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否认

第16章 否认

走出医院大门,傍晚微凉的空气带着都市的喧嚣扑面而来,却未能完全驱散神乐心头那份被降谷零看穿和质问后的混乱与微妙的窒息感。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雪白的长发在晚风中拂动。

雾海岚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边,还在兴奋地计划着周末的清水寺之行,粉色的蝴蝶结在夕阳下格外醒目。

然而,神乐的脚步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医院门口的路灯下,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他们似乎并未离开,更像是在……等待。

降谷零背对着医院大门,身姿挺拔如松,深色的便服融入渐浓的暮色,只有那头淡金色的短发在灯光下折射着微冷的光泽。

他微微侧头,紫灰色的眼眸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走出来的神乐。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穿透力,让神乐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快。

诸伏景光则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蓝眸温和,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目光在神乐和雾海岚身上扫过。

雾海岚的欢快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看神乐微白的脸色,又看看路灯下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金发警官,再联想到刚才休息室里那凝滞的气氛,小动物般的直觉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略带惊慌的表情,几步跑到诸伏景光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诸伏警官,太好了你还没走,那个…那个…我刚刚想起来,最近我家附近那条小巷子好像不太安全?听说有抢劫犯出没,我…我一个人回家好害怕,你能不能…能不能送我一下?拜托了!”他仰着脸,大眼睛扑闪扑闪,带着十足的恳求和恰到好处的“柔弱”,巨大的粉色蝴蝶结随着他夸张的动作晃动着。

诸伏景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求救”弄得一愣,随即看向降谷零,又看看明显心神不宁的神乐,蓝眸中掠过一丝了然和无奈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这是雾海岚蹩脚的借口,但也乐得给好友创造机会。他温和地点点头,配合地应道:“这样吗?那确实不安全。走吧,我送你。”他对着降谷零递了个“交给你了”的眼神,便任由雾海岚拉着他的手臂,半拖半拽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医院门口,瞬间只剩下神乐和降谷零两人。晚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气氛比休息室内更加凝滞。

神乐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他看着降谷零一步步朝他走来,那沉稳的步伐仿佛踏在他的心弦上。

降谷零在他面前站定,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处于一个既不会过分压迫又能清晰交谈的范围。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线条,紫灰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看来,你的小朋友很‘善解人意’。”降谷零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调平稳,听不出喜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玩味。他并没有急于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掌控着谈话的节奏。

神乐抿了抿唇,没有接话,粉色的眼眸低垂着,避开了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降谷零也不在意他的沉默。

他微微侧身,示意神乐沿着医院外围安静的小路往前走。神乐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两人并肩而行,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脚步声在寂静的傍晚小路上清晰可闻。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降谷零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推进力,“为什么刻意疏离,锦音神乐?”他没有看神乐,目光平视着前方沉沉的暮色,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那份属于公安精英的冷静和掌控感,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使内心有因对方回避态度而产生的恼怒,也绝不会让情绪干扰判断和节奏。

神乐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尽量维持着之前的平静:“我说过了,降谷君,是你想多了。时间久了,自然会生疏。这是人之常情。”他试图用同样的逻辑将对方推开。

“人之常情?”降谷零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冰冷的质疑。

他终于侧过头,紫灰色的眼眸如同实质般落在神乐脸上,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剥开他所有的伪装,“那对着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穿着女装、举止夸张的‘朋友’,那份亲近和依赖,也是‘人之常情’?”

他的话语精准地刺中了神乐刻意维持的平静。

神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粉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和一丝更深层的狼狈。他停下脚步,擡头迎上降谷零的目光:“雾海岚是我的朋友,他是什么样子,我是否亲近他,是我的自由。降谷君,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尖锐的疏离。

降谷零也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正面对着神乐。

路灯的光线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将神乐笼罩其中,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紫灰色的眼眸紧紧锁住神乐那双因为愤怒而微微睁大的粉色眼睛。

“自由?”降谷零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锦音神乐,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我对你如何交友没有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对待我的态度——那份刻意的、与对待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冰冷和推拒。”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神乐微白的脸颊和紧抿的唇瓣:“告诉我,为什么对着雾海岚,对着月见礼人,甚至对着那个刚认识的小鬼,你都可以放松,可以亲近,唯独对着我——这个七年前和你一起埋过时间胶囊、分享过薄荷糖、被你‘超级喜欢’过的人——要竖起这样高的围墙?是什么让你感到威胁?还是…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神乐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戳穿的羞恼,但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变回冰冷的嘲讽,“降谷警官,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我只是觉得,我们早已不是当年花园里的小孩了。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生活要过。保持适当的距离,对彼此都好。”他再次试图用“成熟”和“距离”来武装自己。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降谷零的瞳孔深处,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那是一种…困惑的顿悟?

他看着眼前这个白发少年强作镇定的疏离模样,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被自己逼出的、近乎孩子气的羞恼和倔强。

一个清晰的认知如同闪电般劈开他之前所有的困惑和恼怒——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幼时玩伴”的在意程度,似乎……远远超出了“普通旧识”的界限。

这种过度关注,这种被对方态度轻易挑起情绪波动的反应……这不对劲。这不符合他一贯的冷静和克制。

身为公安,他习惯于掌控全局,分析利弊,情感因素极少能干扰他的判断。但此刻,面对锦音神乐,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似乎正在被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探究欲和…占有欲所侵蚀。

这个认知让降谷零的心头微微一凛。紫灰色的眼眸深处,那份冰冷的审视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对自己失控的警惕,对眼前人真实想法的执着探寻,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被深深掩埋的悸动。

他沉默地看着神乐,目光变得幽深难测,仿佛在重新评估,在权衡。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那过于危险的距离。路灯的光线重新洒在神乐身上,那份无形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

“适当的距离…”降谷零低声重复着神乐的话,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后的深沉,“很好。如你所愿,锦音神乐。”他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希望你在京都的生活,如你所愿的…‘安静’。”

他说完,不再看神乐一眼,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沉稳,背影在暮色中显得孤绝而冷硬。

神乐站在原地,看着降谷零消失在路口的转角,晚风吹拂着他雪白的长发,带来一丝凉意。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全是冰凉的汗。刚才降谷零最后那个眼神……那里面翻涌的复杂情绪,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茫然。

医院正门前的停车场。

诸伏景光斜倚在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旁,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他刚刚把活力四射的雾海岚安全送到家。看到降谷零独自一人、带着一身冰冷气息走回来,他毫不意外。

“这么快就谈完了?”诸伏景光将烟收回口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蓝眸中却闪烁着洞悉一切的调侃,“看来我们的小竹马…不太好搞定啊。”

降谷零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没有立刻上车,只是靠在车门上,目光沉沉地望着医院的方向,似乎在搜寻那个早已消失的白发身影。

听到诸伏景光的话,他沉默了几秒,紫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晦暗不明。

?然后,他像是终于整理好了思绪,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公事公办的平静语气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份调查报告:

“一个麻烦的、需要重点观察的任务对象罢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