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神乐的决定

第63章 神乐的决定

时间在iCu外冰冷的等待中,被拉长成一种钝痛的刻度。松田阵平像一尊被遗忘在时间缝隙里的雕像,背脊挺得笔直,却僵硬得没有一丝活气,唯有那双死死黏在玻璃窗内的血红色眼睛,证明着里面那个人的每一次微弱呼吸都牵动着他的神经末梢。

每一次护士进出,每一次仪器数值的微小波动,都像在他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狠狠拨动一下。

终于,那扇隔绝生死的厚重门扉再次滑开。这次出来的不是医生,而是一位护士,她对着锦音千代微微躬身:“锦音夫人,月见先生醒了,意识清醒,情绪……很平静。他说……想见松田警官。”

“平静”两个字,像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松田死寂的心湖里激起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涟漪。

平静?怎么可能平静?!

他几乎要冲口而出,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动了起来。他几乎是撞开了护士,踉跄着就要往里冲。

“松田警官,”护士急忙拦住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请更换无菌服,严格消毒,月见先生现在非常脆弱,”

松田猛地刹住脚步,看着护士递过来的蓝色无菌服,眼中充满了焦灼和不耐,但最终还是在锦音千代平静的目光下,强行压下了所有冲动,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动作粗暴得几乎要撕破布料。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他鼻腔发酸,但他顾不上了。

当他终于被允许进入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和仪器嗡鸣的病房时,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几乎是挪到了病床边。

病床上的人,比他隔着玻璃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

氧气面罩换成了鼻氧管,但依旧遮不住他下半张脸被高温和冲击波撕裂的痕迹。

从右额角开始,狰狞的、深红色的烧伤疤痕如同扭曲的藤蔓,爬过眉骨,覆盖了大半块颧骨,一直延伸到被纱布包裹的耳际。原本完美无瑕的右半边脸,此刻只剩下凹凸不平的、带着新鲜愈合粉肉的恐怖印记。

水色的长发被剃掉了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也显得枯槁凌乱,被纱布压在脑后。脖颈和露出的手臂上,同样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灼痕和敷料。

然而,最让松田心脏骤停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总是含着温润笑意、波光流转的水色眼眸,此刻因为伤口的牵扯和虚弱,显得有些疲惫,却异常的……清澈。

没有松田预想中的痛苦、绝望、歇斯底里,甚至没有一丝茫然。只有一种近乎洞悉一切的、沉淀下来的平静。

那平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任何惊涛骇浪,却让松田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怎么能这么平静?!

月见礼人的目光落在松田身上,看着他裹满纱布的手,看着他布满血丝、写满巨大痛苦和惊惶失措的眼睛,看着他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那被严重灼伤、包裹在纱布下的喉结极其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哑气音。

松田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扑到床边,想触碰他,却又怕弄疼他,双手悬在半空,无措地颤抖着。

“别……别说话!”松田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恐惧,“医生说了,你的嗓子……不能用力。”

月见礼人看着他这副慌乱的样子,那双平静的水色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

那笑意扯动了他脸上的伤疤,带来一阵刺痛,让他微微蹙了下眉,但眼神里的安抚意味却更加清晰。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擡起那只同样缠着纱布、还算能活动一些的左手。

松田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只手。

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温柔,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擡起,避开了脸上的伤处,最终,带着微凉的、粗糙的纱布触感,轻轻抚上了松田因为痛苦而紧锁的眉心。

松田的身体猛地一僵,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温柔瞬间将他淹没,他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奇迹般的触碰。

月见礼人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极其缓慢地,试图抚平松田眉宇间深刻的褶皱。动作笨拙而吃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然后,在那份安抚的余韵中,在松田震惊到失语的目光里,月见礼人微微仰起头,避开了自己脸上狰狞的伤疤区域,将他干裂、带着药味的、微凉的唇,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安抚的意味,印在了松田因为惊愕而微张的唇上。

一个短暂得如同蜻蜓点水,却重逾千钧的吻。

没有情欲,只有无尽的温柔、安抚和……“别怕,我还在”的承诺。

松田阵平如同被一道电流击中,整个人瞬间僵直,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唇瓣上那微凉、粗糙、带着药味的触感,清晰得如同烙印,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滚烫地滑落,砸在月见礼人抚着他眉心的手背上。

“礼人…”松田的声音破碎不堪,泣不成声。他再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避开礼人身上的伤处,极其轻缓地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礼人的额侧未受伤的地方。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对方的纱布。

月见礼人没有推开他,只是用那只抚平他眉心的手,极其缓慢地、安抚性地,轻轻拍着他的后颈。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许久,松田才勉强平复下汹涌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擡起头,依旧贪婪地看着礼人平静的眼眸。

月见礼人示意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那部被爆炸高温烤得变形、屏幕碎裂的手机,竟然还能勉强开机。

他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用那只还算能活动的手指,在碎裂的屏幕上划动着,打字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松田屏息看着。

一条信息被编辑好,发送给了备注为“小林”的人:

【小林君:我是月见礼人。因不可抗力重伤,需永久退出艺能界。后续解约及公告事宜,烦请按集团法务部提供的方案处理。感谢多年照顾。勿念。】

信息发送成功。月见礼人似乎耗尽了力气,手指无力地垂下,手机滑落在被单上。他的呼吸因为刚才的动作而略显急促,眼神里却是一片尘埃落定的平静。

仿佛告别那个光芒万丈的偶像身份,只是丢掉了一件不合时宜的旧衣。

他微微侧过头,水色的眼眸重新看向松田,那平静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月见礼人特有的、带着点狡黠和纵容的笑意。他极其艰难地、用口型无声地对松田说:

【以后……只有你了。】

【坏孩子。】

轰——!

