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矛盾
医院走廊尽头的冰冷空气仿佛凝成了实体。月见礼人松开松田阵平的领带后,并未再多看他一眼,只是转身,水色的长发在廊灯下划过一道冷冽的光弧,留下不容置疑的命令:“跟我来。”
松田阵平捂着被勒得生疼的脖子,咳嗽了几声,压下心头的火气和一丝被看穿的狼狈。他紫灰色的眼眸沉沉地盯着月见礼人优雅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背影,没有质问,没有抱怨,只是沉默地跟了上去。
作为爆处组王牌,他深知此刻任何情绪化的反应都毫无意义,冷静观察才是关键。
月见礼人并未带他离开医院,而是径直走向医院顶层一间被临时征用的、作为他拍摄间隙休息和会客用的vip套房。走廊上,几个深夜还在忙碌的电视台工作人员和医院对接人员看到月见礼人,纷纷恭敬地问候。
“月见先生!”
“礼人君,辛苦了!”
“拍摄还顺利吗?需要咖啡吗?”
月见礼人脸上瞬间切换回那副国民偶像的完美面具——温和、优雅、无懈可击。他脚步未停,却自然地与擦肩而过的每个人点头致意,声音如同浸了蜜糖的春风:
“大家也辛苦了,这么晚还在工作。”
“藤原小姐,今天的妆发多亏你了,效果非常好。”
他对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助理露出迷人的微笑,甚至极其自然地擡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了对方额前一丝并不存在的碎发。那女助理瞬间脸红心跳,眼神迷离。
“啊,佐藤君,资料放我休息室就好,麻烦你了。”
他对一个抱着文件的年轻男工作人员说道,语气熟稔又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手掌甚至在那人肩头轻轻拍了一下,停留了半秒。
松田阵平跟在后面,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紫灰色眼眸却将月见礼人与每一个人的互动细节尽收眼底。
那游刃有余的态度,那看似无心却精准撩拨的小动作,那让每个人都如沐春风、仿佛自己在他眼中是特别存在的眼神……这一切,在松田冷静的观察下,被迅速拆解、分析。
他看得清清楚楚:月见礼人对那个藤原小姐的“温柔体贴”,对佐藤君的“熟稔亲昵”,甚至对走廊尽头一个清洁工大妈点头时那恰到好处的“尊重微笑”,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如同呼吸般自然的“钓系”本能。这个男人,就像一只在花丛中翩跹的蝴蝶,优雅地停留,汲取芬芳,却从不为任何一朵花驻足。
他享受的是那种被注视、被迷恋、掌控他人情绪的过程本身。
“喜欢招惹别人却不负责的坏心眼狐貍。”
一个冰冷而精准的结论在松田心底形成,驱散了之前被对方“晚安短信”撩拨起的那点混乱心绪,只剩下被愚弄的冷意和一种近乎职业性的审视。
vip套房的门无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奢华的休息室内只剩下两人。月见礼人随手将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姿态慵懒地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并未给松田。
他背对着松田,水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声音听不出情绪:“坐吧,松田警官。想谈什么?关于我弟弟的伤?”
松田阵平没有坐。他站在房间中央,像一杆笔直的标枪,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锁定月见礼人的背影,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穿透力:“月见礼人。”
他直接用了全名,省去了敬语,带着一种平视的、甚至隐含锋芒的态度。
“你弟弟的伤,是我的疏忽,我认。我会承担该负的责任,无论是来自警视厅的处分,还是来自你们月见家的问责。”松田开门见山,语气干脆利落,毫不推诿,这是他的担当。
话锋一转,松田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层冰冷的剖析感:“但我现在更想谈的,是你。”
月见礼人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流畅。他转过身,倚在酒柜旁,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晃动着玻璃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水色的眼眸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玩味,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哦?谈我什么?松田警官对我的私人生活也感兴趣了?”
