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屠龙者乔尼尔

乔尼尔又做梦了。

这一次，梦的开头格外清晰。

他站在村口的小路上，夕阳将麦田染成金色，风一吹，麦浪便沙沙作响，像母亲哼唱的摇篮曲。

远处，炊烟从木屋的烟囱里袅袅升起，空气中飘着烤面包的香气。

邻家的大哥正蹲在田埂边，朝他招手：

"乔尼尔！过来！

"

乔尼尔跑过去，大哥从怀里掏出一把浆果，塞进他手里：

"尝尝，今年的特别甜。

"

男孩也不客气，接过来后咬在嘴里，酸甜的汁水溢满口腔，眯起眼睛笑着看向大哥。

年长的孩子揉乱他的头发，就像是在照顾小狗一样。

"慢点吃，别噎着。

"

村口的老橡树下，村长拄着拐杖，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乔尼尔，又要去城里？

"

"嗯！

"乔尼尔用力点头，拍了拍鼓鼓的布包，

"给母亲买甜品！

"

那是给母亲的。

乔尼尔的母亲是没落的贵族，是非常温柔的女性。

他看不清那位女性的脸庞，童年的记忆已经模糊，就连梦境之中都无法重现。

母亲总说村里的糖太粗糙，不够甜，不如自已以前吃过的。

那是母亲心心念念的甜品。

是母亲身为大小姐时期，最为喜爱的食物。

母亲常常和乔尼尔说起它有多好吃，甚至有时候会因为吃太多而吃不下饭。

"小时候啊，我能一口气吃下五块呢。

"

说这话时，她眼角会泛起细碎的纹路，像阳光下融化的蜜糖，乔尼尔感觉比村子里的所有甜品都要甜。

乔尼尔听得很认真，所以他攒了好久的零钱，跑了几十里的路，才来到了大城市。

出发前的记忆总是那么美好。

天空是蓝色的，河水清澈透明，邻家大哥给自已分一块果干，村长笑眯眯的站在村口自已打招呼，告诫他要早去早回，不要等到晚上，一路小心，遇到危险要跑快点……

可当梦境进行到他回来时。

村子已经没了。

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木屋的残骸还在燃烧，火星在夜风中飘散，像是无数死者的灵魂在无声地哭嚎。

他的靴子踩在灰烬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不敢低头，因为脚下踩着的可能是某个邻居的骨头，可能是某个孩子的玩具，也可能是她的发带。

他记得她总喜欢系着那条淡蓝色的发带，在麦田里奔跑时，发带会像蝴蝶一样飞舞。

母亲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

需要十二岁的乔尼尔好好保护。

乔尼尔以此为荣，并发誓会保护母亲一辈子。

而现在，那条发带大概也和其他一切一样，化作了焦黑的灰烬。

吼——！！！

梦的尽头，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吼。

乔尼尔猛地抬头，看到夜空中盘旋的巨大黑影。

那是一只古龙亚种，暗色的鳞片在火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泽，双翼展开时仿佛遮天蔽日。

它喷吐的龙息像熔岩般倾泻而下，将最后几栋尚未倒塌的房屋彻底吞噬。

在梦里，乔尼尔依旧像当年一样，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只龙在毁灭一切后，傲慢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振翅飞走。

就像踩死一群蚂蚁后，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那不是恶。

而是孩童般的无意义杀生。

对龙来说。

杀死人类，就和乔尼尔杀死蚂蚁一样。

没有任何意义。

……

乔尼尔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坐在床上，大口喘息着，手指不自觉地摸向枕边的青铜箱。

屠龙的武装正散发着淡淡的寒光，仿佛在回应他的杀意。

窗外，月光惨白。

他缓缓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龙血的作用之一，便是如此。

他已经中毒颇深了。

龙血是补药。

但大部分的人类都虚不受补。

只有传说英雄才能抗住龙血的力量，普通人类只会在痛苦之中死去。

乔尼尔不一样。

人类之中总是会出现超越普通个体的单位。

靠着对龙种的仇恨，乔尼尔加入了一个屠龙的组织，硬生生扛住了龙血的力量，然后生吃龙肉，吸食龙髓将身躯转化为了半人半龙。

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寿命的减少。

普通人类能够活到七八十岁，他只能够活到三十岁。

传说英雄能够活到两百岁，他只能够活到一百岁。

“我会找到你……”

今年已经一百一十三岁的乔尼尔声音沙哑，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干尸。

唯一支撑他的意志，就只剩下了仇恨。

“然后，击败你。”

他人生之中，所要完成的唯一目标，就是屠龙。

“撕开你吃掉你啃噬你咬碎你！”

“将你的肉体蹂躏至残渣，将你的灵魂封锁在痛苦之中！”

乔尼尔面目狰狞地擦拭着屠龙剑，剑身上倒映出的，是一双比龙息更炽热、比龙鳞更冰冷的眼睛。

“在此之前，哪怕是神明挡路，我也不会后退一步！”

“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