里。窗外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为房间镀上一层金色。
"醒了？"陆清风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晏星痕转头，看到白发剑客正坐在那里，手中端着一碗药。那白发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光泽，甚至比之前更加晶莹剔透。
"你……没事了？"晏星痕哑着嗓子问。
陆清风点头，将药碗递给他："多亏你们两个不要命的小混蛋。"
晏星痕小心地坐起来，浑身酸痛不已："我哥呢？"
"在隔壁房间休息。他消耗比你大，但无性命之忧。"陆清风顿了顿，"晏叔叔很生气。"
晏星痕缩了缩脖子："猜到了……"他偷瞄陆清风，"那……你都知道了吗？关于我爹……和灵族……"
陆清风沉默片刻，点头："晏叔叔都告诉我了。"
"你不怪他？"
"事情很复杂，不是简单的对错能评判的。"陆清风轻声道，"更何况，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遇见你。"
晏星痕心头一暖，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在你昏迷时碰触灵族印记，看到了一个画面……"
他将看到的未来片段告诉陆清风。白发剑客听完，眉头紧锁："预知未来是灵族的能力，你看到的很可能是即将发生的事。"
"那我们得阻止它！"晏星痕急道，"尤其是那个紫衣人……"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少主！陆公子！不好了！星辰少爷他……不见了！"
晏星痕和陆清风同时变色。晏星痕猛地掀开被子下床，却因腿软差点摔倒。陆清风扶住他，沉声问门外弟子："怎么回事？"
"回陆公子，方才侍女去送药，发现星辰少爷不在房中。窗边留下这个……"
弟子递过一张纸条，上面画着血蝶，还有一行字：
「想要晏星辰活命，明日午时，独自来断魂崖。——冥蝶」
与上次如出一辙的留言！
晏星痕攥紧纸条，怒火中烧："这个阴魂不散的混蛋！"
陆清风按住他的肩膀："冷静。这次我们得从长计议。"
"可我哥……"
"晏叔叔已经去召集人手了。"陆清风道，"冥蝶这次有备而来，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晏星痕咬牙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我看到的那个画面……会不会就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那个未来片段很可能就是明天的结局！陆清风战至力竭，而他们兄弟俩依然被俘……
"不，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陆清风斩钉截铁。
晏星痕抓住他的手："我们一起想办法。这次……我们一定能救回哥哥，打败冥蝶！"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黑夜降临，而明天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生死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