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归尘》·＜伍＞
陌尘指尖的毛笔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点。他盯着古籍上这两个字，眉头紧锁。三天前从周盼体内提取的能量样本与书中描述的"暗幕"标记完全吻合——蛇形符文缠绕剑刃的图案。
古籍记载，"暗幕"是一个横跨多个世界的隐秘组织，专门猎杀那些被世界眷顾的"核心人物"，也就是俗称的"主角"。他们通过扭曲光环能量，使其反噬宿主，从而悄无声息地完成刺杀。
"难怪周盼的光环会反噬……"陌尘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银针。如果他的猜测正确，周盼家族的死绝非意外，而是精心策划的谋杀。更糟的是，"暗幕"很可能还在追杀周盼，而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不安全了。
窗外传来脚步声，陌尘迅速合上古籍。周盼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
"我……我煮了鸡汤。"他轻声说，将碗放在桌角，刻意避开了那些摊开的书籍，"你昨晚没睡……我想……"
陌尘扫了一眼那碗汤——清汤上飘着几根参须和枸杞，闻起来居然还不错。周盼的厨艺确实进步了不少。
"放着吧。"陌尘简短地说，目光重新回到书本上。
周盼却没有立即离开。他站在那里，手指绞着衣角，欲言又止。陌尘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目光落在那本古籍上，瞳孔微微扩大。
"怎么了？"陌尘问，不动声色地将书推远一些。
"那本书……"周盼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干涩，"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陌尘心头一紧。这本书是他从修真界带来的，周盼不可能见过。除非……
"你认错了。"他冷声打断，将书合上塞进抽屉，"去休息吧。"
周盼的眼神恍惚了一瞬，然后点点头转身离开。陌尘注意到他的步伐有些不稳，手指时不时按揉太阳穴——记忆被强行唤醒的前兆。
等周盼的脚步声远去，陌尘立刻取出一个青铜罗盘，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上面。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西北方向——那里，一股阴冷的能量正在靠近。
"果然找来了。"陌尘冷笑，眼中闪过一丝金光。他必须尽快恢复部分修为，否则根本无法保护周盼。但这具身体太过脆弱，强行恢复本体力量无异于自杀……
犹豫片刻，陌尘还是掐诀念咒。一道金光从他眉心浮现，逐渐笼罩全身。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被碾碎重组。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硬是没发出一丝声音。
当金光散去时，陌尘的皮肤上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又迅速隐没。他长舒一口气，感受着体内久违的灵力流动——虽然不足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但足够应付一般敌人了。
代价是，他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灼烧。这具身体最多能支撑三天，之后就会开始崩溃……
"值得。"陌尘擦去血迹，轻声自语。
……
接下来的两天，陌尘表面上一切如常，实际上每分每秒都在忍受剧痛。他偷偷加大了药量，以压制身体的崩溃速度，但效果越来越差。
周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神中的担忧越来越明显。他变得更加勤快，不仅包揽了所有家务，还尝试着为陌尘熬制药汤——虽然完全不对症。
第三天傍晚，周盼在院子里晾衣服时，突然听到书房传来一声闷响。他扔下手中的衣物冲进去，看到陌尘倒在地上，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捂着嘴，指缝间渗出鲜血。
"陌尘！"周盼惊呼，跪在他身边，"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陌尘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周盼的手抚上他的额头，立刻被那异常的高温吓了一跳。
"你在发烧！"周盼的声音因惊恐而尖细，"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伤……而已。"陌尘勉强说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扶我……起来。"
周盼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到床上，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打水、拿药。当他回来时，陌尘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正在尝试调息，但明显效果不佳——他的呼吸又浅又快，脸色惨白如纸，只有颧骨处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喝药。"周盼扶着他的背，将药碗递到唇边。
陌尘勉强喝了几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更多的鲜血涌出，染红了前襟。周盼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碗。
"我去找大夫……"他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站住！"陌尘厉声喝止，"不准去……外面……危险……"
周盼僵在原地，眼泪夺眶而出："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看着你……"
"书架……第二层……蓝色瓶子……"陌尘指示道，每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周盼迅速取来药瓶，倒出一粒深蓝色药丸。陌尘吞下药丸，闭眼调息片刻，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小主，
"你到底怎么了？"周盼跪在床边，声音颤抖，"这不是普通的风寒……你吐血……而且已经好几天了，对吗？"
陌尘没有回答。他不能告诉周盼真相——强行恢复修为导致身体崩溃，一旦说出来，不仅会引来"暗幕"的注意，还可能招致天道的探查。那对两人都是灭顶之灾。
"说话啊！"周盼突然提高了音量，这是他被救以来第一次对陌尘大喊，"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的阵法？我害你受伤了对不对？"
"不是。"陌尘简短地回答。
"那是什么？"周盼追问，眼泪滴在陌尘手背上，"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把我当傻子一样……"
陌尘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心中一阵烦躁。他何尝不想解释，但有些真相比谎言更残忍。
"你不需要知道。"最终他选择了最伤人的回答，"出去。"
周盼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那里。片刻后，他慢慢站起身，眼神变得陌生而冰冷。
"我听到了……那天你在书房说的那个词。"他轻声说，"暗幕。"
陌尘瞳孔骤缩："你还听到了什么？"
"足够多了。"周盼后退一步，"原来你留着我……也是为了研究这个'暗幕'……和他们一样……"
