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7章 “我来接你回去”
Chapter47
这场短暂的自驾游让方秋白觉得其实旅游还不错。虽然回程的路上还是觉得疲惫，但性格相和的朋友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着享受沿途风景，互相帮助互相体贴让人觉得心里充盈着暖意。
唯一让他感到一丝困扰的是——辰琏对他似乎有些过分体贴了。
他每每起疑，辰琏就又会自然地退回他觉得舒服的那条线内。或许小时候那些亲戚的评价是对的吧，他心思太重，现在也只是他多想。
“啊啊啊！好可爱！”江弘景打开保温杯就发出了不符合他如今180男高身份的夹子音。
方秋白坐在他身旁，注视着江弘景的目光不自觉地柔软。
江弘景小心翼翼地把保温杯里的鸭子倒进左手掌心，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变作小人从左手指尖走到鸭子跟前。
小人踢起左腿，勇猛地大喝一声：“哈！大胆鸭盗！看我鸭大侠打败你！嘭！Biubiubiu！”
“扑哧！呜↗→↘！”小人被鸭大盗使出的无形推力震得飞起，沾着被掌心温度融化的冰水摔在方秋白的脸上。
看得正入神就被莫名其妙扇了一耳光的方秋白：“……”
力度不重，但更像是某种猝不及防的挑衅，欠欠儿的让人牙痒痒。
方秋白撩眼精准捕捉到江弘景心虚移开的视线：“鸭大盗被收服了，我们回家——”
小人灰溜溜地从他下颌跳下，下一秒就落入了无情掌。
方秋白定定地盯着江弘景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压低声音：“某些人是不是太久没见到我，想被收拾了？”
江弘景眼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方秋白，让方秋白想起隔壁院子里的哈士奇，犯了错也是这样一副露出眼白认怂，但很明显跃跃欲试下次还这样干的表情。
“吃饭啦！秋白过来尝尝你姜姨的手艺！”姜篱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这是店里下周要上的新品，我觉得还不错，江弘景那小子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味儿都尝不出就没了，就给他吃一个，你来尝尝看怎么样~”
“嗷！”江弘景狡黠地冲方秋白一眨眼，泥鳅似的从他手里挣脱，捧着鸭子雪球冲进了厨房，把鸭子放进了冷冻室。
“江！弘！景！又把什么破烂捡回家了！”姜篱差点被绊倒后的怒吼震得茶几上的花抖了抖叶子。
江涛笑呵呵地喂了一块排骨给姜篱：“哎呀，那是秋白出去旅游带回来给小景的，别气了，好不容易出差回来了，姜店长尝尝你老公的手艺——秋白！来吃饭喽！你要是晚两步，可就全被江弘景给抢没了。”
甜点和饭菜的香气一起散来，融化了深冬的凉意。
方秋白望着厨房里攒动的人影，忍不住弯了弯眼。
即便是因为上学而分别一年半载，从对方的成长痕迹中淡了身影，但也不会消减彼此的情谊。
悄无声息凝结在心底的那点失落又悄无声息地融化，被一室暖香驱散。
“秋白哥哥，你什么时候开学啊？”江弘景平躺在床上，侧过头去看靠着在床头看书的方秋白。
“二月中旬吧，具体的我也忘了，不过我应该会提前一两天回去。”
“噢……”江弘景怏怏地翻了个身，脸埋在被子里，“可是我们下周就开学了，我又要半年见不到你了。”
方秋白没说话，合起了手中的书，安静地看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
“你怎么不说话？等等！”江弘景警觉地擡起头，目光如炬，“你不会暑假不回来吧？”
方秋白和他对视三秒，虽然不想提这个现实，但还是点了头。
“为什么啊！”江弘景咕噜咕噜翻身滚到方秋白身边，裹着被子缠得像只毛毛虫。
“学校里的一些事……到时候估计要参加几个竞赛，还有联系好了老师，想参加她的国社科项目，虽然是跟着她手底下的研究生做一些杂活，也不一定能有我挂名的成果，但是跟着做做田野也还是能学到点东西吧。”方秋白知道他听不懂，耐心地解释了几句。
江弘景一知半解，眨巴眨巴眼睛，满脸写着“你真厉害”。
方秋白看笑了，在他鼻尖弹了下：“虽然我明年才回来，但你还是要把半期和期末的卷子给我看，我抽空给你整理资料，知道吗？”
江弘景不高兴地瘪了下嘴，咕涌着往他身上蹭了蹭，大声叹气：“真讨厌，怎么感觉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不想读高中了，能不能跳级跟你一起读大学啊？”
“咱们学校上一个跳级的大神，还是三届以前的一个学姐，她初三就凭竞赛拿了过线保送Q大的资格，你觉得……”
他还没说完，毛毛虫就咕涌着往远处翻滚散开了，气馁地埋在被子里，哀怨的声音幽幽飘出：“学神的世界，真可怕，我还是躺平吧！”
方秋白被他的模样逗乐了，笑了会儿，目光微黯，声音轻了许多，像是在问江弘景，也像是在问自己：“那你还想努力和我上一个大学吗？”
江弘景想也没想地给了肯定答案。
方秋白微笑着，灯光重新洒回他眼中。
