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金条
第37章 037 金条
她姐姐尹念春要结婚？
尹漫对此一无所知, 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尹念春没有告诉她。
也没有邀请她。
她是在一个外人口中得知了自己姐姐即将结婚的消息。
尹漫神色冷下来，“这是真的？”
眼看说错了话的汪沛珊立即紧闭嘴唇，脑袋却不自觉地点了点。
尹漫沉默着, 没吭声。
瞧见面前人脸色不太好，把消息首先透露出来的汪沛珊莫名有些自责，她安慰道：“你先别多想嘛，可能你姐姐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所以才没通知你。放心吧，你好歹也是妹妹，不会不邀请你的。”
这番安慰连汪沛珊自己都不相信, 她这个外人都知道了，作为妹妹却一无所知，也不怪尹漫脸色难看。
闹了这么一出, 眼看对方没了谈话叙旧的心思, 汪沛珊自己也不敢再多说。
既然尹念春和林宇绅没把这个消息告诉尹漫，大概是有他们自己的打算, 不知道她有没有破坏这两人的打算。
万一真如她所猜, 是为了给尹漫一个惊喜呢？
汪沛珊心里不踏实, 叮嘱几句后，去清点货物, 两人就此告别。
交货之后, 回去路上, 尹漫肉眼可见的不开心。
老陈和章琛都意识到了。
中途在路上休息时, 老陈找了个机会与尹漫谈话。
“怎么了，货都交完了，咱们第一笔订单顺利完成，你应该高兴才是, 怎么一脸苦大仇深，谁得罪你了？”
尹漫叹息一声，“没怎么。”
“嘿，你不开心的情绪写了满脸，瞎子都看出来啦，别嘴硬，跟叔说说，有什么心事？”老陈在她身边一屁股坐下。
尹漫沉默片刻，问：“叔，你有兄弟姐妹吗？”
“当然有，我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最中间那个。”老陈滔滔不绝地说。
“那你们关系怎样？”尹漫又问。
“我们关系可好了，小时候经常一起在农村的池子里抓鱼，上山去采野果，咱们五个人还特团结，要是有谁被人欺负了，其他四个肯定会站出来给被欺负的人撑腰，那会儿村里小孩都不敢随意欺负咱们。”
想起以前一些往事，老陈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笑着笑着，面上逐渐变得苦涩。
“不过现在他们都在乡下，有了各自的家庭后，联系没那么多，说起来我有好几年没回老家看过他们了。即便几年不联系，但咱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不是那么容易断的，天各一方，也都挂念着彼此，只要他们都平安就够了。”
无故被勾起往事的老陈心里感叹一番，回过神：“你问这个做什么？”
尹漫没接话。
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正常的兄弟姊妹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老陈这样吧，即便各自有各自的发展，即便很多年都没生活在一起，但心里始终会给对方留一个位置，那是对待家人特有的柔软。
她是什么时候和尹念春走到这一步的呢？
前尘往事已无从考究，只是她清晰察觉到，她与尹念春之间那条关于血缘牵连着的牢不可破的线，正在慢慢瓦解。
或许她不该再这么猜来猜去，用怀疑折磨自己，她应该回去之后直接当面对质。
如果尹念春真的连结婚消息也不愿意透露给她，连婚礼这样重大的事情也不愿意让她参加的话，那这份虚有其表的关系也没有再维持的必要。
怀着一股要回去当面问话的劲头，尹漫归心似箭。
回城的路的确比去时快，没了货物压车，车子跑得更轻松。
两天后，她回了城。
将车子交接给老陈后，尹漫打算去杂货铺里看一眼，再到服装厂找尹漫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把杂货铺的木板门打开，王香华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拉着她的胳膊转身就走，“哎哟，我可算是等到你回来了，快快快，跟我去个地方！”
尹漫没动，眼尖地发觉对方胳膊上戴着的白布条，心里一惊，“大姐，你家里没出什么事情吧？”
这种系在胳膊上的白布条，一般只在有人过世的时候才佩戴。
