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轩尼诗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神乐刚结束一份复杂的药剂分子模拟运算，粉眸带着一丝疲惫，正准备休息。公寓高级安保系统特有的、代表最高权限通行的极轻微气流声响起，玄关处已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身影。

降谷零。

他没有穿警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平时不同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冷冽气息。金发在阴影中近乎暗沉，紫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沉静的、近乎非人的锐利。

神乐并不意外。

他操控轮椅转向门口，粉眸平静地迎上那双穿透黑暗的眼睛。

零大步走到他面前，没有寒暄，甚至没有坐下。他如同标枪般立在轮椅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略显陈旧的铁盒，轻轻放在神乐膝上。

盒盖打开，里面是几颗包装朴素的薄荷糖，散发着神乐无比熟悉的、清冽提神的香气——那是他幼时最爱的牌子，在废弃花园里，他曾无数次将这种糖分享给金发紫眸的少年。

“清理库存。”降谷零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以后，不会再有‘降谷零’这个人送你这个了。”

神乐的手指抚过冰凉的铁盒边缘，粉眸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他明白这句话背后意味着什么——潜入组织的命令已经下达，属于“降谷零”的一切痕迹，将从光明世界彻底抹除。从此，只有行走在黑暗中的幽灵。

他没有问“要去哪里”或“危不危险”这种徒增困扰的问题。他只是擡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消失于光明、投身更危险深渊的男人。然后，在降谷零略带一丝错愕的注视下，神乐微微前倾身体，带着药草清香的、微凉的唇瓣，极其轻柔地印在了他的侧脸上。

一触即分。

“嗯。”神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知道了。我会等你回来。”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平静如同祝福一个远行的旅人，“一切顺利，零。”

没有撕心裂肺的告别，没有泪眼婆娑的挽留。只有一句承诺，一句祝福。干净利落，如同他们之间无需言明的默契。

降谷零的身体在那一吻落下时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紫灰色的眼眸深处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瞬间翻涌起剧烈的暗流，却又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归于一片沉静的冰冷。

他看着神乐平静无波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纯粹的信任和等待，没有丝毫恐惧或悲伤。

这反而让他心中那丝因即将分离而起的躁动平息下来，转化为更深沉、更不容置疑的守护欲。

他微微俯身，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将神乐笼罩在自己的气息范围内，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属于“波本”未来式的冰冷宣告，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

“在我回来之前，你的身边，除了你认可的血亲，不允许出现任何‘多余’的人。记住，是任何人。”这是警告，是划下的绝对禁区，更是他身处黑暗时唯一的执念和锚点。

神乐粉眸平静，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降谷零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随即，他直起身，没有任何留恋，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公寓门口，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膝上那盒带着岁月痕迹的薄荷糖，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神乐拿起一颗糖，剥开糖纸，放入口中。清冽的薄荷气息瞬间席卷味蕾，带着一丝熟悉的苦涩和遥远的温暖。

数周的时间转瞬即逝。

苏格兰靠在一面冰冷的混凝土墙上，指尖夹着的香烟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他刚刚结束了一场与琴酒共同执行的、堪称完美的暗杀任务，身上还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混合气息。

冰紫灰色的眼眸里，属于“诸伏景光”的温和早已被“苏格兰”的冷漠和锐利取代，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对黑暗的审视。

他最终还是将那个决定告诉了雾海岚。不是以诸伏景光的身份，而是以近乎诀别的口吻，在一个无人监控的短暂空隙里，用加密线路传递了冰冷的通知。

他本以为会听到哭泣或质问，但电话那头，雾海岚沉默了几秒后，只传来一句带着奇异笑意的低语：

“这样啊…没关系，景光先生。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直盘旋在诸伏景光心头。直到今天。

任务简报下达：与代号“hennessy”的成员合作，清除某叛逃研究员并回收其携带的敏感数据。地点：横滨港废弃仓库区。

当诸伏景光按照约定时间，在弥漫着铁锈和海腥味的昏暗仓库里，看到那个从阴影中缓步走出的身影时，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了。