其实方英知道他选报的志愿后是不怎么赞同的，只不过夫妻俩一直都说不干涉他的决定，只是寒假回来之后问过他一次要不要现在开始早做准备转专业出国读研，还能用上父母当年留下的人脉资源，他到现在也没有明确表态。
再等两年吧。
如果成长后的江弘景不再需要早年的幼稚承诺，如果他还是没有在自己选择的方向做出像样的成果，那么他也只能对自己画下一个承认错误的句号，不作他想地转向父母为他准备的路。
“我靠，江弘景！你这次数学差一点就满分了你知道吗！太厉害了！”拿到班级成绩单的赵煜竭力压着嗓子告诉江弘景这个好消息，比江弘景还迫不及待地把江弘景的那张成绩条裁给他。
“你怎么教他语文的？”邱晓娅不悦的声音伴着她的指尖落在某个数字上，“他这语文都没过班级平均分啊！咱们班这次平均分都是115，你搞什么呢！”
“也就，也就差了十分嘛……”赵煜心虚地从她手下抽出成绩单，“他光数学就甩了平均分二十啊，差不多够用了。”
当事人江弘景笑眯眯地撑着脸，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穿梭：“好啦爹地妈咪，小的下次一定再接再厉。”
“谁取的外号！”邱晓娅瞪他。
“不是我，”江弘景毫不犹豫出卖自己的后桌，“圣祖说的！”
“我操，你居然出卖我，你这个狗东西！”后桌狠狠一扯他脖领子，“还有，我叫康晰，清晰的晰，你不识字儿啊！”
他丢开嬉皮笑脸的江弘景，也偷笑了下，假装无辜对邱晓娅说：“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啊，你问问他们，他们都这么觉得。你每次和赵煜为了江弘景的成绩和作业吵架都很像家里的爸妈，其实别的组也有这样的称呼啦，我只是借鉴，而且就你们俩最负责所以最像。这是美称，美称，嘿嘿。”
邱晓娅白了他一眼，但也没真的生气，笑着叹息：“我总算理解我那些叔叔阿姨为什么辅导小孩作业都鸡飞狗跳的了——还有你，我都不想说了，自己来看成绩，顺便把班上的成绩单也帮着裁成条发了，我和赵煜看一下你们仨这次又有什么新问题。”
去年的分班考着实是江弘景的超常发挥了，分班之后的实验班总数虽然没有减少，但理科实验班人数是少了几十个的，现在班里的大多是成绩好又拼命的卷王，江弘景经过一年的不懈努力，目前只能艰难稳定班级排名在十一到二十之间，有一次月考发挥失常差点掉到三十。
他良心惨痛，连夜写了一封千字忏悔书给邱晓娅和赵煜，这俩人虽然也为他的退步吃惊，但是看他态度诚恳，连重话也没说几句，复盘完自己的考试结果就在着实帮江弘景看哪些地方出了问题。
这些事非常琐碎，江弘景纠结过会不会吵到方秋白，还是在每周一次的通话里事无巨细地分享过去，然后缠着方秋白给自己讲学校里的事，哪怕是他听不懂的也要硬听。
吵就吵吧。
哼！谁让秋白哥哥自己说我是公主殿下！
殿下想干嘛就干嘛，殿下就要有殿下的范儿！
为我的成绩颤抖吧！秋白骑士！
这个猖狂的想法出现在他考到班级十四名的时候，结果最后颤抖的是在方秋白沉默中忐忑不安的江弘景。
“你这个……”方秋白顿了顿，似乎是看到什么棘手的东西，“你这个排名，你的帮扶组长没生气吗？”
“没有呀，”江弘景喜滋滋地告诉方秋白，“我写了诚恳的忏悔信，他们感动得说不出话。”
“信写成什么样了？给我看看，你也写一份给陆老师吧，就当是替我写的。”方秋白叹气，“你这语文差点没及格，我回来都不敢去见陆老师。”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江弘景立马抓住重点。
“估计我回来的时候比较晚了，这学期事情比较多，”方秋白想了想，“今年得先回我爸爸的老家，年后再回来。前段时间我爸说，老家的人打电话，说爷爷身体不大好了，要他们今年过年必须回去。”
“啊——好吧。”虽然失落，这次江弘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泄露给方秋白听到。
知道方秋白已经回来，却见不到面的感觉格外煎熬，江弘景从补习班回来就趴在桌上，提不起力气继续做题。
明天就是除夕了。
秋白哥哥现在在老家做什么呢？
不能见面，那打个电话总行吧！
“江弘景？”方秋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似乎有一丝疲惫。
“秋白哥哥，你回老家不高兴吗？”江弘景敏锐地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异常。
“没……”方秋白犹豫着，“我只是不太习惯。”
“为什么啊？我小时候每次回老家都可高兴了，我爸妈去打麻将，没人管我，我带着其他人一起跑到山上抓野兔子，还去隔壁村的院子外面偷李子吃，不过每次被我妈揪住了都一顿打，嘿嘿，她打人不痛，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方秋白被他逗笑了，深吸一口气慢慢吐息：“如果可以，我更想不回这里。”
“那你不可以自己先回来吗？”江弘景问。
“嗯？”方秋白愣了愣，“我没有想过。可是这样的话，会很没有礼貌，亲戚们会说我父母没有教养好我。”
