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回到现实!容子倾濒死! 在幻境里穿越……
头很痛。
识海被大量的记忆冲入, 银河上疏密有序的群星如同被火燎过的草原,顷刻间亮起数以千万计的星光,将整片识海照得辉光万丈。
也把容子倾挤得头痛欲裂。
幻阵里的他只有二十五年的记忆, 而现实里的他却足有一百多岁, 这些遗失的记忆在回到现实的瞬间被他吸收,将上辈子的“容子倾”与这辈子的“容子倾”融合在一起。
也将他的人生, 以倒错的方式,骤然拉长数倍。
穿越的最初和幻境里没有区别。
他在写完《貌美师弟》最后一章后,他突然觉得困倦,一觉睡醒,就来了修真界, 连穿到云水界的时间节点也与幻境里相差无几。
但因为现实里的蔚椋没有挽回联姻, 也没有将“容悦”接去执天宗, 此后的百年,容子倾的人生与幻境里截然不同。
首当其冲的区别,就是“容悦”的死亡。
容悦死得悄无声息, 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不论是姓名、爱好、遗愿还是死因, 有关原主的每一条信息,容子倾都耗费了很长的时间才收集完毕。
他就像任何一个穿书且没有记忆和外挂的穿越者一样, 在异世界的每一步都走得步履维艰。
世家的关系网极其复杂, 家族内不论嫡系还是旁支都各个是人精。
容子倾作为一个写文的宅男, 曾经在蓝星上就连四五个人口的原生家庭关系都处理不好, 来到云水界后哪有精力和能力将自己包装得滴水不漏,好几次差点漏陷,叫别人发现他不是原主,被容家人抓去搜魂。
除此之外, 他还得面对家族对容悦价值上的利用。
一次又一次给他安排联姻就别说了,他几次推拒之后,容父容母就断他钱粮,把他关着禁足。
甚至最糟糕的一次,容子倾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着婚服躺在别人床上,外面合籍大典已经开始。
他咬咬牙想尽办法逃了婚,甚至逃离容家,之后还是被容家人抓回来狠狠责罚了番。
自此之后,容子倾就知道,这张名为“世家”的罗网,兴许终其一生都要束缚着他。
而他也确实作为“容悦”活了一百多年,起初十年他跌跌撞撞,裹紧马甲夹缝求生。
之后的百年,他彻底融入修真界,在容家经营势力和财力,在修真界试图寻找适合的功法和洗涤灵根的天材地宝,用一切方式掩盖他是天外来客的秘密。
甚至在容家某些人发现他和容悦的区别后,他动手了,杀了人。
容家无非是想把每个族内子弟都卖个好价钱,容子倾不愿去联姻,那么天外来客的灵魂同样有的是大能愿意开价收走。
容子倾毫不怀疑只要他的身份不小心暴露,就会立即被容家出卖。
穿越百年,容子倾脑海中的那根弦始终紧绷,除了蔚椋,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过去,他的真名。
他在修真界里,唯一得以喘息的时刻,就是呆在蔚椋身边的那一时半会儿。
不论他对蔚椋说什么,做什么,蔚椋的反应都是冷淡的,也是让人安心的。
他们就像是一场舞台剧上唯一的演员,和台下唯一的聋哑人观众。
容子倾负责表演,蔚椋负责沉默,他们不在乎演出的内容,只是在这个环境里,交换彼此的存在感。
在那样的境遇下,容子倾喜欢蔚椋不假,想要拯救蔚椋也不假,但在自身难保的环境里,容子倾对蔚椋的追求,也涵盖了被拯救的希望。
如果非得与谁联姻不可,容子倾希望那个人是蔚椋。
与蔚椋联姻后,他就可以稍微摆脱容家的控制,不用时刻捂紧马甲,还将拥有一个可靠的战友。
二十四岁的容子倾赤诚热烈,拥有柔软而纯粹的爱意,而三十四岁的容子倾,早就被云水界腐化,他有一张漂亮闪耀的皮囊,也有一团浑浊复杂的内里。
