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6章 失踪
Chapter36
江弘景的攒钱事业开展得大张旗鼓又轰轰烈烈,第一周过去,方秋白班上的所有人都记住了他那张洋溢着热情笑容的漂亮脸蛋,虽然稚气未脱,但凭着伶俐口齿和甜言蜜语俘获班上女同学的青睐。
就连方秋白的班主任陆瑞安都眼熟了江弘景,但也没有说什么。高考已过,高二年级已经成为准高三,即将正式进入全方位的备考状态,陆瑞安感觉得到班级里的紧张氛围一天比一天凝重。
就在第二次月考结束后,班上一个一向成绩保持在年级前二十的女生跌出前五十,当天晚上评讲结束的自由晚自习就无声无息离开了教室,察觉异常跟过去的陆瑞安跟着她走到教学楼顶天台的时候吓得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好在女生只是想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消化负面情绪,不想面对其他可能会询问自己成绩的老师或同学——此时的任何询问都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并不是真的有过激念头。陆瑞安远远地守在天台的楼梯口,时刻预备着她有任何异常举动就冲上去。直到晚自习下课铃响起,她站起身往回走,陆瑞安闪身躲进楼道,目送她一直回到教室才终于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这个总是有着无限精力、时常用夸张肢体语言和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学生的小孩是班级里的情绪调节器,何况有方秋白这个可靠的副班长在,不会有出格的情况发生,他很放心。
准高三的暑假只有二十天,期末考后需要在校上课到八月初。这时候的江弘景已经放了一个月的暑假,虽说他作为准初三的压力也倍增,每天都得去上补习班,但依旧雷打不动地每天晚上都在方秋白下晚自习的时间到方秋白教室帮他抱作业,美其名曰赚每次五块钱的辛苦费。
于是,晚自习结束的高二五班教室总会飘散开一片轻快笑声。
在课代表清点作业时,帮忙的江弘景会来回穿梭在教室过道吆喝,偶尔会被某位同学桌上的一张明星小卡吸引注意力,直白真诚地发出感叹:“哇!她好漂亮!”
小卡的拥有者则十分乐意地和他分享自己的偶像故事,最后笑着逗他:“这可是我老婆,当然漂亮。”
江弘景的注意点果然偏移,不服气地一哼声:“那我也有老婆!”
“是吗?是谁啊?”听到他自动爆料的声音,众人自动凑近,戏谑地逗他说出来,企图听到初中年级的一些趣味八卦。
他老神在在地抱臂就近往课桌上一靠:“我可没吹牛噢,我真有老婆呢,只是不想给你们知道而已。”
众人越发来了兴致,问他是哪个年级的,有人猜是他的同班同学,有人猜是某个最近风靡初中生群体的女明星,还有人猜动漫角色。
江弘景得意仰头,冷不防地撞入站在讲台上朝他投来死亡凝视的方秋白。
他大脑突然空白了一下,然后一肚子坏水都写在脸上地和方秋白对视着故意做口型,似乎马上就要说出一个“方”字,方秋白的脸色在他眼中一帧帧变沉。
众人察觉他的目光变化,转头望见方秋白,以为是江弘景怕被方秋白知道了回家告诉家长,笑着帮他解围:“小景弟弟和我们开玩笑呢,别这么严肃嘛副班长!”
方秋白一看江弘景的脸就知道他憋什么坏,收回视线朝说话的人笑了下:“放心吧,他有没有,我还不知道吗。”
江弘景还想故意在挨揍边缘试探地喊“就有就有!”,就被方秋白叫走去抱作业去办公室,顺便把人拎走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灯下,彼此的呼吸被黑夜轻轻托起。
“我只在你面前喊老婆,绝对没和别人说过——你不会是吃醋了吧老婆哥哥?我发誓,不仅没和别人说过你,还绝对没有第二个老婆!”江弘景故意探头去看方秋白的脸,作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无辜模样,实则眼里全是亮晶晶的“挑衅”。
方秋白快准狠地伸手捏住他的腮帮子,笑里藏刀地眯起眼:“暑假是不是过得有点太舒服了?”