而王香华家里只有三人，章琛跟着她一起去送货了，人肯定没事，那难不成是章小明出了什么事？
要真是章小明出了什么事，王香华这会儿该哭晕了吧，不会还像现在这样生龙活虎。
尹漫有点猜不透，“还是说，周围有街坊邻居家里出了事？”
“瞧，你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吧？程林他奶奶前两天走了！”王香华给尹漫透露，“她是被程小康气死的，你是不知道，你走的这两天，程家发生了不少事情呢！”
“奶奶走了？”尹漫眉心一皱，“被程小康给气死的？怎么回事？”
王香华一边拉着她往程家走，一边给她八卦，“这事说起来还真荒唐，前两天程小康破天荒买了一只鸡回家，说是要给奶奶炖鸡汤喝。奶奶当然高兴，谁知道刚喝完鸡汤就有人上来收房子，你猜怎么着，程小康把房子卖了！”
“他进去蹲号子前就t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那些债主知道程家就剩下一个老的一个小的，没有偿还的能力，这两年也没过来讨过账，等程小康从里面出来了，那些债主才来找程小康。”
“程小康以前欠的可都是高利贷！不还是要被人打断腿的，他怕死，就偷偷摸摸翻找出奶奶收好的房产证，将程家这座老太爷留下的老房子给卖了，卖的钱一大部分还了账，剩下一小部分里抽出一点就买了那只鸡回来。”
“奶奶喝鸡汤的时候高高兴兴的，还以为程小康这家伙转了性子，肯踏实过日子了，谁知道鸡汤都还没消化呢，就听到老太爷传下来的房子被程小康卖了，老太太当场就气晕了，等到夜里眼看着就不行了，唉，作孽啊。”
王香华说起这些事，心里感慨万分，“你说这人呐，说没就没了，我前天还去看望过奶奶一次呢，转眼就入了黄土，唉，世事无常啊。”
听完来龙去脉，尹漫莫名想起前几天过去看望奶奶。
那时候奶奶精神恢复一些，看上去病气退了不少，甚至还有力气给程林纳鞋底。
她还以为奶奶的身体正在好转，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
或许也是回光返照吧。
如王香华所说，的确是世事无常。
尹漫面上一沉，“奶奶下葬了吗？”
“上午刚下葬，居委会的人出来简单组织一下，大家都凑了点钱，找个位置简单将她葬了。”
这话听得尹漫眉头紧锁，“怎么是居委会的人出来组织，自己老娘过世了，程小康也不管？”
卖了祖传的老宅把自己母亲气死，程小康却当起甩手掌柜，连葬礼都不为自己母亲举行？这也太混账了吧？
王香华一听，使劲摆手，“这你倒是冤枉他了，他想管来着，但是管不着，他被抓走了！”
“什么？”尹漫瞪大眼睛，脸上满是震惊。
王香华叹了一口气，解释：“嗐，所以说这程家是流年不利啊，倒霉事情一件接一件，就在奶奶葬礼第一天，警察局来了一批人，直接把披着孝衣的程小康带走了，也不知道又是犯了什么事，这回不知道又要判几年。”
“我说最可怜的就属程林，这一下奶奶走了，房子没了，叔叔又关进去了，他一个人都不知道要怎么生活，居委会里还在商量怎么安置他呢。”
说话间，王香华已经将尹漫拉到程家门口。
尹漫接收王香华传递过来的信息，这会儿脑袋里还在理清整个事情始末。
程小康被抓走这件事，是不是程林做的？
他还真成功了。
要是赶在程小康卖房之前就好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奶奶也不会被气死。
等到程小康被抓走，程林和奶奶的日子也能过得平静一些。
唉，可惜晚了一步。
有时候，晚了一步就是完全无法挽回的局面了。
尹漫心里无限感叹，回过神一看，自己已经被王香华拉着走到程家大门口。
她以为王香华是想让她来祭拜祭拜奶奶，忍不住叹息：“的确是要给奶奶来上柱香。”
王香华瞥她一眼，“程家现在被买家占据了，奶奶冥相又没放在里面，你要上香的话去居委会上香吧。”
尹漫：？
尹漫：“既然这样，那你带我来程家做什么？”
“那是因为奶奶特意留了一件东西给你啊。”王香华说着指向倒靠在墙边的一张床，“呐，这张床是奶奶特意指明要留给你的。”
“新房主搬过来，得给对方腾位置，程家其他家具都搬到居委会了，就这张床没搬，等着你回来处理呢。”
尹漫这下懵了。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奶奶特意把这张床留给我？”
“可不是么！”王香华回忆道：“老太太被气倒之后，当天夜里人就不行了，趁着还有两口气在，她老人家一直嚷着要见你呢。”
