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嫌猜山河南渡

◇ 第37章 你配吗?

◇第37章你配吗?

Chapter37

方秋白手上的力气略松,在李磊下意识甩开他的一瞬间顺着小臂往上按住他的手肘,拇指不动声色地在关节中间不轻不重按了下,按得李磊手臂一麻,没忍住嘶了一声。

“义务教育阶段,学校和老师不能对你怎么样,不代表我没办法收拾你。你该想想丁浩辉明明恨我恨得不行,但还是不敢直接对我动手,现在为什么反而推你来当靶子?蠢货。”方秋白冷笑的语气和手臂上的温热触感让李磊脑子里立马浮现起之前在小花园的那个晚上——方秋白明明被人用刀划了满手的血,但好像完全没有痛觉似的,三下五除二撂倒一干人。

尽管客观来看,最主要的原因是在场几个人算是和方秋白同龄,甚至还小几岁,但落在初二的李磊眼里,确确实实烙下不浅的心理阴影。

对年长者的天然敬畏和绝对实力压制的可怖让李磊软了腿脚,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他在体育器材室。”

“嗯,走。”方秋白没说信不信,顺力往前一推,李磊踉跄着脱离他的掌控,六神无主地领先两步走在方秋白前面,他时不时回头还能瞧见方秋白皱着眉拆开湿纸巾很仔细地擦着手指。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窥视,方秋白面无表情地擡眼,李磊躲闪地避开了他的注视,恨不得缩地成寸,再也顾不上报复不报复的事,他心里对自己发誓碰上江弘景算自己倒霉,以后离江弘景这瘟神有多远就多远,别再沾带上方秋白。

然而两人到了初中部的体育器材室,却发现铁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架子和地上的各类器材都整齐地码放着,看不出有人为破坏或者是打架争斗过的痕迹。

李磊傻眼了。他本能地回头去观察方秋白的表情,没想到对方看也不看他,看动作好像是要反手关上器材室的门。

九中建校历史悠久,器材室也是操场旁边的铁皮屋重修的,里面没装监控,李磊眼皮一跳,凭他跟随“大哥”们混迹多年的经验来看,方秋白应该是要把他锁在这没人的地方再揍一顿,更何况对方成绩好,现在不像家里有关系的刘军在,学校老师会两相权衡不会处罚太严厉,压根就没有他喊冤叫屈的余地。

“方、方哥,”他防备地后退着,脚下被软垫一绊跌坐在地,没等方秋白逼问便哆哆嗦嗦地哭丧着脸赶紧全招了,“我也不知道江弘景去哪儿了,真的!丁哥就只教我骗他到器材室关起来、让你发现他不见了,然后叫你去清水巷,之后就没我的事了,我也不算参与,就算、就算惊动了老师,就说我以为器材室没人才锁门的……真的不关我的事!”

方秋白顺手捡起掉落筐外的球拍,目光投向李磊,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后才冷淡地开口:“给丁浩辉打电话。”

“我、我没带手机……”李磊本能地拒绝,但话一脱口就听到方秋白不耐烦的“啧”声,他便住了嘴,面有菜色地从外套里摸出手机要递给方秋白。

方秋白不接:“给丁浩辉打电话。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李磊只得照做,等电话接通,他抖着嗓子喊了一声“丁哥”就不吭声了,眼睛觑着方秋白的表情。

“怎么了?你让姓方的逮住了是吗?”丁浩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似乎还含着一丝早有预料的笑意,“哎,真是靠不住的小初中生。”

李磊一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嘴就想问对方现在被发现了要怎么办,眼角余光瞥见方秋白发沉的脸色,只好哽住一口气,没敢作声。

“你还是‘聪明’得这么让人讨厌,不过这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你好没用啊,方秋白。”几乎要从手机里满溢出来的厌恨和挑衅听得李磊心里直打鼓,生怕哪句话不对就能逼得方秋白当场拿自己撒气,他甚至都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答应丁浩辉来走这一趟的。

“方大少爷,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就您这眼高于顶的虚伪好人做派,你才舍不得为了一个小孩在老师面前丢了面子。”丁浩辉讥讽的声音响起,“把江弘景弄走的是我,你要是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到,我可以保证不针对他,但你要是迟到了,我就不保证他会不会吃点苦头了——反正你知道的,这里没监控。”

“哦,你别想着回他教室去找了,他肯定不在,但是时间再耽搁下去,就有人要吃点苦了——不过,你也可以当做没打过这通电话,不是吗?反正吃苦的也不是你方大少爷。”电话另一头似乎隐约传来呼救声,像是江弘景,但又不像,来不及让人听清楚便被硬生生捂止了。