粉色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显眼，但脖子上那个标志性的、巨大的粉色蝴蝶结却如同最刺目的信号灯。

来人脸上不再是熟悉的、阳光无害的笑容，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粉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冰冷的、如同评估货物般的锐利光芒，周身散发着与周围黑暗环境完美融合的危险气息——正是组织新晋崛起、以手段狠辣高效著称的“hennessy”。

雾海岚。

他竟然是hennessy？！

那句“很快就会见面”的含义如同惊雷在诸伏景光脑海中炸响，心神剧震，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仓库高处阴影里，那道如同毒蛇般窥视的冰冷视线——琴酒，他在监视这次合作。

“苏格兰？”hennessy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公式化的询问，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苏格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震惊、愤怒、担忧和被欺骗的痛楚瞬间席卷了他。

但日本公安千锤百炼的意志力和“苏格兰”这个身份赋予的冰冷面具在瞬间发挥了作用。他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眼神瞬间恢复成一片毫无波澜的冰原，甚至带着一丝对“新人”惯有的审视和冷淡。

“嗯。目标位置确认？”苏格兰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异样。他不再看hennessy，而是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任务简报上，仿佛对方只是一个需要评估的工具。

接下来的任务过程，如同设定好的精密程序。两人配合默契，行动干脆利落，高效得令人发指。hennessy展现出与其外表截然不符的狠辣与专业，处理目标的手法干净利落，回收数据的过程滴水不漏。

苏格兰则如同最冷静的猎手，提供精准的火力压制和环境控制。全程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只有冰冷的手势和眼神示意。

在琴酒如同实质的监视下，他们完美地扮演着两个初次合作、互不信任但专业高效的组织杀手。

任务结束，确认琴酒的保时捷消失在夜色中后，苏格兰才感觉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走到远离仓库的码头边缘，迎着冰冷的海风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试图用尼古丁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怎么了？苏格兰。”波本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响起。

金发男人同样一身夜色，紫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显然也刚结束任务不久。

苏格兰没有回头，只是将烟雾缓缓吐出，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近乎金属摩擦的沙哑：“……见到hennessy了。”

波本走到他身边，也点燃一支烟，没有说话，等待下文。

“……是雾海岚。”苏格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冰冷和沉重，“那个粉头发，戴蝴蝶结的……高中生。”

波本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紫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但随即，那抹震惊便被更深沉的、如同寒潭般的冰冷和算计所取代。

他沉默地吸了一口烟，看着远处漆黑的海面，声音听不出情绪：“……是吗。那还真是……‘惊喜’。”他吐出一个烟圈，眼神锐利。

“看来，我们的小朋友，藏得比想象中深得多。小心点，苏格兰。组织里，没有无害的小白兔。”

“我知道。”苏格兰的声音恢复了“苏格兰”特有的冷硬，他将烟蒂狠狠摁灭在生锈的栏杆上，冰紫灰色的眼眸里只剩下属于卧底的特工特有的、冰冷的权衡与警惕，“我会处理。”

任务报告提交完毕。

确认没有尾巴后，苏格兰如同最谨慎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城市的阴影里，最终停在了雾海岚那间普通公寓的楼下。

他擡头望着那扇熟悉的、透着暖黄灯光的窗户，冰紫灰色的眼眸在夜色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被欺骗的痛楚、对对方安危的担忧，以及一种被卷入更深漩涡的冰冷寒意。

理智在疯狂叫嚣：离开，现在，hennessy是危险的组织成员，接近他只会增加暴露风险！

但另一种更强烈的、名为“诸伏景光”的情绪，驱使着他走上了楼梯。他需要答案。需要当面质问那个粉发的少年，为何要踏入这片深渊？为何要欺骗他？

站在熟悉的公寓门前，苏格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心绪，脸上只剩下属于“苏格兰”的冷漠和平静。他擡起手，指节在门板上叩击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清晰回荡。

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