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0章 除夕
Chapter50
“叔叔阿姨新年好！”江弘景笑容灿烂，吃惊的邵雍和方英都忘了问他怎么来的，在他一口一个“新年快乐”“财源滚滚”里晕晕乎乎地把给小孩的红包分了一个给他。
“明天就是除夕了，小景留在这儿和秋白过年吗？”
江弘景摇头，笑眯眯地说：“给我妈打过电话了，她让我滚回去过年。”
邵雍和方英的表情有些复杂：“那你为什么今天……”
“我让他来的。”方秋白没有说明原因，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我明天和江弘景一起回市区。”
邵雍和方英更意外了，夫妻俩对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方英笑着转向方秋白：“那好，明天早上我送你们到动车站。”
她没有问原因，但她看得出来方秋白在这里其实一点也不快乐。
当年的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不提，也不代表可以当作没发生。
既然如此，上一辈的恩怨纠纷何必要牵扯到自己的孩子，打着孝顺的旗号让他也受莫名其妙的委屈？
回程的路上，方秋白坐在副驾，下车时和方英拥抱了下：“妈，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任性？走的时候我看爷爷脸色不太好，他会生气说你和爸爸的吧。”
“那是我们的事，你不需要越位承担我们的责任。”方英笑着擡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和你的同学朋友们享受假期的快乐，走吧，过个开心的年。”
江涛和姜篱今年没有回老家，得知方秋白回市区的消息，姜篱立马叮嘱江弘景邀请他来家里过年，和江涛两个人临时去还开着门的餐厅打包回家为年夜饭多添了几个硬菜。
方秋白和江弘景刚敲开门，姜篱就笑着过来拉着方秋白进屋，问他路上冷不冷，叫江弘景带方秋白去换她新准备给他的毛绒睡衣，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说说笑笑地吃年夜饭。
春晚刚放完两个小品，江弘景就按捺不住地拽着方秋白去楼顶放烟花，没到十二点，烟花就没了，还剩下两把仙女棒。
“还想玩吗？我下去买。”方秋白对烟花没兴趣，他今天只是看着江弘景放烟花就感到很愉快。
“不，”江弘景掏出自己的衣服兜给他看，“今年的压岁钱已经都花给烟花了。”
“我去买。”方秋白二话没说就要下楼。
江弘景赶紧拦住他：“真不用！我已经放够啦！”
方秋白擡眼看他，像是在确认他说的是真话还是怕姜篱知道了他用自己的钱骂他。
“而且你都不放，我一个人放烟花多没意思。”
“我只是，”方秋白噎了噎，“不太适应烟花在手里的感觉。不确定什么时候会突然窜出去，不确定力度会多大，也不确定会不会有意外。”
江弘景语调跌宕起伏地“哦”着，打了个响指下结论：“所以秋白哥哥你不喜欢不确定的东西，难怪你不喜欢盲盒。”
“也不是，”方秋白想了下，“我是不喜欢失控感。”
“真不愧是学霸。”江弘景发出高调赞叹，“连说不喜欢的东西都这么有哲理。”
方秋白笑了下，已经习惯了他的夸张：“要回去吗？”
“秋白哥哥你冷吗？”
“不冷。”
“那我不想回去。我们聊聊天吧！明明上学的时候每周都和你打电话来着，但我还是觉得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和你坐一起说话了。”
“好。”
其实方秋白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待要开口，他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和江弘景聊什么。
高中的生活仿佛还在昨天，但又已经远去，以至于他已经模糊了部分再也没有联系的班级同学的印象。
而现在正处于高中生活的江弘景，由于目标明确而毫无犹疑，每一天都朝着一个方向努力，过得充实而丰富。
封闭的校园更像一个只需要忧虑学习的王国，趣味盎然的社团活动，欢声雷动的艺术节晚会……还有日复一日给予纯粹且热情帮助的小组成员，所有的老师也都会给予无声的支持，让每一个学生没有后顾之忧地向前奔跑。
他安静地听着江弘景兴致勃勃的讲述，时不时给予回应，直到江弘景第四次提起那个外表文静温柔，实则彪悍飒爽的女班长。
“她当时站在教室门口，义正词严地说‘我们班主任没有下达过这样的指示，年级也没有广播通知，请老师您再和年级组确认。否则我不能把楼下的103自习室借给您，这是年级按照规矩分给每个班的，我们班的同学还需要用’的时候，简直帅爆了！那个老师一走，全班都给她鼓掌喝彩……后来弄清楚确实是这个老师看我们班杨老师去外省的重点高中交流学习了，就想把我们班的自习室占给他们班的学生用，他们说杨老师回来之后还和那个老师撕了一场，岑主任跑过来劝了半天。”
江弘景甚至调整了声线模仿邱晓娅当时的语气，他讲得口渴，歇下来咕隆咕隆握着保温杯灌水，还不忘做总结陈词：“所以我们平时叫她邱姐，敬称叫大王，她太牛了，我第一次遇到敢当面质疑老师的。”