“啊。”江弘景拉长了语气，替方秋白打抱不平，“你们家的亲戚真奇怪。你老家在哪里啊？坐动车能到吗？”
方秋白没懂他想干什么，说了最近的动车站的名字：“可以是可以，但是因为我爸爸这边的老家亲戚在乡下，所以下了动车还得坐班车才能到村子附近。不过我爸妈都是安排了司机提前在这边把车租好开到动车站的停车场来接送的。”
“噢。”江弘景乖乖应答，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那你玩吧，我妈叫我吃饭啦，明天给你打！”
“哥哥你好。”一个声音轻细地响起，有些胆怯，但又鼓足了勇气。
方秋白低头看到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她脸上灰扑扑的，手里还捏着一只吃完的糖果棒。
“怎么了？”方秋白软和了语气，蹲下身平视她。
“我想要糖，可是糖在柜子上，可不可以……”女孩羞赧地脸红起来，故意不看他，眼睛止不住地瞟他。
“我帮你拿，要什么口味的？”方秋白站起身，走向书柜，看了一眼袋子里的糖果，“有巧克力、苹果、草莓……”
他还没说完，一阵风掠过，方秋白转头去看，发现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拽着那个女孩往外面走，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他二叔的小儿子。
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沉沉地盯着他，挡住嘴俯在小女孩耳边，声音不大，但方秋白全听得见：“你离他远点，我爸说过了，他是个坏人！小心他害你！”
方秋白皱了皱眉，看着男孩生拖硬拽着把女孩拉走。
晚饭以旧是邵老爷子请的厨师团过来做的饭，但都很油，席间还有陌生小孩尖叫嬉闹着跑来跑去，满是油污的手随机蹭过几个大人的衣服，但谁也开不了口谴责。
方秋白一点也吃不下，起身和方英说了一声，准备上楼回自己这几天临时被安排住的房间，原本正聊得热闹的几桌在他经过后突兀地一静，随后又响起蚊蝇般的絮语，似乎夹杂着乡音提他的名字，方秋白听不清，也不想听。
辰琏的聚餐邀约还没回，方秋白打开手机看着延迟更新的高中班级群，看了一会儿没有他能回的就又退了出来。
他托着脸望着窗外的竹叶，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飞回久远的岁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错过了三个江弘景的电话。
他赶紧回拨过去，被江弘景似真似假的哭声扑了满耳。
“呜呜呜，风好大，我好怕。”
这个声音不知不觉地抚平方秋白心头的躁郁，勾起他的唇角来：“你这又是哪一出？在楼顶天台准备放烟花了吗？”
“嘻嘻——你猜？”
“你不说我就挂电话了。”
“啧，你真没情趣啊秋白哥哥。”江弘景哈了一口气，“我现在在你老家的村口呢，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找不到路了，现在天快黑了我也不敢瞎走，你来接我吧。”
“你，”方秋白猛地站起身，恍惚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连喉咙都被自己不可置信的声音堵住，“你……现在在哪？”
“应该是这里吧？”江弘景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路牌，“你要是不来，我长得这么如花似玉一小伙，被心有歹念的坏人拐回家了可怎么办？”
方秋白来不及问他为什么来，披上外套冲下楼跟方英说了一声就捏着车钥匙往外跑。
“诶诶！你慢点，秋白哥哥，天黑了，你别急……”江弘景担心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晚上寒风刺骨，江弘景揣着兜往四周一看，最后还是选择蹲在路口等方秋白。
他觉得自己快被冻成冰雕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方秋白的车开着大灯远远地过来了，等方秋白从车里下来，江弘景腾地跳起来扑过去，没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手掌在他背上搓了搓：“冻死我了。”
方秋白被他贴在自己颊边的皮肤冰得一激灵，皱着眉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裹住江弘景，“这么冷的天，都不知道找个挡风的地方等着吗？”
“我不是怕你过来了看不见我么。”
“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来了？”
江弘景愉快地把脸往方秋白颈侧贴，深吸一口气，闻到方秋白身上那股暖融融的香气，安心地闭了闭眼：
“你不喜欢这里，我来接你回去呀。”
【作者有话说】
本周更新已奉上~下周四见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