松田阵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无尽心疼、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沉重责任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猛地低下头,再次将脸埋进礼人颈窝未受伤的地方,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嗯…”他哽咽着,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承诺和凶狠的占有欲,“只有我,这辈子,下辈子,都只有我,谁他妈也别想抢走,”

神乐的病房里,气氛同样凝重。降谷零看着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却异常平静的神乐,紫灰色的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雾海岚坐在床边,巨大的粉色蝴蝶结都蔫蔫的,红着眼眶看着神乐。

“小乐…”雾海岚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别这样…你哭出来好不好?你这样子…我害怕……”

神乐粉眸低垂,长长的白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画着谁也看不懂的复杂分子式。听到雾海岚的话,他缓缓擡起头,粉色的眼眸里一片沉寂,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

“哭?”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异常平静,“哭能让大哥的脸恢复原状?能让他的嗓子复原吗?”

这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反问,让降谷零的心猛地一沉。不对劲,神乐的反应太不对劲了,这种极致的平静,更像是一种精神遭受重创后的麻木和…危险的预兆。

“神乐…”降谷零上前一步,试图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难过,但是…”

“母亲。”神乐却直接无视了他,目光转向刚刚走进病房的锦音千代。

锦音千代看到小儿子这副平静得可怕的样子,深邃眼眸里那层坚冰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柔软。

她快步走到床边,在降谷零和雾海岚惊讶的目光中,极其自然地俯下身,用从未有过的、近乎小心翼翼的动作,轻轻抚摸着神乐的白发,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哄孩子的语气:“小乐,妈妈在。别怕。”

“我要进集团实验室。”神乐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核心项目组。我要接手‘声带神经再生’和‘深度烧伤组织功能重建’项目。”他顿了顿,粉眸擡起,直直地看着锦音千代,“现在就要权限。所有相关资料,最高权限。”

锦音千代抚摸他头发的手微微一顿。她看着儿子那双沉寂得没有一丝光亮的粉眸,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没有崩溃,没有哭泣,而是将所有的痛苦和绝望,转化成了最冷静、最疯狂的决心——他要亲手修复他大哥承受的伤害,

“小乐…”锦音千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实验室很辛苦,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知道。”神乐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权限。还有,不要告诉大哥。”

锦音千代沉默了几秒,深邃的眼眸里是复杂的挣扎,但最终,对小儿子的心疼和对他那份执拗的了解,让她缓缓点了点头:“好。妈妈给你权限。但是,你必须答应妈妈,量力而行,不能…”

“不行!”降谷零再也忍不住,猛地出声打断,紫灰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怒和恐慌。

“神乐,你疯了?!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刚给他输过血,你现在连下床都困难,你还要去搞什么实验室?!那些项目哪一个不是耗神耗力?,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吗?!”他上前一步,试图抓住神乐的肩膀,将他从那种危险的平静中摇醒。

雾海岚也急了:“对啊神乐,零说得对,你现在需要休息,大哥那边有医生,有最好的治疗,你不能……”

神乐的目光缓缓扫过激动反对的降谷零和雾海岚,那双沉寂的粉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和决绝。

下一秒,在所有人——包括锦音千代——都惊愕万分的注视下,

神乐猛地伸出手,一把揪住降谷零的衣领,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狠狠拽向自己。

然后,在降谷零惊愕放大的瞳孔中,在雾海岚难以置信的抽气声里,在锦音千代骤然收缩的眸光下——

神乐仰起头,将自己冰冷、毫无血色的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惩罚和宣告的力道,狠狠地堵住了降谷零所有未出口的反对。

那不是吻,那更像是一种蛮横的、带着血腥味的封印,一种用最极端的方式宣告的所有权和控制权。

降谷零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唇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和神乐身上浓烈的药味混合着一种决绝的气息,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他下意识地想推开,却被神乐揪着衣领的手死死拽住,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神乐才猛地松开了手,将降谷零推开。他微微喘息着,苍白的脸上因为刚才的用力而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唇瓣也因为刚才的撞击而渗出了一点血丝。

他擡起手背,极其随意地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粉眸冷冷地扫过呆若木鸡的降谷零和雾海岚,最后落在同样震惊、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了然和无奈的锦音千代身上。

“现在,”神乐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刚刚用行动证明过的强势,“还有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