咔嚓——

李磊循声偷瞄,发现方秋白手里捏着的乒乓球拍杆断成了两截,他心惊肉跳地屏住呼吸,恨不得马上在方秋白面前消失。

方秋白丢下球拍一扬手吓得他猛地一缩脖子,没想到方秋白干脆伸手挂断电话,带着他转头直奔初中部教室,果然文萍心说从下课就没有再看到江弘景。方秋白匆忙间只来得及拜托文萍心看着点李磊,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弘景是带了手机去学校的,但由于九中的规定,住宿生在周日返校时统一把手机交给班主任保管,要用手机需要说明用途提前申请才能使用,方秋白打了几次电话都是关机,猜测江弘景应该是没带手机出来。

他其实不确定江弘景是不是真的被丁浩辉带走——按九中的规定,学生没有班主任签字的请假条不能离开学校,尤其行课期间,就算是家长带走,也得要班主任提前和保卫室说明情况——江弘景又不在器材室,到底能去哪呢?

方秋白脑子里越来越乱,理智告诉他,江弘景没那么蠢轻易跟着别人离开学校,而且学校里学生有什么争执冲突都极其显眼,有事也可以及时求助附近的老师或者门口的保安。

但他不敢赌那极其微渺的可能性是丁浩辉钻了他想不到的空子带走江弘景。

眼见着距离丁浩辉在电话里说的一个小时还剩下三刻钟,从学校打车过去的车程还要二十分钟,方秋白情急之下借口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找班主任拿了请假条,保证自己下午上课会正常回来,脚不沾地离开学校赶去清风巷。

车还没停稳,方秋白便忙不叠地推开车门跳下车,脚步在踏进巷子的前一秒不经意地顿了顿。

工作日期间居民楼里的住户大多外出上班,附近的铺面和小店冷清无人,只有不时穿梭的车辆留下一段渐行渐远的噪声。

方秋白敛回视线,仰脸扫了一眼电线杆上的监控,视线下落,停留在了对面以丁浩辉为首的几个人身上。

他的目光蜻蜓点水地从对方身上一扫而过,下一秒便不着痕迹地向后探寻,但挑眼望去能一眼瞧见转角尽头的巷子空无一人,转角后就是小区后门的马路,不会有能藏人的地方。

随着呛鼻的烟味迎面扑来一声嗤笑——被耍了。

得到确定的结果,方秋白心里一松,果断转身。巷口突然迎面走来两人,方秋白脚下一转,将后背留给石墙。

“你怎么不问问我,那小屁孩在哪里?”几人侧身,丁浩辉走出来,停在方秋白面前,伸手擡起方秋白的下颌,“方大少爷,你这么聪明,不还是被我骗过来了?”

缭绕的烟雾喷了方秋白满脸,他眼睫微垂,视线落在对方手臂发青泛紫的牙印上,付之一哂:“还是你聪明。”

方秋白主观上没有刻意要激怒对方的意图——他不喜欢冲突,也厌烦自己的时间被无效浪费,能尽快解决当然最好,如果不能,他就只能费点功夫不留后患地解决问题。

他的态度怎么看也不像低头服软,落在对方眼里成了一种侮辱性的轻蔑敷衍。

在方秋白眼中,战火如此莫名其妙且气焰嚣张地一触即发。

他闪身躲过一记重拳,左臂格挡住不知何方趁机砸来的木棍,他仰身向后顺势提膝弹腿,将那人踢得向后踉跄着摔在地,他抓住这点空隙矮身换位,拉开距离,起伏的呼吸替他扫落肩头零散的灰屑。

围过来的人除了丁浩辉,其余的他一个也没印象,压抑在心头的烦躁横冲直撞得方秋白额角突突发疼,他不着痕迹地擡眼确定着监控的方位,又接连挡开几次攻击,身形微晃着退后几步。

他一味的防守彻底激怒了丁浩辉,对方怒不可遏地冲步上前,一把揪起方秋白的衣领,粗重的喘息喷洒在鼻尖:

“你不是学过吗,怎么现在不敢动手了?!”

烦人,这衣服只能扔掉了。

他皱着眉拍掉衣服上的烟灰:“打架斗殴会被处分,我不做这种没意义的蠢事。”

一个“蠢”字瞬间激起积怨三年的耿耿于怀,他手上用力一拽,强迫方秋白和自己对视,眼中跳跃的小火苗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惊喜:“你终于肯承认了是吧!你这个伪君子、假好人!”

“明明你才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虚伪小人,凭什么你这么光鲜亮丽,所有人都捧着你?!”

