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危机

冰冷的白光均匀地洒在无菌操作台和闪烁的仪器上。

锦音神乐正将一份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浓缩液滴入复杂的反应装置中。装置发出轻微的嗡鸣，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主控屏幕上滚落。

“第37号改良配方，神经突触传导效率提升12.8%，细胞活性逆转临界点前移……”他低声记录着，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份基于“潘多拉”雏形衍生出的次级药剂，已被他巧妙地剔除了最核心的逆转活性部分，伪装成对“银色子弹”有显著辅助效果的催化剂，提交给了组织。

这份“贡献”让他更深地嵌入了组织的核心研究，Boss的满意几乎透过加密通讯都能感受到。

但同时，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尤其是对那两个新晋代号成员，波本和苏格兰。

实验室的门无声滑开。雾海岚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在看到神乐时亮了一下。

“神乐！”他熟稔地打招呼，卸下了“轩尼诗”的伪装，拖了把椅子坐到离操作台稍远的安全区。

“嗯。”神乐没有回头，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另一组数据，“又被琴酒使唤了？”

“别提了，外围清剿，脏活累活。”雾海岚撇撇嘴，随即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些复杂的数据流和旁边标注着“siLver BuLLet support version 3.7”的文件上，眉头微蹙。

“你最近……给Boss的‘惊喜’很大啊。波本和苏格兰那边，”他压低了声音，“警惕性高得吓人。好几次我都感觉波本那家伙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想剖开这扇门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怪物。”他指的是fe的身份。

神乐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意料之中。他们职责所在。”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雾海岚忍不住问，身体微微前倾，“告诉零…告诉降谷警官你是谁？这样他就不用像防贼一样防着你，苏格兰也不会因为担心我跟你接触过密而…”他想到苏格兰每次旁敲侧击询问fe时的凝重神情，心里就一阵发堵。

神乐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实验室里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然后，他轻轻推了下眼镜，镜片反光一闪，唇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岚，告诉我，你当初加入组织，第一次拿到代号‘轩尼诗’的时候，你想立刻冲到诸伏景光面前，告诉他‘嗨，景光，我是黑衣组织的杀手’吗？”

雾海岚瞬间噎住，脸上的急切僵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神乐的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心中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逃避。

“我…”雾海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他想起自己获得代号时的兴奋与恐惧交织，想起脖颈后那道狰狞疤痕带来的屈辱和恨意，想起在诸伏景光温暖目光下拼命隐藏的黑暗…他不想让景光知道。

至少，在拥有足够的力量和把握之前，他不想让那份温暖被染上惊惧和失望的阴霾。

神乐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语气平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你看，我们都有自己的理由。有些真相，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揭开，只会带来毁灭，而非救赎。”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实验室厚重的墙壁，投向某个遥远的方向，声音低沉了几分，“而且，零他…太绝对了。”

“绝对？”雾海岚不解。

“掌控。”神乐吐出这个词，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疲惫和抗拒，“他想把我彻底纳入他的保护圈，像七年前那个医院里的小孩一样。但我不再是了，岚。我身后有月见家，有母亲的布局，有fBi的线，还有这该死的组织……我需要空间，需要‘fe’这个身份带来的独立性和威慑力。一旦他知道我是谁，‘降谷零’的意志会本能地覆盖掉‘波本’的伪装，那太危险了。对他，对我，对整个局面。”他不想成为被零牢牢护在羽翼下、失去自主权的金丝雀，尤其是在这个步步惊心的棋局里。

雾海岚沉默了。

他能理解神乐那种想要挣脱绝对掌控的窒息感，也明白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

景光的温柔包容让他觉得幸运，但降谷零那种近乎偏执的强势守护……确实会让习惯了独立和掌控黑暗的神乐感到束缚。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通讯器响起冰冷的电子音：“dr. sherry请求进入。”

神乐眼神一凝，瞬间切换回fe博士的冰冷模式，对雾海岚使了个眼色。

雾海岚立刻会意，迅速收敛了所有私人情绪，重新挂上“轩尼诗”那副略带疏离和锐利的表情，站起身。

“让她进来。”神乐对着通讯器说道。

合金门滑开，宫野志保——代号雪莉——走了进来。

她穿着合身的研究服，茶色的短发一丝不茍，精致的小脸上面无表情，只有那双冰紫灰色的眼眸带着惯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扫过室内的两人，尤其在雾海岚身上停留了一瞬。

“fe。”雪莉的声音清冷，目光落在主控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和那份“银色子弹辅助剂”的报告上，“关于3.7版本催化剂的稳定性报告，我需要和你核对几个关键数据点。另外，Boss询问核心项目与辅助剂的最终整合时间表。”

她的态度公事公办，但神乐能感觉到她对自己这个空降搭档以及与轩尼诗之间似乎“过从甚密”的持续怀疑。

“轩尼诗，”神乐转向雾海岚，声音毫无波澜，“你的协助结束了。可以离开了。”完全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口吻。

“是，博士。”雾海岚微微颔首，扮演着合格的代号成员，目不斜视地从雪莉身边走过，离开了实验室。只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雪莉那冰冷探究的目光还是让他后背微微绷紧。

