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爱让人软弱

第61章 爱让人软弱

iCu外的长廊,仿佛凝固着生与死的界限。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刺鼻,混合着仪器低沉的嗡鸣,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松田阵平像一尊风化千年的石像,背脊挺得笔直,却僵硬得没有一丝活气,紧贴着iCu那扇巨大的、隔绝生死的玻璃窗站立。

他的目光穿透冰冷的玻璃,死死锁在病床上那个依旧被各种管线和仪器包围、无声无息的身影上,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视线强行灌注进去。

两天一夜的煎熬和昨夜的崩溃,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疲惫和灰败,卷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守候火焰。

萩原研二坐在稍远的长椅上,同样形容憔悴。他担忧的目光不时在松田那紧绷如弓的背影和身旁沉默不语的月见绯之间游移。

月见绯微微低着头,红眸低垂,看不清情绪,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无意识地紧握着,指节泛白。空气沉重得能压弯人的脊梁。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清晰、稳定、富有节奏感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

嗒、嗒、嗒……

这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从容,瞬间打破了死水般的寂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身影出现在走廊拐角。

女人穿着一身剪裁极致利落的黑色羊绒套装,勾勒出依旧窈窕却蕴含着强大力量感的身形。肩上随意搭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

她的面容保养得极好,看不出具体年龄,五官与月见礼人有几分神似的精致,却比礼人那种温润如玉的美丽多了十分的冷冽和锐利。

一头浓密的乌黑长发一丝不茍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深邃得如同寒潭的眼睛。

那眼神扫过众人时,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沉静力量,让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锦音千代。

月见礼人和月见绯的母亲,锦音与月见集团真正的掌舵人,一个以雷霆手段压制黑衣组织、令其首领都忌惮三分的女人。

她的到来,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

她只是平静地走了过来,步伐稳健,目光在扫过iCu玻璃窗内那个重伤的儿子时,深邃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痛楚,随即又被更深的寒冰覆盖。

她的视线落在月见绯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绯,情况?”

“母亲。”月见绯立刻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大哥刚被推进手术室,进行腹腔止血手术。医生说…风险依然很大,但这是必要的。”

锦音千代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转向了如同石像般僵立在玻璃窗前的松田阵平,以及旁边紧张得几乎要站起来的萩原研二。

那平静的目光扫过来时,松田阵平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几乎是本能地挺直了身体,想要转身面对这位“家长”,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器,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抗议。

他不敢回头,不敢面对那双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罪责和狼狈的眼睛。巨大的愧疚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萩原研二也站了起来,手心全是汗。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月见绯,又飞快地垂下眼帘,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未降临。

锦音千代走到iCu玻璃窗前,和松田并排而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里面那个沉睡的身影。然后,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松田和萩原身上。

“松田阵平警官,萩原研二警官。”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第一次见面,在这种地方,很遗憾。”

松田的身体猛地一震,终于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一点点转了过来。他擡起头,撞进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萩原也连忙躬身:“锦音夫人。”

锦音千代的目光在松田布满血丝、写满痛苦和疲惫的脸上停顿了几秒,又扫过他手臂上那些被简单处理过却依旧狰狞的伤口。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iCu的方向,仿佛透过玻璃看着自己的儿子。

“礼人身上的‘星尘’,是他自己坚持要穿上的。”锦音千代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集团实验室的最新成果,理论上能承受极限冲击。但他对我说:‘妈妈,阵平那个笨蛋,总是冲在最前面。我得有备无患。’”

她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是叹息还是别的什么:“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虽然代价惨重。”

松田阵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礼人…他穿着那件防护服,竟然是因为…担心他?

“至于绯,”锦音千代的目光转向月见绯,红发青年微微抿紧了唇。“他的背,是为了保护同僚。这是他作为警察的选择,也是他的骄傲。”

她的目光又转向萩原研二,带着一种审视,却没有苛责。

“萩原警官,你不必背负过重的枷锁。保护市民,包括同僚,是警察的天职。绯受伤,是他履行了职责,不是你欠他的。”

萩原研二猛地擡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复杂的情绪。

他没想到这位看似冰冷强大的母亲,会如此直接地…开解他?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锦音千代走到旁边的空置长椅坐下,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仿佛这里不是医院,而是她的会议室。她示意松田和萩原也坐下。

松田僵硬地挪动脚步,在离锦音千代最远的长椅另一端坐下,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萩原则挨着月见绯坐了下来,依旧紧张。

“我的儿子们,”锦音千代看着手术室方向亮起的红灯,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礼人和绯,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礼人表面温顺,骨子里比谁都倔。绯看着清冷,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他们选择的路,选择的人…”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松田和萩原:“只要是他们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会干涉。”

松田和萩原同时一震,松田猛地擡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锦音千代。

不会干涉?

哪怕礼人因为他变成这样?