“这里又没人在,”江弘景一点也不怵他,被他捏着脸还能嬉皮笑脸地和方秋白贫嘴,“是你自己答应我的噢,没人的时候可以叫你老婆哥哥,你可不能食言而肥!”
“我明明说的是在外面不能叫。”方秋白刚脱口反驳就意识到自己居然中了江弘景的套。
只是在外面不能这样叫,那回家一定就可以这样称呼了!
果然,江弘景脸上的笑容更灿烂,闪得方秋白有点不想回去了——他已经完全可以预见到,待会儿到了出租屋,这小狗崽子会怎样一叠声地喊得满屋子都是这个让他头皮发麻的称呼。
方秋白一个不留神,江弘景就泥鳅似的从他手里溜掉,往前快跑几步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回过头冲他得意洋洋地做鬼脸,把方秋白气笑了。
算了。下学期开学之后就没这么轻松了,让他多高兴几天吧。
方秋白无奈地摆了摆手,做了个手势指了指前面的单元门头,示意江弘景跑在前面就先去按电梯。
他不慌不忙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正想着列个清单给刘阿姨,让她准备一些清热消暑的汤饮冰镇着留给江弘景,散漫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处,骤然一凝。
他微微蹙眉,越瞧越觉得熟悉,定睛想看个仔细,但那个人影被恰好到站的公交车身挡住。公交车驶离站点,那个人影也不见了踪迹。
算算时间,如果不算太严重的话,应该也已经出院了。所以这是……
“秋白哥哥!”江弘景的喊声唤回了他的神思。
方秋白驻足敛回视线,发现自己险些从单元门口走过。江弘景站在电梯里按住开门按钮,提声催促他。
“秋白哥哥你看到什么了呀?”等方秋白进电梯,江弘景迫不及待地地问他,没等到方秋白回答,他脑子里骨碌碌地一转,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向后撤退一大步,半边身体贴住电梯墙,惊恐道:“你、你不会被鬼上身了吧!”
方秋白:“……”方秋白面无表情;“对,阎王爷安排我来抽你一顿,脱裤子乖乖挨打吧。”
江弘景松了口气,站回方秋白身边:“还好还好,你还是我的秋白哥哥。”
方秋白屈指往他脑门上不轻不重一敲,眉眼间漫上无奈笑意:“有的时候是真想抽你一顿。”
“不可以再敲我的脑袋啦!”江弘景呲牙咧嘴地捂住额头,似真似假地正色说,“我的聪明才智被敲散了可怎么办?我这绝世天才般的头脑!”
方秋白笑着叹气推他进家门:“行了,去洗澡吧小天才。”
由于江弘景坚持要给自己留一条生路,方秋白只能接受他开着浴室门洗澡。
听到近在耳边的哼歌声,浴室里的水雾湿哒哒地扑上小腿,方秋白眼不见为净地去卧室换睡衣,拉开窗帘时无意识往楼下一看,似乎又望见那抹黑影,但他凝神去看却发现只是路灯下垃圾桶的阴影。
他一边在心里劝自己不要草木皆兵,一边又忍不住担忧——倒不是担忧自己,方秋白对自己的能力是有数的,他只是担心又会牵扯到江弘景。
这抹隐隐约约的担忧时有时无地持续了一整个短暂暑假,由江弘景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骚扰短信”这枚定心丸维持镇定,他忙里抽闲地去了几次补习班接江弘景吃饭,买教辅资料之后顺路送江弘景回家。由于公交车站点离家有一段距离,他走了两次小区后门对面的那条小巷子,注意到巷内电线杆上的监控似乎是年久失修,积起一层厚重的灰,镜头也斑驳着细碎的裂纹。
难怪上次会在这里遇到丁浩辉,或者正是因为摄像头的破损,留出一片光亮照耀不进的灰暗地带。
方秋白心下琢磨一番,很快做了决定,宁肯多走十分钟也没再走过这条巷子抄捷径。
江弘景觉得自己刚从补习班里解脱了没多久就重新被关进了学校这只硕大的铁笼子,报道前的两天他哭天喊地地狂补了两天作业。
不过他没能嚎太久,因为他敬爱的母亲——姜女士只需要冷冷地抛下一句“你把作业留到最后两天才写,要是秋白知道了就不给你补习了怎么办”就可以卓有成效地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悲愤交加地停止噪音制造,只留下两行黯然清泪。
开学考的结果总体而言是让人满意的,江弘景拿到成绩就迫不及待在晚饭的时候把成绩条拿给方秋白看:“瞧瞧!瞧瞧!小弟我是不是大大的有出息、给你面上添光!以后出去,你就可以给别人说我是你的得意门生!”