蔚椋看不见这些,而容子倾的真真假假,也无需蔚椋清晰地看见。
他已把他能展现出的最真实的一面,袒露在了蔚椋的面前。
再多的本真,容子倾已经剥离不出。
他带着容悦的面具太久。
以至于如果不是幻境让他看到蔚椋的记忆,他早以为这世上已没有人记得他叫“容子倾”。
——直到死亡,他都是孤独的他乡异客。
好在幻境给了他一场真实的美梦,虽然只有短短一年时光。
但在那里,他有了蔚椋的保护,得到了与他牵连百年之人满满的爱意;还轻而易举与容家脱离了关系,从未受到骚扰;
现实世界里,他在容家站稳脚跟后,才重拾起写作的爱好,在三界追书发表了他的小说,笔耕不辍是他在云水界唯一能放肆袒露的真实,和对故土的追思。
他的笔名与幻境里的“三七少一横”不同,而是沿用了蓝星的“薄荷玫瑰”。
这名字他二十岁的时候还嫌弃过太幼稚、太中二,想要偷偷改了,可后来他被挂了厕,又担心自己改笔名还会被挂心虚,就一直用了下来。
却没想到,“薄荷玫瑰”就这么陪了他一百年,甚至还代替了“容子倾”这个本名,成为他在云水界的锚点。
而他的本命法器也是,被他取名为“口口”,算是在玩梗了。
其实在人生靠后的几十年里,容子倾甚至好几次忘记“口口”这个梗是怎么来的,需要仔细思考才能回想起来。
——那时的蓝星对他来说,已经太遥远了。
回到二十四岁,尚且年少无邪的时候,对容子倾来说何尝不是世上最好美的梦境。
——只可惜,这场梦,太短了些,无法覆盖到的千年万年,千秋万岁,他和蔚椋得道飞升之后。
只有一年,短短的一年。
容子倾还没拥抱够蔚椋,也没亲吻够蔚椋,还没来得及与蔚椋做.爱,也没能在一切都轻松愉快的梦境里,兑现与爱人共同飞升的诺言。
现在的他一无所有,积累的财富在刺杀闻千寻时已全部爆破,连同本命法器口口和他的储物佩也未能幸免。
他自己的身体,他的寿命也……
容子倾恍然觉得疼痛,其实爆炸刚刚发生的时候,痛感并不明显,反而有点滞后,他看到火光将他的身体吞没,只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之后炸裂般的痛楚才不期而至,在他灼烧的断口处,也在已经失去了肢体处。
而现在,这种隔了一年多又被接续的痛在缓缓减淡,空茫的冷意代替了痛感,耳畔全是嗡鸣的声音。
他听不见,也看不见。
但一点点力量却在此刻涌了上来,容子倾颤动眼睫,使劲将眼帘打开。
光线投了进来,他的视线很模糊,看不清东西,红红的一片。
他努力掀起眼皮,将眼睛睁得极大,前所未有得大,一改往常的慵懒,被血浸透的眼瞳终于聚了些微光彩,像是最后看一眼这个世间般,努力地将天地纳入眼中。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他的双眼,将血色擦去,随后容子倾的视野恢复正常的色彩。
他看到了蔚椋。
幻境里尚且稚嫩的脸庞,在时光回到正轨之后骤然长开,即便肌肤被血污溅满,也可看出其下的骨相清癯俊秀。
微微的婴儿肥褪去了,脸型硬朗了些许,眉毛更加浓郁,眼型也更显细长。
而那对本该清透的双眸,成了艳红色,看着有些邪气,又带着些微的妖冶感。
——已经,入魔了啊……
容子倾恍惚间看到蔚椋被血染红的唇瓣开合,但声音实在无法听清,他慢慢擡起手,举到蔚椋面前,对准那双眼睛晃了两下,才触碰上去。
他轻轻地道:“真漂亮啊,两两……”
蔚椋垂着眼眸,眼帘一眨未眨,任由容子倾的手直接触碰上他的眼球。
如果容子倾喜欢,如果这能让容子倾多驻留片刻,哪怕将这对眼睛挖出来送进道侣的手中,他也丝毫不会犹豫。
清透的泪水在红眸下积蓄,幻境里他已经哭了许久,可眼泪还是不停地落。
原来透骨的伤心和恐惧一样,都是无法控制的情感。