哪怕绯背上永久的伤疤?

锦音千代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人生是他们自己的,痛苦也好,幸福也好,都是他们选择的代价和收获。我能做的,是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提供我能给予的一切支持,而不是替他们做决定,或者替他们承担选择的后果。”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当然,前提是,他们的选择是清醒的、负责任的。”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远处神乐病房的方向,那平静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只有小乐不同。”

松田和萩原的心都提了起来。

“小乐的身体,太特殊了。”锦音千代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母亲特有的、不容触碰的底线。

“他是我拼尽全力才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孩子。他的未来,他的安全,容不得半点闪失。”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松田和萩原,也扫过旁边的降谷零,那眼神如同实质的冰锥。

“这一点,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明白。”

松田阵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明白了锦音千代的意思。她不会干涉礼人和绯的选择,包括他们的感情。

但对于神乐,这位母亲划下了绝对不容逾越的红线——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不能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匆匆走出来,手里拿着报告。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锦音千代立刻站起身,月见绯和萩原也紧张地跟着站起。

护士快步走到锦音千代面前:“锦音夫人,月见先生的手术…”

松田阵平也猛地站了起来,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护士的嘴唇,等待着那关乎生死的宣判。

护士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清晰地穿透了紧绷的空气:“…很成功。腹腔出血点已经处理完毕,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还需要在iCu密切观察至少48小时,看术后恢复情况。”

“呼……”月见绯紧绷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萩原研二也重重地靠回椅背,擡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降谷零紧绷的下颌线也微微松弛。

锦音千代深邃的眼眸里,那层坚冰似乎融化了一丝极淡的暖意,她对着护士微微颔首:“辛苦了。”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松田阵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虚脱感席卷全身,支撑着他站立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他踉跄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恐惧交织着——命保住了,但前面还有多少道鬼门关?他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术室再次紧闭的门,仿佛能透过那扇门看到里面那个被重新推回iCu、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爱人。

锦音千代的目光落回松田身上,看着他摇摇欲坠、布满血污和疲惫的样子,平静地开口:“松田警官,去处理伤口,休息。”

不是商量,是陈述句。带着不容置疑的上位者威严。

松田猛地擡头,下意识就要拒绝。他怎么能走?他必须守在这里,寸步不离。

“你留在这里,除了把自己熬干,没有任何用处。”锦音千代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像冰冷的针,刺破了松田固执的坚持,“礼人需要的是能在他醒来后、真正有力气支撑他的人,而不是一个比他更早倒下的废物。”

“废物”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松田的心上。他脸色瞬间惨白,嘴唇翕动着,却无法反驳。是啊,他现在这副样子,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

“处理伤口,休息。”锦音千代重复了一遍,目光转向旁边的降谷零,“安室先生,麻烦你带他去。看着他。”

降谷零立刻上前一步,紫灰色的眼眸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看向松田:“松田,跟我走。”

松田阵平看着锦音千代那双洞悉一切、不容置喙的眼睛,又看了看降谷零。最终,那根绷紧到极限的弦,在巨大的疲惫和对方话语的冲击下,啪地一声断了。

他颓然地垂下头,像个失去所有力气的提线木偶,被降谷零半扶半拽地带离了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

处理伤口的过程,松田像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护士小心地清理着他手臂和手上那些深可见骨的划伤、烫伤和水泡,消毒水刺激伤口的剧痛,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

他只是沉默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某个方向,卷发凌乱地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降谷零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松田这副心如死灰的样子,眉头紧锁。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在松田此刻的痛苦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伤口处理完毕,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降谷零将松田带到一间空置的休息室。

“你在这里休息,我去看看神乐。”降谷零沉声道,将一瓶水和一些简单的食物放在床头柜上。

松田毫无反应,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降谷零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休息室里只剩下松田一个人。死寂瞬间将他吞没。墙壁是惨白的,空气是冰冷的消毒水味。他蜷缩在狭窄的病床上,将脸深深埋进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枕头里。身体上的疼痛终于迟钝地传来,但更痛的,是心脏深处那个巨大的、血淋淋的空洞。

礼人撞碎玻璃时那破碎的笑容…

他焦黑狰狞的右脸…

他紧握着手机、指缝渗血的模样…

医生宣判的那些“不可逆”…

神乐字字泣血的控诉…

还有锦音千代那句冰冷的“废物”…

无数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中疯狂闪回、切割、咆哮,

“嗬…”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终于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松田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汹涌地浸透了枕头。

他死死咬着枕头的一角,不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音,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伤痕累累的兽。

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冲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炸弹犯的陷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更强,恨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他,连累了那个将他视若珍宝、用生命去守护他的男人,

礼人…那个总是带着温润笑容、优雅从容、狡猾又纵容地叫他“坏孩子”的月见礼人,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说话了,他的脸,他完美的脸…

松田的心被撕扯得鲜血淋漓。他无法想象礼人醒来后,看到镜子里自己模样的那一刻。

他无法想象那双水色的眼眸里,会流露出怎样的痛苦和绝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对不起……礼人……对不起……”破碎的、充满无尽悔恨和心疼的呜咽,在死寂的休息室里低低回荡,无人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松田哭得精疲力竭,意识昏沉。就在他几乎要被黑暗和痛苦彻底吞噬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月见绯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杯水和一些药片。

他红眸扫过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无声颤抖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走到床边,将托盘放下。

“松田。”月见绯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或者说,同病相怜的理解?