"周盼！"陌尘想解释，但一阵剧痛袭来，他不得不弯下腰，冷汗浸透了衣衫。
周盼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从愤怒转为痛苦，最后归于一种可怕的平静："我去给你找大夫。不用担心……我不会跑，也不会死。毕竟，我对你还有'研究价值'，不是吗？"
门被轻轻关上，陌尘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重重砸在床头，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
周盼没有去找大夫。一小时后，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草药和干净的绷带。他沉默地为陌尘更换被血染污的衣服，擦拭身体，然后熬药，全程一言不发。
陌尘想开口，但每次都被周盼避开眼神。这种刻意的疏远比任何争吵都令人窒息。
夜幕降临，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席卷了小村。狂风呼啸，雨点像石子一样砸在屋顶上。突然，一声巨响从阁楼传来，接着是雨水漏下的声音。
"屋顶破了。"陌尘撑起身子，皱眉看向天花板。
"我去看看。"周盼说，声音平静得不自然。
"不行，太危险。"陌尘试图下床，却因一阵眩晕而不得不扶住床柱。
周盼看了他一眼，转身拿了油灯和工具就上了阁楼。陌尘听着头顶的脚步声和风雨声，心急如焚。几分钟后，一声惊叫传来，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周盼！"陌尘顾不得身体疼痛，强行调动灵力冲上阁楼。
阁楼一片狼藉，一段横梁被风吹断，砸穿了屋顶。周盼倒在一边，额头被木屑划破，鲜血直流。他正试图爬起来，但风雨太大，几次都失败了。
陌尘冲过去将他拉到相对安全的角落，检查伤势。幸好只是皮外伤，但周盼全身湿透，冻得直发抖。
"白痴！"陌尘骂道，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这么危险上来干什么？"
"你……你不是不在乎吗……"周盼牙齿打颤，却还倔强地回嘴。
"我什么时候说过——"陌尘的话被一阵剧痛打断。他感到喉咙一甜，知道又要吐血，但硬是咽了回去。
周盼却注意到了他的异常，眼中的倔强瞬间被担忧取代："你又疼了是不是？我们下去……这里太危险了……"
就在这时，又一段横梁发出不祥的断裂声。陌尘反应极快，一把将周盼护在身下。横梁重重砸在他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陌尘！"周盼惊叫，看着一口鲜血从对方唇边溢出。"没事……"陌尘勉强撑起身子，"先下去……"
两人艰难地回到卧室，陌尘的情况明显更糟了。他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皮肤烫得吓人，背部的伤让每一次移动都变成折磨。
周盼手忙脚乱地帮他处理伤口，当看到陌尘背上大片青紫时，眼泪终于决堤："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可以不管我的……"
"闭嘴……专心包扎……"陌尘咬牙道。
"不！"周盼突然爆发，"我要知道真相！你明明可以丢下我，明明可以不受伤……为什么？就为了研究那个该死的'暗幕'吗？"
"不是！"陌尘也提高了音量，随即因牵动伤势而咳嗽起来。
"那是什么？"周盼追问，眼泪混着雨水滴在陌尘背上，"告诉我实话……求你了……"
风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终于，陌尘叹了口气："我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为什么？"
"会引来更危险的东西。"陌尘艰难地转身，直视周盼的眼睛，"但你要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周盼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陌尘如此直白地表达关心。那些未说出口的真相突然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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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值得……"他哽咽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甚至怀疑过你……"
陌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更剧烈的咳嗽打断。这次吐出的血比之前更多，甚至带着些许内脏碎片。周盼的脸色变得惨白。
"你需要什么药？我去采！"他急切地问。
"后山……悬崖边……七叶灵芝……"陌尘艰难地说，"但太危险……等雨停……"
"我现在就去！"周盼已经站起身，披上蓑衣。
"不行！"陌尘抓住他的手腕，"'暗幕'的人可能就在外面……而且悬崖太滑……"
周盼蹲下来，轻轻掰开陌尘的手指："你刚才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他露出一个含泪的微笑，"现在轮到我了。"
陌尘还想阻拦，但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他眼睁睁看着周盼冲进雨夜，无力阻止。
"傻瓜……"他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喃喃道，"你若死了……我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
三小时后，当周盼浑身是泥、瑟瑟发抖地回来时，手里紧紧攥着一株沾满泥土的七叶灵芝。他的衣服被荆棘划破多处，膝盖和手掌血肉模糊，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险。
陌尘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皮肤上的金色纹路时隐时现，嘴角不断渗出鲜血。周盼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立刻按照医书上看到的方法处理灵芝，熬成药汤。
"喝下去……求你了……"他扶起陌尘的头，将药汤一点点喂进去。
起初陌尘没有反应，周盼的心沉到谷底。但渐渐地，陌尘的呼吸变得平稳了一些，体温也开始下降。当黎明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时，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周盼趴在床边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手里紧紧抓着陌尘的衣角，好像生怕他消失一样。陌尘轻轻抚摸他潮湿的头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笨蛋……"他轻声说，"我怎么会丢下你……"
窗外，暴风雨已经停息，但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陌尘知道，自己强行恢复修为已经引起了"暗幕"的注意，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但此刻，看着周盼安睡的侧脸，他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些。就让这个傻瓜多睡一会儿吧——为了采那株灵芝，他一定拼上了性命。
而这份心意，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治愈陌尘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