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3章 “张嘴。”
Chapter83
方秋白和他对视着,在凝滞的时间中一点点将他的犹疑与挣扎接纳。
他不打算放任这样的情绪蔓延。
方秋白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问他:“怕冷吗?”
江弘景迷惘地摇摇头。
方秋白笑了笑,反手握住江弘景的小臂:“那跟我来。”
江弘景毫不怀疑地跟上他的脚步,两个人默契地放轻脚步,踩着旋梯来到楼顶。
又是一年冬末春初,落了叶的花植恬静地安睡在夜色深沉的露台,只留下楼外绿化林的呼吸。
屋顶没有开灯,方秋白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松开江弘景的手臂推开小门进去。
方英在年前说等开了春要叫人重新装修一边,堆了几摞她新买的艺术花坛在门边靠墙处,方秋白不小心踢到,险些被绊倒,江弘景条件反射地揽住他的腰拉住他。
“没灯吗?”江弘景用气声问他。
“有,”方秋白深吸了口气,把险些绊倒的心悸压回去,“但我不想开。”
江弘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他知道方秋白一定是正确的,默默跟在方秋白的脚步往里走。
踩上通往下沉庭院的楼梯,江弘景脑子里忽然冒出几块记忆碎片,它们一闪而过,像天穹里转瞬即逝的流星,只能堪堪抓住尾巴的痕迹。
直到方秋白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他终于抓住了一块碎片。
上一次类似的场景,是出现在他高考前的一个学期期末,他为进步的成绩雀跃,可方秋白深为忧心,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沾沾自喜惹恼了方秋白。
那时候的方秋白即便如此也没对他发火说重话,而是一个人来到这里消化情绪。
他莽撞地闯入,方秋白非但没有怪他,还告诉他会和他一起努力。
但今天,秋白哥哥却把他带了过来,是要和他说什么吗?
江弘景有点忐忑,感到一丝陌生的畏怯。
江弘景破天荒地产生想要马上夺路而逃的冲动。
可这是方秋白牵他过来的,他不能逃。
江弘景沮丧地垂下脑袋,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脚尖,他很丢人地开始鼻酸,眼睛也酸酸的。
在家里时,妈妈总叮嘱他,要记得秋白哥哥一家人对他们家的好,要时刻怀有感恩之心。
他总是嬉皮笑脸地说那当然啦,混不吝的表情每次都惹来姜篱咬牙切齿的一顿打,因为不痛,他还是上蹿下跳地哈哈笑着,紧接着就是男女混合双打,到高中住校忙得连周末的时间都没有才算是彻底结束了这挨打的家庭仪式。
但其实不需要任何人言明,他就清楚地明白,他能够进入现在的学校、拥有现在的生活,很大程度上都是有秋白哥哥一直在拉着他。
方秋白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一直到方秋白拒绝他自告奋勇成为他的男朋友之前,江弘景都理所应当地认为,他和方秋白会一辈子保持这样的关系好下去。
吃饭的时候,方秋白亲口承认有喜欢的人。
那么现在是要明确地放弃他了吗?
“在想什么?”方秋白清冷的声音响起,他的语气中没有多余的情绪,连明显的起伏都没有,一出口就消融在寒冷的夜风里。
江弘景有点伤心地问:“你会不要我吗?”
“你觉得呢?”方秋白反问。
“我觉得不会,”江弘景说,“但我又怕你会。”
“‘不要’这两个字,指的是什么?”方秋白又问。
“我不知道,”江弘景垂下脑袋,用手背蹭了下眼睛,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出现异样,那很丢人,“我很笨,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方秋白沉默了会儿,低低叹气:“江弘景,你真的很笨。”
江弘景用手背蹭眼睛的动作一顿,他听到方秋白的叹息,整个人像是脚下踩空,瞬间坠向绝望的冰窟。
他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
秋白哥哥好像是真的嫌弃他了。
空气突兀地晃动了下,他感觉到熟悉气息的靠近,江弘景执着地坐在原地没有动。
他现在有些庆幸方秋白没有打开屋顶的灯,所以现在也不会看到他这么丢人的模样。
方秋白也同样看不清楚周遭的一切,手指却熟练地顺着江弘景的领口缓缓向上,擡起他的下巴尖,用力地把他的脸扳向自己。
江弘景想固执地抵抗一下,但这个想法没能付诸。
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就算方秋白嫌弃他笨也没用,他就是要赖着方秋白,大不了就等他这一个男朋友分手之后再——
啪嗒。
似乎有什么掉在了地上。
很细微,但又格外响亮的一声。
刹那间僵直的感知又以千百倍的叠加汹涌袭来。
——方秋白在他眼尾亲了下。
江弘景瞪大了眼。
他恨自己僵住的身体,可已经宕机的大脑连一个临时的应急方案都拿不出来,只能无措又渴盼地等待着方秋白。
方秋白轻轻“啧”了声。
江弘景知道他有洁癖,大概率是尝到了他刚刚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泪,但如果嫌弃,又为什么要亲。
江弘景不理解自己胸口里剧烈膨胀的羞恼还是委屈。
可他又分明地感觉到方秋白被风吹得微凉的鼻尖时有时无的触碰在他的鼻梁,似乎是有目的性地滑落。
直到他感知到那好像随时会离去的温热气息扫过他的鼻尖,“——但是没关系,我会等你。”方秋白说。
方秋白钳制在他脸上的手指又用了点力气,牵引着江弘景微微偏了个角度。
江弘景没有抗议。