方秋白不吝赞美地肯定了他的努力,紧接着提议让他搬出学校宿舍,和自己一起在校外住。
没想到一直嚷嚷着要蹭他房间住的江弘景反而主动拒绝了:“不要啦,我觉得我每周五可以和你一起住就很开心了啊。我要是和你一起,肯定会忍不住找你说很多很多很多话,你要高考了,我不想影响你。”
方秋白说没有影响,又找了几条好处劝而无果后也没有再坚持:“那好吧,那你放学就别来帮我搬作业了,路程太远浪费时间,周五来就行。”
学校在小花园事件后就紧急增派了安保的夜间巡逻人手,连校园墙都加固了半人高,而初三的作息时间调整成了周六下午放假,周日晚上返校,大部分的学生改成了两周或者一个月回一次家,江弘景也不例外,这显得格外严苛的校园管理让方秋白格外安心。
每周四的体育课成了高压之下高三学生唯一的喘息放松时间,方秋白也没有再待在教室做题,独自下楼准备在校园里散步放松,他的脚步不知不觉走向初中部,余光瞥见一个说不上多熟悉的人。
脚步猝然一顿,他拧着眉望过去,一直不近不远坠在他附近的那人也停了下来。
——是李磊。
他眉心突地一跳,直觉让他叫住了对方。
“这个时间,你们班不是刚下体育课该回教室准备上数学课吗?”方秋白自以为足够和颜悦色,殊不知自己抱臂的姿态和清冷声线在对方眼里更像冷冰冰的审问。
李磊神色怪异,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几番踌躇又没有开口。
方秋白的视线不动声色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番,语气不易察觉地加重:“你不会没事找我的,和江弘景有关?”
李磊还是没吭声,那眼神有警惕防备,眼底沉着一层浅薄的畏惧。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方秋白没了耐心,最后一丝客套笑意从他脸上淡漠:“江弘景在哪?”
李磊终于开口:“他现在在丁哥那儿。”
“丁浩辉?”方秋白狐疑地眯眼,“不可能,学校不会允许学生随意进出校园,更别提现在是上课期间。”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只知道他现在在清水巷,你不去就等着给他收尸吧。”李磊鼓足勇气终于将话一股脑吐出来。
他不明显地松了口气,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沉重任务,不愿意和方秋白过久周旋转身就要走,被方秋白一把扣住肩膀。他本能地用力一挣,却被方秋白顺势扣住手腕向后反剪,整个人险些以脸朝地面的姿态趴倒在地。
方秋白擒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拽,强制性将两人间的距离缩到最短,但动作在外人看起来却格外柔和,像是方秋白拉住他讨论些什么,只有李磊不寒而栗地感受着他低沉的呼吸带着冷漠和威胁沉甸甸地从他耳畔压至背脊。
方秋白随意地撩眼一瞥,冷笑出声:
“李磊,看来我还是太好说话了,让你觉得能在这里糊弄住我——江弘景今天但凡掉一根寒毛我都不会让你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