“见我？”尹漫越听越懵。
她和老人家的关系应该没那么近吧，算起来总共也才见过两次面。怎么老人家弥留之际，指名道姓要见她？
王香华也表示不理解，“这我哪知道，老太太只一个劲地说有话要对你说，让咱们把你找过来，我知道你这一去要好几天，就跟老人家说你这两天都不能来。”
“没想到老人家一听，当场就撑不住了，最后嘴里只喃喃着，说是要把这张床留给你，一定要留给你。大家伙办完丧事，也只得按着她的遗愿来。”
瞧见尹漫脸上满是疑惑，王香华猜测：“我看呐，肯定是之前你提了东西过去看望她，老人家心里感动，总觉得要回报你，家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想着把这张床留给你，你别多想了。”
这解释看上去挺合逻辑。
但尹漫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奶奶为什么要见她？又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呢？
这种弥留之际，一般人只会想起最重要的亲人，为什么奶奶要见她呢？
得知没法等到她之后，奶奶为什么要嘱咐把这张床留给她呢？
尹漫没法理解。
要是当天她在场，或许就能直接听到奶奶的意图了。
可惜她不在。
尹漫正愣着神，一时没有回话，王香华看她的样子，以为她在纠结要不要收了这张床，忍不住开口道：“你要是不想要这张床就不要吧，大伙儿会理解的。”
毕竟是老人家的床，现在老人家又过世了，换成一般胆小的，哪还敢睡这张床啊。
再说了，过世的人留下的东西在大家眼中都是不吉利的，那些贴身衣物都要烧掉，免得沾染晦气。
老人家在这张床上躺了好几年，多多少少也沾了不祥的气息，尹漫要是转手扔掉，她完全能理解。
尹漫却道：“没呢，我是在思考杂货铺能不能放下这张床。放心吧，既然是奶奶特意留给我，我会好好留着的。”
尹漫说话算话，她从杂货铺里推来三轮车，将木床绑在车上，悠悠骑回杂货铺。
杂货铺空间比较小，没法放下这张床，她自己的床铺是窄窄的单人床，不占地方，放在杂货铺后面正好，奶奶留下的这张床，对于她而言，太大了。
尹漫将三轮车停在外面，也不着急安置这张床，而是将整张床卸下来，放在杂货铺门口，好好研究。
这木板床就是程家房间里那一张奶奶常年躺着的床，四根木脚受了点潮气，上面的红漆脱落，斑驳一片，实在算不上美观。
就这样一张不太能拿得出手的木床，奶奶为什么执意要送给她呢？
尹漫依旧想不明白。
她不觉得是王香华猜想的那样，奶奶要是真念她好，想回她一点礼物，回什么不好，为什么会回这张老旧的木床呢？
尹漫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穿着衣服往木板上一趟，扭动几下身体，床脚传来咯吱咯吱的晃动声。
她跳下床，一一查看四只木脚，敲敲打打，检查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正敲着，她突然发现一只木脚的声音与其他三只木脚略微不同。
尹漫心思一动，拿来斧子当即将那条木脚劈下来。
这大动静引得不少过路人侧目。
其中有些人认出这是程家奶奶的床，打趣道：“哟，这不是程家奶奶特意留给你的吗？怎么你要劈了当柴烧啊？”
“要是我我也不睡，这过世的老人睡过的床，多少有点晦气。”
尹漫笑笑没理会，她捧着木脚回到杂货铺，打开灯泡，细细研究。
往木脚上敲了好几次后，尹漫心中慢慢有了一个猜想。
她拿来小刀，像木匠一样一点点将粗壮的木脚刨开。
木屑洒了满地，尹漫毫无知觉，她小心翼翼进行着手中的细活。
终于，小刀磕到硬物，一点金色从木材中显现。
尹漫站起身，谨慎地将杂货铺大门关上，回过头继续刨木头。
在她坚持不懈下，藏在木腿里的东西被她完完整整取出来。
那是两根金灿灿的金条。
一根大约一百克。
目前金价是95元一克，一百克就是九千五百块，两根金条将近两万块。
两万块，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足够生活好几年。
尹漫不知道奶奶是从哪里弄来这两根金条，也不知道奶奶是怎样把金条藏到床腿中，更不知道为什么生活窘迫时奶奶不把金条拿出来，但她现在终于知道奶奶临终前想要对她说什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