他不合时宜地想,就算方秋白现在用力过度掰掉他的脑袋,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一片温软贴来唇上,江弘景意识到那是什么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他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但像个超载的机器,只能反应一步——伸手圈住了方秋白的腰。
这个姿势实在是别扭,方秋白不太舒服,索性跪起身,手掌托着江弘景的脸要求他跟随自己。
江弘景还愣着,方秋白贴了会儿他的唇,有点无可奈何地低低轻叹:“傻子。”
江弘景捕捉到关键词,耳朵警觉地动了动。
他想大声反驳,让方秋白不可以拿他和那个不知名的傻子相提并论。
“张嘴。”方秋白忽然命令说。
江弘景本能地照做,他还是想要说点什么来反驳。
但方秋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独断专横地垄断了他的唇齿。
江弘景很晕,他没怎么喝过酒,但大脑告诉他,如果他一口气喝掉三大罐,就会是和此时类似的状态,控制不了身体,意识在轻盈与迷幻之间浮沉。
他好像听到了春天悄然来临的声音。
他的呼吸有点困难,但宁愿溺死在窒息里也希望方秋白再多停留一会儿,圈在方秋白腰上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方秋白似乎有要撤退的痕迹,江弘景本能地追上去,方秋白冷酷地离开,手指按在他的唇上,似乎是按在他的舌尖,他有点分不清了,但是知道有点疼。
嗡鸣不已的耳畔敏锐地捕捉到方秋白的指示:“换气。”
江弘景胸口的剧烈起伏逐渐平复,他迷迷瞪瞪地想要凑过去继续,方秋白已经摸出餐巾纸一丝不茍地擦干嘴唇和指尖。
“秋白哥哥。”江弘景低哼着,不自觉地吞咽了下。
方秋白若有若无地“嗯哼”一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他迫不及待地顺着方秋白仰起脸,但这次方秋白只是用拇指蹭了蹭他的嘴唇,轻笑着说:“提前给你示范一下,如果作为我男朋友,会和我做的事。”
他推开江弘景禁锢在他腰上的手臂,从沙发上下来,直起身往外看了看,心情颇好地抻了个懒腰。
江弘景脑子里全是刚刚的画面,不,没有画面。
楼顶连灯也没有,昏暗一片,他只能看见彼此的身形轮廓。
于是那一切或迷乱或旖旎的触感,都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一下下地刺激着他迟钝的神经。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抓住方秋白的手腕,验证般再次追问:“秋白哥哥,你有喜欢的人了?”
“嗯,”方秋白随意道,和傍晚时分相同的回答,“是个傻子。”
“他笨吗?”江弘景问。
“挺笨的,”方秋白笑起来,“这是一件有点棘手的事情,因为我很难追。”
“但也希望他,不要害怕,也不要难过。我会等他,像一直以来的那样。”
其实从来就没有另一个人,是他太笨也太迟钝,所以总是让方秋白不放心,也让方秋白等待。
江弘景站起来,语气郑重:“他会很努力地追上你的。”
方秋白笑着,屈指在他手腕内侧轻轻勾了下:“好。”
“找你俩半天了,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你俩吵架各自离家出走去了,怎么在这猫着!”邵雍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吓得两人同时一抖。
江弘景下意识要撤回手,被方秋白坚定地攥住了。
他低下头看向手腕的方向,立马反握住方秋白。
“怎么了?”方秋白拉着江弘景从楼梯上去,很平静地问邵雍,“是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你妈妈说没怎么打过麻将,平时上班也没这个机会去玩,也就是你姥姥过来那几天会陪她玩玩,还老被她嫌弃牌技差,家里麻将房一直都空着,小景妈妈就说她能教,现在攒局摇人去打。”邵雍看了他俩一眼,转身先推开门往楼下走。
“刘阿姨不是资深麻友吗?”方秋白说,“而且你们四五个人,怎么也该够了。”
“这不是缺俩端茶倒水儿的工作人员么?”邵雍笑着说。
方秋白有点无奈:“让我俩去是要收茶位费的。”
邵雍大笑着拍了拍方秋白的肩膀:“待会儿就让你妈给你俩包两个大红包。”
“哟,俩小子躲着我们自个儿去吃好的了?”方英正撚起一张牌,抽空往他俩脸上扫了眼,视线微妙地停顿半秒,紧接着收了回去,“有什么好东西也不给爹妈留点儿?”
江弘景被她扫了一眼,莫名有点紧张,还很心虚,下意识就想擡手擦擦嘴巴。
方秋白挑挑眉,噙着笑走到方英身后看了一眼她的牌,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姜篱,对方英说:“打三筒吧,捏半天了,给姜阿姨杠了能怎么样,你得缺这一门呢。”
方英乜他一眼,嘴上说着“好小子别给你妈把牌漏完了”,指头一转,捏着三筒丢上桌。
几个人打过了十二点还神采奕奕,方秋白说困了,自顾自起身上楼,江弘景眼巴巴地跟上去。
方秋白进卧室随手要关门,江弘景一把抵住门,闪身进去。
方秋白懒洋洋地扫他一眼,擡起的手臂顺势转向灯光开关,还没按下,腰间一紧。
嘭的一声,门从里关上了。
他被江弘景抱着腰抵在门板上,脑后垫着江弘景的掌心,他便放心地往后靠着。
江弘景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跃跃欲试地问他:“我,我有点笨,没太学明白。”
“可以……可以再示范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嘿嘿过两天见,歇两天,周五或者周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