他的手指在容子倾看不到的地方不停掐点,想要用出曾经练习数日才掌握的治疗术。
可就如容子倾所说那般,清修与魔修的术法并不相通。
此刻魔气在他的经脉和丹田内冲撞,霸道地驱逐灵气,逆转他的体质,在他四肢百骸烙下凌迟般的剧痛。
而他像是感受不到一般,拼命吸纳更多的魔气,将它们汇聚到指尖,冷静地掐点,失败。
掐诀,失败。
掐诀,失败。
……
魔气快速地消散或是反噬回他的经脉,容子倾虽然睁开了眼睛,但浑身的灵力都在极快地逸散,修为也在迅速下跌。
这一切都清楚地告诉蔚椋:自己无法留下活生生的爱人。
可他还是要说:“坚持一下,容子倾,我会救你……我会救你……”
他甚至在神识扫到闻千寻的时候,想过把这人劫来,用炉鼎给容子倾续命。
但这也不行。
容子倾说过很多次,也教导了他很多次,这是只能他和容子倾两个人做的事。
他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不仅是违背了容子倾的意志,也侮辱了容子倾的灵魂。
滚烫的眼泪浸透冰凉的指尖,容子倾仔细解读蔚椋的唇语,但那太费神了,他慢慢擦去那些泪水,道:“亲亲……亲亲我……”
他露出一个极为美好的笑容,眉清目华,唇形如月。
“蔚椋,把我的初吻带走。”
蔚椋垂着眼眸,狠狠抿落泪水,随后一秒没顿,便俯下头颅精准地撬开身下之人的唇齿。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同时也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血腥味当即在他们的在口腔内炸开。
蔚椋从未在亲吻时这么迫切过,舌头近乎是以不容置疑的架势在容子倾的嘴里扫荡,粗粝地把每一处都舔过。
容子倾的舌尖被卷走,带进蔚椋的嘴里,像是要把被吃拆入腹。
舌尖、唇瓣、到处都是蔚椋没轻没重留下的咬痕。
鲜血从他们唇缝间溢出,大股的被蔚椋舔走,但还是有些细流沿着嘴角挂落。
太多了,舔不干净,也咽不完,全和蔚椋的眼泪混到了一起。
容子倾发出低低的哼声,他的痛觉已经微乎其微,其实触感也是,连舌头都没有力气,无法跟上蔚椋的动作。
发出声音,只是因为他想让这个吻在蔚椋的回忆里变得更加美好一些。
哼出的声音其实慢了些拍子,容子倾自己感觉不到,但还是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些且投入些,就好像被亲得很舒服,很欢喜。
恐惧在这一刻反倒微乎其微了,他享受被蔚椋绝望地占有,享受生命里最后的亲吻。
手掌轻轻搭在蔚椋的某片衣料上,紧紧地攥好,他含含糊糊安慰幸存的道侣,他的未亡人。
“开心的……
“很幸福……
“再亲亲就不痛了……
“喜欢,亲亲……
“别怕,两两……
“别哭……”
“谢谢你,蔚椋……”
容子倾的声音本就很轻,弱得像是从鼻腔里溢出的气流,在唇舌的搅弄中更是音调含糊。
但蔚椋就是全都听懂了。
好像这个声音并非是借由语言传递,而是通过灵魂没入他的心里,无需道侣契约,也无需神魂相融。
容子倾向来喜欢在接吻时闭着眼睛,可这回他一直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蔚椋。
然后说话的声音变得很慢,气息变得更浅,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消散。
攥在蔚椋衣襟上的手落了下去,那对眸子还是努力地睁着,冷冷地,灰灰地。
蔚椋又一次失去了容子倾,在时隔一年之后,又或是一场美梦碎裂的瞬间。
手指早就因为过于混乱和暴力的掐诀而折得乱七八糟,可他停不下掐诀,也停不下亲吻,依然在不停舔舐无法回应的唇舌。