光是从他的复述中，方秋白都能感觉到这位女班长的人格魅力，班级里的凝聚力必然会由于这场对抗事件而发生质的提升。
他托着脸，望着江弘景的侧脸，瞧见那双映着绚丽焰火的眼睛亮晶晶的，忽然出声问道：“那你们班上，有谁谈恋爱吗？”
提到这个，江弘景更来劲了，挪了挪屁股和方秋白胳膊贴着胳膊，用说悄悄话的声音贴到他耳边：“这回不是我听说的了，是我自己亲眼看到的！”
“我们班的体委好像和宣传委员有情况。”怕方秋白不记得名字，江弘景直接用最好记的代称。
“就期末考试前两周的体育课嘛，杨老师说不管是出去走走、打打球放松也好，还是复习也好，把时间留给我们自己，她拒绝了其他老师占课。我去找文萍心的时候，就在操场上看到体委和宣传委员在往教学楼后面的停车场走，宣传委员好像还在哭。”
“赵煜跟我说他俩在闹分手……”
方秋白望着远处不断升起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思绪悄无声息地漫散开来。
“……当时邱晓娅突然狂咳，咳得脸都红了，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她突发什么恶疾了呢，差点就要扛她去医务室，结果是体委他们回来了，她提醒我和赵煜别再八卦……”
“那你呢？”未经思考的问话脱口而出时把方秋白自己都惊了一下。
“什么？”江弘景住了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方秋白眨了眨眼，思绪回笼，朝他笑了下：“没什么。”
高二。
正是荷尔蒙爆发，开始不自觉对异性产生朦胧好感，可以在校园生活中开启一段懵懵懂懂的青春故事的年纪。
江弘景，那你呢？
初二的江弘景很晚熟，所以根本不会有恋爱的轶闻，即便掺和进去，也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司仪。
高二的江弘景在他未曾注意的时间里出落得迥然不凡，漂亮的面庞褪去了稚气，露出独属于青春少年的意气风发，那些原本只会逗笑同学的耍宝现在成了会让女孩们感到风趣亲近的幽默诙谐。
有什么理由，会不乐意和这样的同龄人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呢？
“你和班长关系是不是挺好的？”方秋白问，“我记得她去年就开始给你帮扶成绩了。”
“那必须啊！”江弘景一拍大腿，“她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她是母，赵煜这家伙还需要我帮扶他数学，所以算半个父，要是没他俩，我这成绩早就被其他人狠狠地甩出五班了，噢还有……”
“下学期开学，按学校惯例，你们就得预填自己的志愿了吧？然后每一次月考期中期末考就会把要考上这些学校至少需要在年级的排名和每个人自己的年级排名一起放出来，你们组都想好了吗？”
“赵煜说他一开始就是冲着f大去的，康晰说他要去C大……”江弘景回忆着，把自己知道的、已经确定了志愿的同学说了一遍。
“那，你们班长呢？”方秋白声音轻了点，旋即回过神来，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好了，方秋白，问这么多做什么？
“她说还没想好欸，目前有几个待选的目标，学校只让填一个，她比较纠结。但我觉得她Q大肯定没问题，而且Q大也是真的很好欸，像我这样的渣渣完全够不着……”
方秋白淡淡“嗯”了声，没接着问下去。
他甚至没问江弘景的志愿想填什么。
两年前的想法，就算现在忘了或者变了，也是正常的吧。
还是没有什么必要问了。
“走吧。”方秋白垂着头站起来，他暗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失落，扬起脸对江弘景重新露出笑容，“我有点冷了，把仙女棒点完我们就回去？”
“好呀！”江弘景跳起来不由分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上方秋白肩头，在原地蹦了一圈活动身体，用打火机点了一把仙女棒，分成两撮，一手一半。
他跑到两米远的地方，挥舞着仙女棒上蹿下跳给方秋白再现了一出“猴王出世”，不仅不觉得自己肢体不协调，还深以为傲，笑声在不断闪烁绽放的光影中震得旁边的灌木叶瑟瑟发抖。
零点的钟声响起，深沉的天穹被焰火照亮，斑驳地在两人身上涂抹明丽华彩，江弘景踩着流光溢彩的最后一把焰火，对方秋白吼了一声“新年快乐！”
方秋白微笑望向他，动了动唇：“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你要一直这么无忧无虑地快乐下去。
“对了！”四周的烟花声太吵，江弘景朝他抻着脖子继续吼，“刚刚没来得及说完！还有！谢谢你一直辅导我！秋白哥哥！要是没你，我靠自己都考不上九中高中部！”
方秋白不自觉捏紧了披在肩头的衣角，随后一点点松开。
不客气。他对江弘景说。
那个幼稚的承诺好像也不再需要他坚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