松田无视了他那极具迷惑性的笑容和话语中的暧昧暗示。他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月见礼人那双看似温柔实则深不见底的水眸:
“从医院走廊到这里,短短五分钟的路程,你至少对三个人释放了不同程度的‘亲密信号’。肢体接触,眼神暗示,言语撩拨……精准,高效,且游刃有余。那位藤原小姐,那位佐藤君,甚至那位清洁工阿姨,此刻大概都觉得自己在你眼中是‘特别’的。”
松田的声音没有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份客观的观察报告,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剥离着月见礼人完美的表象:
“这并非偶然,而是你的本能。你享受这种掌控他人情绪、让人为你着迷的感觉,就像……一只乐于在花丛中飞舞、却吝于付出真心的蝴蝶。”他顿了顿,紫灰色的眼眸紧紧锁住月见礼人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补充道,“或者,用更符合你气质的比喻——一只惯于用歌声和美貌诱惑水手、却从不考虑靠岸的……美人鱼?”
月见礼人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温和迷人的样子。
他甚至轻轻抿了一口冰水,水色的眼眸在杯沿上方弯起,带着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很精彩的观察,松田警官。你的洞察力果然名不虚传。”他放下杯子,缓步走向松田,姿态从容优雅,“不过,你似乎误解了什么。”
他在松田面前站定,两人距离很近,松田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香水味。月见礼人微微歪头,水色的长发滑落肩头,眼神带着一种无辜又蛊惑人心的光芒:
“我对他人展现善意和魅力,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这并非刻意‘钓’,而是我的职业素养,也是我待人接物的方式。让他们感到被重视、被欣赏,工作起来不是更愉快吗?至于他们怎么想……”他摊了摊手,笑容里终于透出一丝属于“笑面狐貍”的真实狡黠,“那是他们自己的心不够坚定,怎么能怪我呢?”
他微微前倾,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松田的耳廓,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如同情人的低语,内容却冰冷而现实:
“松田警官,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会为某个特定的人停下脚步,或者……付出真心这种麻烦的东西吧?”
月见礼人退后一步,重新拉开距离,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仿佛刚才那番近乎冷酷的坦白从未发生过:“我对你弟弟的关心是真的。至于你……”他的目光在松田紧绷的脸上扫过,带着一丝玩味的审视,“你很有趣,观察力也很强,所以我才愿意多‘招惹’你一下。但别误会,这并不意味着什么特别的。”
他优雅地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好了,松田警官。关于我弟弟的事,我会联系警视厅。现在,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松田阵平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紫灰色的眼眸深深地看了月见礼人一眼,那眼神锐利、冰冷,仿佛已经穿透了对方所有的伪装,看到了那层完美皮囊下那颗冷静到近乎无情、只热衷于情感游戏的灵魂核心。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也没有被戳穿的难堪。松田只是极其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了然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他干脆利落地转身,没有再看月见礼人一眼,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背影挺拔而冷硬,如同来时一样,不带一丝留恋。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月见礼人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敛去。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东京璀璨却冰冷的夜景,水色的眼眸里映照着万千灯火,却深不见底。
他端起那杯冰水,指尖在冰冷的杯壁上轻轻摩挲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和某种更深沉意味的弧度。
“美人鱼……吗?倒是个贴切的比喻。”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寂静奢华的房间里,“可惜,美人鱼的吻,是带着毒药的。靠得太近……可是会溺死的啊,松田警官。”
出院后不久,在雾海岚的强烈要求下,神乐陪同他前往月见礼人正在拍摄外景的片场探班。两人刚走到片场外围,就撞见了同样来附近公园调查一桩小委托的工藤新一和毛利兰。
“神乐哥哥!雾海同学!”小兰惊喜地打招呼。
新一则推了推眼镜,半月眼地瞥了眼神乐缠着纱布的左臂:“哟,病号也出来活动了?看来恢复得不错。”语气依旧带着侦探特有的欠扁感。
神乐对这位“死神小学生”的体质心有余悸,但看着小兰期待的眼神和雾海兴奋的样子,只能无奈点头,一行四人一同走向片场入口。
片场气氛紧张忙碌,巨大的绿幕前,月见礼人正身着华丽繁复的古装戏服,水色长发被精心束起,在聚光灯下如同神祇般耀眼夺目。
他正专注地与导演讨论下一个镜头的走位,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令人屏息的魅力。
然而,这份平静被一声尖锐凄厉的嘶吼瞬间打破。
“礼人大人——!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一个穿着脏污工作服、面容扭曲癫狂的男人如同炮弹般冲破外围安保的阻拦,疯狂地冲向拍摄中心。
他手中高举着一个闪烁着红光的、简陋却充满威胁感的装置,另一只手则挥舞着一把锋利的裁纸刀!