松田的身体猛地一僵,没有擡头,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

月见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他拿起那杯水,递到松田蜷缩的身体旁边。

“母亲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月见绯的声音很轻,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她不是针对你。她只是……太担心大哥。而且,她说的没错。”

他看着松田依旧拒绝擡头的后脑勺:“大哥现在需要的是能在他真正醒来后,陪他面对一切的人。你把自己熬垮了,等他醒了,看到你这副样子,只会更难过。”

松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月见绯将水杯又往前递了递:“喝点水,把止痛药吃了。你手上的伤需要消炎。大哥那边,我和母亲会看着。有情况立刻通知你。”

松田依旧没有动。

月见绯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过了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大哥的脸…会留下疤。嗓子…也毁了。”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松田的反应,“但,他还活着。松田阵平,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疤痕也好,嘶哑的声音也好,只要人还在,就还有未来。”

“你如果真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他,”月见绯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那就振作起来。用你以后的所有时间,去弥补,去守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里哭。”

“懦夫”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松田的心脏,他猛地擡起头。

脸上泪痕交错,眼睛肿得像核桃,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但那双眼睛里,之前的空洞和绝望,此刻被一种混合着痛苦、屈辱和……被激怒的、如同困兽般的凶狠所取代,他死死盯着月见绯,像一头被踩到尾巴的狼。

月见绯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凶狠的目光,红眸里一片冷冽:“怎么?我说错了吗?大哥豁出命去救你,不是让你在这里自怨自艾的,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面对一切的男人,不是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懦夫。”

“我不是懦夫!”松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声音因为哭泣和愤怒而扭曲。

“那就证明给我看,”月见绯将水杯重重地塞进松田那只没受伤的手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杯子,“喝水,吃药,然后,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像个男人一样,去iCu外面等着,等他醒来,告诉他,你松田阵平,这辈子跟定他了,他变成什么样,你都要定了,你敢不敢?!”

月见绯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松田自我沉沦的壳,那尖锐的、毫不留情的指责,将他从自毁的深渊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是啊……他在这里哭有什么用?礼人就能好起来吗?

礼人救他,不是为了看他崩溃的。

他松田阵平,什么时候变成只会逃避的懦夫了?

一股混杂着屈辱、不甘和更强烈守护欲的火焰,猛地从松田心底最深处燃烧起来,那火焰烧干了他眼中的泪水,烧红了他的眼眶,

他死死握着那杯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他猛地仰头,将杯子里冰凉的水一饮而尽,水流过干涸刺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

接着,他抓起托盘上的药片,看也不看,一把拍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咽了下去,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

药片刮过食道的痛楚,让他闷哼一声,却更加刺激了他眼中的凶狠和决意。

月见绯看着他这副样子,红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他不再说话,拿起空了的托盘,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门被轻轻关上。

休息室里再次陷入寂静。

松田阵平坐在床边,胸膛剧烈起伏,粗重地喘息着。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空洞。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后重生的、带着血性和狠劲的火焰。

他低头,看着自己裹满纱布、依旧隐隐作痛的手。

懦夫?

不。

他松田阵平,从来就不是懦夫,

礼人…

他猛地站起身,步伐还有些虚浮,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走向休息室附带的简陋卫生间。

哗啦啦——

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冲刷在他布满泪痕、血污和黑灰的脸上。

他用力搓洗着,仿佛要将所有的脆弱、所有的狼狈、所有的“懦夫”痕迹都彻底洗掉,冰冷的水刺激着他昏沉的神经,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不堪、胡子拉碴、眼睛红肿却眼神凶狠执拗的脸。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无比难看的笑容。

“等着我,礼人。”他对着镜子,嘶哑地、一字一顿地说道,“老子…来了。”

他胡乱地用毛巾擦了把脸,甩了甩湿漉漉的卷发,不顾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带着一身水汽和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近乎凶狠的决绝,拉开门,大步朝着iCu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他不再蜷缩在角落哭泣。他像一柄重新淬火、锋芒毕露的利刃,带着满身的伤和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重新站回了那扇巨大的、隔绝生死的玻璃窗前。

背脊挺直,目光如炬,死死锁定着里面那个沉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