实验室走廊外。

雾海岚快步走出A区，直到转过一个拐角，确定脱离了可能的监控和雪莉的视线范围，才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他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

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前方的通道口。

苏格兰靠在墙边，帽檐压得很低，但雾海岚能清晰感受到他投来的、带着关切和探究的目光。

“岚。”苏格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出来了。没事吧？”他上下打量着雾海岚，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

“嗯，没事。”雾海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甚至带上一点“轩尼诗”完成任务后的随意，“fe博士让我协助测试了一些神经反应数据，有点枯燥，但没什么特别的。”他刻意避开了神乐的名字和所有私人化的描述。

苏格兰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属于卧底警察的锐利：“那位fe博士…他到底是什么人？你似乎…和他很熟？”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雾海岚进出实验室时神态的细微变化，以及在里面停留的时间长度所隐含的非同寻常。

雾海岚的心猛地一跳。

来了，他强迫自己迎上苏格兰审视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略带困惑和职业化的表情：“熟？谈不上。他是组织最核心的研究员之一，权限很高，Boss眼前的红人。我只是偶尔被他叫去做一些战斗人员相关的测试样本。”

他顿了顿，为了增加可信度，甚至刻意编造了细节，语气带着点“轩尼诗”式的漫不经心，“他那实验室里全是高浓度挥发性药剂和强光，防护措施严格得要命，进去就得戴特制面罩，我连他脸都看不真切，就一个模糊的轮廓和白大褂。谁知道那神秘兮兮的家伙长什么样？”

他说得很快，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坦然而无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手心微微沁出了冷汗。

他在对景光撒谎，用精心编织的谎言将神乐推向更深的迷雾，推向景光警惕名单的顶端。

苏格兰深深地看着他，那双猫眼里情绪翻涌——有关切，有担忧，有对雾海岚状态的判断，也有对“fe”这个神秘人物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

但最终，他选择相信眼前恋人表面的平静，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擡手，极其隐蔽而快速地抚了一下雾海岚的胳膊，低声道：“没事就好。小心点。”

那短暂的触碰带着安抚的力量，却像烙铁一样烫在雾海岚心上。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景光的信任让他更加愧疚，而那个关于fe的谎言，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夜晚的安全屋。

黑暗笼罩着房间，只有窗外城市的光线透进来些许朦胧。

空气里弥漫着情动的气息，肢体交缠，呼吸灼热。苏格兰的吻带着怜惜和渴望，落在雾海岚的颈侧、锁骨，温热的手掌抚过他柔韧的腰线。

雾海岚闭着眼，努力回应着，试图沉溺在这令人安心的温暖和亲密中，忘记白天的谎言和压力。

但苏格兰每一次温柔的触碰，每一次充满信任的低声呼唤，都像针一样刺着他。白天那句“连他脸都看不真切”的谎言，反复在脑海中回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

就在苏格兰的吻即将再次落在他敏感的喉结，身体的热度攀升到某个临界点时，雾海岚猛地睁开了眼睛。

“等等，景光！”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恐慌。他用力抵住了苏格兰的胸膛，阻止了他进一步的亲昵。

苏格兰的动作戛然而止，身体瞬间绷紧，从情动的迷蒙中迅速清醒过来。

黑暗中，他的猫眼锐利地锁定了雾海岚的脸，带着惊愕和询问：“岚？怎么了？不舒服？”他立刻伸手去摸雾海岚的额头，担心他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样…

“不是！”雾海岚抓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呼吸有些急促。

他擡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认真和脆弱，紧紧地盯着苏格兰：“景光，你答应我！无论…无论以后我撒了什么谎，不管听起来多离谱多严重……你都不许生气，绝对不许生气，现在答应我！”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执拗和深藏的不安，像是在寻求一个免死金牌，一个在谎言被戳穿后不至于彻底失去他的承诺。

苏格兰愣住了。他看着恋人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和祈求，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白天关于fe的对话瞬间闪过脑海。岚在害怕什么？害怕他发现什么？还是……在为他可能已经撒下的某个谎而提前恐惧？

无数的疑问和担忧涌上心头，但此刻，雾海岚眼中的脆弱压倒了一切。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疑虑，将所有的温柔和包容都倾注在声音里。

他反手握住雾海岚冰凉的手，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皮肤，眼神坚定而温和：

“好，我答应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可靠，如同磐石，“无论岚撒了什么谎，我都不会生气。我保证。”

得到承诺的雾海岚，身体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似乎瞬间松了，整个人脱力般软了下来，将脸深深埋进苏格兰的颈窝，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汲取安全感。

苏格兰紧紧抱着他，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心中却如同压上了一块更沉的巨石。

岚的异常，fe的神秘，组织深不见底的黑暗……所有的线索都缠绕在一起，指向未知的漩涡。他的承诺是真的，他不会因为谎言本身对岚生气，但他必须知道那谎言背后隐藏着什么，以及…如何才能保护怀里这个用脆弱外壳包裹着巨大秘密的爱人，在这片致命的泥沼中活下去。

夜还很长，而潜伏的危机，似乎才刚刚露出狰狞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