他咬住容子倾的嘴唇,发出低低的呜咽,血液从被咬破的伤口处流出,他立马舔去,动作柔柔的,很珍惜。
身体本能地依存着道侣最后的那点温软,神智却独立了出来,游走在悲伤的情绪之外,没有掉了链子,也不敢再掉链子。
他用自己的神识包裹住容子倾的识海,没有了道侣契约,他还身为魔修,探入的动作不再如同回家一般轻易,而是需要千万小心,以免伤到容子倾的神智。
强大的神魂将那片与幻境中不太一样的玫瑰星河全部裹起,然后他又去找容子倾的本相。
自从容子倾向他袒露了“创造者”的身份之后,识海和本相就向他全部开放了。
他见过两次容子倾的本相,是个穿着蓝星服装的少年,有着短短的头发,长相和容悦区别不大,但也看得出有些不同。
而现在容子倾的本相和幻境里又有了变化:身上已是云水界的服装,乌黑的头发很长,垂在腰间,面容与容悦几乎没有差别,笑意虚浮在脸上,腰背挺直着,像是只精神紧绷,蓄势待发的豹子。
再仔细看,本相的脸皮处有细细的接口,像是容悦的样貌和笑容是只面具,镶在了脸上。
蔚椋心里漫上不知名的疼痛,他很小心地裹住本相,不敢让它察觉自己的入侵。
容子倾已在弥留之际,本相未必能认得出他,若是本相只凭本能发动攻击,反而会消耗容子倾的魂力,让神魂的保留更加艰难。
即使一切顺利,蔚椋也只有二成把握,留住容子倾魂魄。
——修士是不入轮回的。
一旦踏上仙途,就意味着修士已脱离六道之外,陨落后魂魄消散,回馈世间万物,世上也再无此人。
哪怕侥幸得到造化,千年万年后,散开的神魂中有一缕得以再度为人或是成为哪个生灵,那也是与其它魂魄、物质拼接而成,与凡人的投胎转世天差地别。
总之,修士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不存在了。
什么傀修、鬼修,全不是正道的流派,而是魔修中的一小个分支。
由此可见,死后炼出来的,也未必是原本那人。
但蔚椋还是得试一试,用容子倾的尸体,容子倾的残魂。
所幸容子倾只是炼气修士,并未真正地踏入仙途,魂魄有两成把握能够被他留住。
届时他就将容子倾的银河与玫瑰封在他冰川的海底,留在他的本相旁边,再将所有与容子倾相关的回忆都盛放在那里。
当他想念容子倾的时候,便可一眼望见与容子倾相关的所有,都明艳地存在于他识海的核心。
蔚椋含着泪水,吻着唇瓣,期望容子倾还能醒转。
却又无比专注地等待爱人死亡。
亲吻不再是甜蜜的,有来有往的,反倒成了一场孤独的求索。
魔气撕扯着他的经脉,也在他的理智上狂舞,让他想要占有容子倾,立刻、马上、以绝对不可能失去的方式。
吃了。
或是干了。
或是一同进行。
唇齿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他拥抱着半截残躯,又像小狗一样舔舐,软乎乎地,怯生生的,害怕容子倾的遗体会被他咬坏。
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了,就连码字要用到的手都少了一只。
会蹦跶,会摇晃,会蹭在他腰上的腿也没了。
他珍惜地吮着很冷很冷的舌尖,用唾液浸润它,用体温捂暖它。
神识静静地看着容子倾的识海内群星一颗颗熄灭,玫瑰成片枯萎。
蔚椋又仔细地检查一切,冰灵力蓄势待发,只等容子倾彻底死亡,便将尸体冰封。
识海内的每一寸角落也都细细包裹好了,有文件夹组成的星空、快要坠落的那几行写着“蔚椋”“想家”“别哭”的弹幕、衰败零落的玫瑰园……
以及,他曾在幻境里,为容子倾圈起的那堆道种。
蔚椋一愣,看着眼底的那十几个墨点。
其中有一枚,居然——
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