“都别过来!!”男人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月见礼人,充满了病态的痴迷和毁灭欲,“谁敢靠近我就引爆,礼人大人……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现场瞬间陷入死寂。
工作人员惊恐尖叫着四散奔逃,导演吓得瘫坐在地。新一眼神一凛,迅速将小兰护在身后,锐利的目光扫视着现场环境。
神乐瞳孔骤缩。
大脑在瞬间高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描现场:炸弹犯处于人群最密集的中心区域,情绪极端不稳定;大哥月见礼人距离他不足三米,处于绝对的攻击范围;炸弹犯右手紧握引爆器,拇指死死按在按钮上,左手挥舞的裁纸刀虽然威胁性相对较小,但足以在瞬间割断喉咙;警察赶到需要时间,而任何刺激都可能让对方立刻引爆。
“不行……”神乐低声自语,粉眸中一片冰寒的冷静,分析结果如同冰冷的钢印,“距离太近,大哥完全处于他的控制范围,任何强行突袭都会导致最坏的结果。需要时间……需要分散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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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阵平刚结束一个棘手的爆处任务,正靠在警车旁,叼着烟,试图用尼古丁驱散疲惫和脑海中某个水色长发身影带来的烦躁。通讯器突然尖锐地响起:
“紧急通知!所有附近警员立刻赶往月见礼人外景拍摄现场!发生劫持事件,疑犯携带爆炸物,目标直指月见礼人!重复,疑犯携带爆炸物!情况极度危险!”
月见礼人?!
松田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僵。
紫灰色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
脑海中那张总是带着玩味笑容、说着“美人鱼的吻是毒药”的脸庞,与“爆炸物”、“劫持”、“极度危险”这些冰冷的字眼猛烈碰撞。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掐灭烟头。
松田如同矫健的猎豹,瞬间拉开车门,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警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
他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迅速打开车内通讯,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是松田阵平,正在赶往目标地点,报告现场实时情况,疑犯位置、人质位置、爆炸物类型及可见状态,狙击手就位情况,现场疏散进度!快!”
在得到回复的同时,他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结合地图和实时信息,瞬间规划出最佳路线和到达后的初步行动方案。
所有的疲惫和私人情绪被瞬间剥离,只剩下日本公安精英绝对的冷静和掌控力。
松田是第一个冲破警戒线赶到核心区域的警察。他一个利落的甩尾停车,推开车门的瞬间,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目标!
只见那个形容癫狂的炸弹犯,正死死地将月见礼人箍在怀里,裁纸刀冰冷的刀刃紧贴着月见礼人修长优美的脖颈,皮肤上甚至已经压出了一道细微的红痕。
炸弹犯的另一只手,则如同铁钳般死死抓着引爆器,拇指就悬在红色的按钮上方。
他的脸紧贴着月见礼人水色的长发,表情扭曲而痴迷,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礼人大人,好香,好美,跟我走。永远在一起,谁敢分开我们,就一起死……”
而被挟持的月见礼人,脸上惯常的完美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
他被迫仰着头,水色的眼眸深处不再是玩味的笑意,而是如同冻结的深潭,冷静得可怕。他没有挣扎,只是任由对方抱着,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精致人偶。
然而,这一幕落在松田眼中,却如同最猛烈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他胸腔里压抑的怒火。
那个高高在上、优雅从容、视感情为游戏、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美人鱼”
……此刻却被一个肮脏癫狂的疯子如此亵渎地抱在怀里,冰冷的刀刃紧贴着致命的动脉,那张总是带着蛊惑笑容的脸庞失去了血色,那双水色的眼眸里……竟然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一种强烈到无法抑制的、混合着愤怒、保护欲和被侵犯领地的暴戾情绪,如同岩浆般在松田心底轰然爆发。
即使他刚刚才彻底看清这只“狐貍”恶劣的本性,即使他告诫自己不该再被对方迷惑……但此刻,看着那象征着“完美”和“高不可攀”的存在被如此粗暴地拉下神坛、陷入致命的危险,一种本能的、近乎毁灭的怒意瞬间冲垮了所有冷静的堤坝。
就在这时,萩原研二带着支援也赶到了。
他迅速扫视现场,瞬间明白了松田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