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别勿念
一柱香后，秦卓潇出现在裴赫泫耳房。
他面容平静，双眸似深不见的潭水，嘴唇紧抿，看着衣衫不整的人。“如今已经日上三竿，还不晨起，成何体统？”
掩唇轻咳了几声，迅速收回目光，“速整衣冠，随吾出门，勿得稽延。”
裴赫泫顶着沙哑的嗓子，“秦卓潇你事真多，会不会敲门？”
“你身在哪里？清楚吗？”秦卓潇把门打开，擡起手臂，手指向外指着西南方向的大树，“看到了吗？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尝尝它的滋味。”
榻上之人缓缓起身，裸着脚踩在氍毹上，站立榻前，把如墨的黑发撩至身后。
顺着他的指腹看过去，睨了一眼那棵丑不拉几的大树。转身拿过香案上准备好的服饰，穿戴整齐，随后出门。
魆幻：「那是棵箭毒木，说这个名字你可能不知道，见血封喉，你在电视上听过吧？」
裴赫泫：「……」
秦卓潇在前面带路，二人来到二进院茶房，命下人通报后，才请入内室。
寝室内温暖如春，梅花香扑面。
靠近梅瓶，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女人，中年模样，手握佛珠。
环视屋内，不见其父秦悦之，秦卓潇未提及。
“娘亲，道长到了。”
裴赫泫看着一脸和煦的秦卓潇，「哎呦，他和他妈说话倒是很客气。」
魆幻：「嗯，你感受到了？」
裴赫泫站立笔直，看着她微微颔首，“夫人。”
姚渥丹点了点头，示意他过来，“见你容貌，年纪应该还没潇儿大，怎会这些？”
裴赫泫回道：“天生如此，可容我请脉？”
姚渥丹伸出手搭在桌案上，脸上异常安静，完全看不出神色，“那就有劳小先生，给奴家瞧瞧，道长如何称呼？”
“裴…赫泫。”话落他食指和中指轻轻搭脉，对于裴甫这个名字是刻在dnA里，还好他还姓裴。
「魆幻，如何？」
魆幻：「婴灵就在身边，已经看到他了，不出意外我们会很顺利。」
裴赫泫看着眼前的人，“夫人在令郎上身还有个孩子，此子没有身份不可投胎转世，常年呆在你的身边借助你的阳气，十几年过去他也会长大，心事自然也多。”
姚渥丹点了点头，“我不是迷信之人，不过……既然你能看出来，那还请指点一二。”
“这个自然，请夫人放心。”
裴赫泫一脸认真，执笔干净落下，其实写的这些名称，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物。
魆幻说他照写就是，毛笔他哪会用，握在手里笔尖发软，只见越写越糊。
写好后递于案前之人，秦卓潇接过宣纸，眉头紧锁，“这字……？”
裴赫泫：“竟纠结些没用的，能看明白就行。”
秦卓潇：“……”
宣纸上：草香、万贯钱、往生咒、金刚杵、莲花宝座，银元宝1999、金元宝1999、寒衣。时辰为后日初三可烧时，戌时二刻，送钱之时禁止说话，禁红，禁回头。
裴赫泫又叮嘱道：“回府后，夫人需要在入门前跺三下脚，更衣，洗漱，换下的服饰不可在穿。”
姚渥丹：“照办就是。”
三日后，子夜。
正值腊月初三，数九寒天的季节，夜深人静之时，凉风更是刺骨难挨。
左右手提着香箔冥币，来来回回折腾了七八趟有余，裴赫泫拉马驾车，前往指定地点“山河庙”。
赶马拉车这个活在2049年不存在，裴赫泫没干过，没吃过猪肉咱见过猪跑，打着皮鞭牵着缰绳，倒是有模有样。
一路喊出吆喝声“驾驾驾”，声音干脆。
裴赫泫现在能切身体会古代车马慢是何感觉，夫人体弱，路上多坑洼，不敢急行。
以现在的寒冬天看还好，如果是夏日雨季，就这道路，指定就是和稀泥，一走一出溜。
到了山河庙庙门口，马车进不去，“驭驭驭”裴赫泫收紧缰绳，落车。
姚渥丹在车内把冥品一一递下，裴赫泫接过摆放在魆幻所说的位置。
在其最后，姚渥丹环抱寒衣纸人下轿，裴赫泫伸出右臂，擡起手臂让她借力，“孩子，劳烦了。”
“夫人，不必客气。”想到她的那个独子，又道：“令郎救我一命，这几日一直在府叨扰，已然不甚感激。”
法事本人不来也可，可姚渥丹坚持同往，魆幻命裴赫泫备下三尺三红布，披于她身，以免孤魂邪祟入体，跟回门。
裴赫泫用意识和魆幻沟通，姚渥丹并不知晓。
裴赫泫透过大氅的毛绒，摸着他的后脖颈：「我怎么总感觉阴风阵阵的，吹的我后脖梗子发凉？」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婴灵正匍匐在他的背上，手里把玩着他的头发，透着寒气的手指传到裴赫泫的皮肤。
婴灵：「你真有意思，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怎么会看上这个家伙？不光年纪大，身体还是别人的。」
魆幻不答反问：「你还有何遗愿？」
裴赫泫：「这……是在和他说话？」
婴灵放下手中的头发，手臂环抱住裴赫泫的脖子，低头嗅着味道，“他真好闻。”
闻了一会儿，又擡头向前看着他的侧脸。
伸出虚无缥缈的小手，那个手无限拉长，触碰到裴赫泫手上的玉镯，看似在抚摸着它，「过了今天，他天眼就可开。」
魆要吃他的怖，气消后，婴灵才可以转世投胎，他的新身份正在他娘亲的怀里抱着。
婴灵从他的后背一跃，轻松落地，跳下来看着魆幻，「遗愿倒是没有，就是……秦府，如有一天二老遭难，请出手相助。」
魆幻：「就这样？」
其实在他心里还有一人。
裴赫泫和姚渥丹站在堆砌如山的金银冥币前，呼呼的狂风乱震，吹的哗哗作响。
山河庙是个不大的小庙，平时白日有人前来烧纸祭拜。
眼下正值夜半，伸手不见五指。
婴灵看着他们的背影，「还有……我那个弟弟。」
魆幻：「你不怕我反悔？」
婴灵：「我当然不怕，魆应下的事，不得反悔。反悔就会反噬自身，吞下的怖就会消失，更何况还有一个他。」
魆幻：「懂得还不少，安心去。」
听闻话落，裴赫泫拿出火折，火苗躲在冥币缝隙，一瞬间红火冲天，耀向天际。
准备好的香箔阴物，不可随意搅动，需自然燃烧干净，足足燃烧了半炷香，才落。
姚渥丹不禁伤心，这个法事结果如何，她不知。
她的心是真诚的，在为此子超度，今生你我无缘，领了身份赶紧去投胎，投个好点的人家，你我一别勿念。
婴灵在离开之前回头望向庙院远处，黑暗中可见一个衣角随风飘逸，会心一笑，“再见，不识君。”
婴灵是没有见天，无身无籍之人，又名三无之人，收到寒衣名帖，引路人才会到。
魆幻默念：「无形魆幻为业来，灵蛇请君。阎罗一笔判生死，黑白无常领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