方秋白感到荒谬地霍然擡眼。事实上,比起烦躁愤怒,丁浩辉的种种行径让他感到更多的是困惑。他不在意对方对自己如何评价,但他不理解的是,现在听起来,自己好像真的是做过这些事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但撕毁成绩单和作业、水杯里的胶水、外套里的钉子,难道是他逼丁浩辉做的?

方秋白感到一丝滑稽,他短暂地思索着,只是疑问:“你就这么问心无愧?”

“那都是你活该!”丁浩辉猛地向前一搡,听着方秋白身体撞击在墙面的闷声终于让他心里感到一丝舒坦,“是你先伙同他们孤立我的!”

方秋白匪夷所思地睁大眼,几乎说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哑口无言了吧?被我说中了吧?”丁浩辉满意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但还不够。

他要看到忏悔,最好是痛哭流涕、最好是跪地求饶……总之他要自己曾经所感受到的羞辱都加倍报复回去。

“方大少爷,你家不是很有钱吗?嗯?所以他们都上赶着舔你,叫你小少爷。”丁浩辉吐掉嘴里的烟,手掌轻佻地拍拍方秋白的脸颊,“哦,还有你成绩好,所以你这么目中无人,狗眼看人低,可惜,钱和成绩在学校外面不管用了。”

“你应该后悔的,”他逼近方秋白,紧盯着那双眼睛,“你应该后悔的——后悔你不该拒绝我当初的示好,后悔你不该轻视我。”

方秋白面色平静地同丁浩辉对视:“我没有轻视过任何人。”

无关的人、无关的事,从不值得他去解释。但没做过的事,就是拿刀抵着他的脖子,他也不会改口。

“是吗?死到临头了还在狡辩。”丁浩辉鼻腔里哼出讥讽笑声,怒火灼亮他的眼睛,“每一次他们找你你都笑脸相迎,我问你你就只会冷冰冰地跟我说你有自己的事,没空跟我讲,原来这在你眼里不叫排挤。”

方秋白:“……”

事实上,他压根没有注意过上学时期来找他的都是班上的哪些同学。要论拒绝别人,他的确是有做过不少次,但并不针对谁。无论任何人,在他认为不合适的时间来找他、他都会拒绝,以自己的任务为先。

初一的丁浩辉笑着趴上他的课桌,向他递来一枚酒心巧克力,邀请他:“这节体育课,我们一起打球吧!”

他头也不擡地用纸巾擦了擦对方手指碰过的地方:“不好意思,我要没时间做题了。”

丁浩辉有些尴尬,收起了手臂,又探头去看方秋白马上写完的题目,再接再厉:“这道题我好像见到过,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你可以和我讲讲吗?”

“看解析吧,这道题答案详解都有。”方秋白翻开下一页。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留意过来的人是谁,也不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极其普通的交集,会为未来埋下祸端。

“怎么?想起来了?”回忆起受辱的从前,丁浩辉越提越怒不可遏,“你说你不理解,我难道就理解吗?!如果不是你先排挤我、如果不是你做黄立平的狗腿子让他劝我爸妈给我转去烂学校、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当年厕所隔间里算你运气好跑掉了,但你该想到的,我不会善罢甘休,是你让我受处分被劝退,我不会让你一直得意下去。”

“方秋白,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看不起我?”

方秋白眼中的错愕一点点褪去——他放弃去理解丁浩辉,心中梗结多年的困惑也不再追根到底——他注视面前着歇斯底里的人,甚至在某个瞬间感到一丝怜悯。

他终于开口,如对方所愿地给了对方臆想中自己的反应:“丁浩辉,你配吗?”

啪!

他横臂挡住丁浩辉挥来的一掌,身体踉跄着向一侧退开,丁浩辉紧逼而上,方秋白最后擡眼往上一瞄。

不在范围内,没必要再忍让周旋了。

忽而从巷口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大喝:“住手!”

众人齐刷刷地转头望过去,方秋白瞳孔微缩,来不及多想,失声吼他:“别过来!”

方秋白话音未落,江弘景又是一声大喝,跟一头牛似的冲了过来,硬生生用身体和脑袋撞得丁浩辉倒飞出去摔个结结实实。

回过神的几人嘶吼着扬起棍子冲过来,方秋白一把推开江弘景叫他跑,飞身旋踢踹开两人。

见有人绕过他要去抓江弘景,他一把扣住对方胳膊,手上猛然往下一按,借力腾空下劈踢开一人,混乱间,左臂一凉,他来不及去看到底是什么,余光瞥见由远及近的人影,目眦欲裂:

“江弘景!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