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梁老师太严厉了。

明明正职是男朋友,教学的时候,比老师还老师。身上端正、从容的气质,要再戴一副眼镜,妥妥学校里的数学组组长。

程殊晚上做梦的时候,都梦到梁慎言让他再做一遍。

等醒来睁开眼,对着近在咫尺的脸,都没有欣赏的心思,翻了个身宁愿面壁思过。

好在程殊的小脾气持续时间不长,等梁慎言醒的时候,气就消了。

他从小就锻炼出了好心态,碰到什么事,当下可以有情绪,但过后就不能一直纠结。

尤其是跟人比这事,不能总跟别人比,否则难受得只会是自己。

“一会儿我要去坡上一趟,你要在家里,还是跟我一起。”程殊坐起来,捞过卫衣往身上套,“外边天气好好。”

梁慎言靠着枕头,笑了笑,“想要我一起去?”

程殊被揭穿了心思也不扭捏,点点头,“天气这么好,不出去走走可惜了。”

“那行。”梁慎言跟着起来穿衣服。

放假这几天,天气的确好,几乎都出太阳的。

天气好,人气都多些,不像前几天去地里的人都不见几个,这些天院子外面老有人经过。

连程冬的爷爷奶奶都来了一回,又随手放了一包野菜在院子的水池里。

他们从房间出去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得老高。

明晃晃的,竟然有点晒人。

程三顺端了一杯茶,坐在院里那棵石榴树下,正在手机里打斗地主玩。

五福趴在他旁边,等着他投喂。

看见他俩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程三顺是习惯了,一点不奇怪。

他巴不得梁慎言多给程殊辅导一下作业,毕竟县城那边的补习班听说一节课两小时得一百,还是跟别人一块上,都不是一对一。

白捡的,哪有不要的道理。

最好是能给他们家辅导出一个高材生,那老程家真就出息了,镇上领导都得上门来送锦旗和奖金。

“厨房里有热的菜,自己热了吃。”

程三顺喊了一声,“一会儿你去地里,记得看看旁边那家是不是又占咱们家的土了。”

程殊应了声,去洗漱。

他进去,梁慎言也跟了进来。

门开着,他俩一左一右站在镜子前刷牙,顶着唇边一圈牙膏泡泡,笑话对方幼稚。

又不是小学生,洗脸刷牙都得一块。

笑话归笑话,等拿毛巾洗脸的时候,又对着镜子里的彼此笑了起来。

去厨房里又耽误了一会儿时间,从家里出发去山上时,都已经快十一点。天早就不凉快了,太阳盯着脑袋晒。

程殊穿了件灰色的卫衣跟黑色牛仔裤,头上戴了顶圆草帽,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

梁慎言单肩挂着背篓,里面是一把镰刀跟小锄头。

他俩并肩往山上走,石子路铺在泥里,如果不是周边有枯叶,很难分清是早春还是冬天。

“地里之前有种东西?”梁慎言之前来过山上,还不止一次,但跟程殊一块来还是第一次,“不怎么看到你们去地里。”

程殊帽檐擡得高高的,手里拿了一根树枝,时不时往旁边灌木抽过去,嘴里还会配合发出音效。

听到他的声之后都愣了,捏着树枝尴尬地咳了一声,故作不在意说:“地里怎么可能不种东西,只不过来得少。”

其实他尴尬都尴尬晚了。

从家里到这儿有多远,梁慎言就看了他表演多久,拿着一根树枝当武器,跟小花小草演了一出打戏。

梁慎言压了压上扬的嘴角,问他,“种的什么菜,生命力这么顽强,不怎么来也还能长。”

“老程家出品,生命力保管强。”

说话的时候正好经过一棵树,程殊擡手就给他掰了一根树枝,强行塞到他手里,“要笑就笑,也不怕憋着。”

气性还不小,笑一笑都不行了。

梁慎言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树枝,再看往前走走了几步的程殊,大步跟上去,用树枝打了一下他手里的,“这样玩的?”

程殊被他突然的动作打得手里树枝一震,还有点疼,惊讶地看向他,“你土不土,这都没玩过。”

“嗯,是没玩过,这不跟你学了。”梁慎言笑着承认,“你小时候就这么玩的?”

程殊“啊”了一声,反手抽了他一下,抽完就跑。

他一跑,梁慎言在后面也跟着追上去。

明明天很热,他俩也不觉得,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地在小路上闹着玩,用手里的树枝呼来打去也不嫌幼稚。

碰到有人回去,就停下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等到地里,两人都热出了一身汗。

程殊家的这块地位置好,雨季不用担心土被水带走,更不用担心被水淹了。

旁边挨着的还有别家的一块地,中间是土埂隔开。

程殊从梁慎言肩上把背篓拿开,看他毛衣被勾起来的线,“忘了让你别穿毛衣,山上都是草籽,能沾一身。”

梁慎言扭头看了看,伸手把线摁回去,“没事,回去洗就行。”

“那玩意洗不掉,我们都用火燎一下。”程殊把背篓放地上,把锄头跟镰刀拿出来,“那你去挖土豆,顺着一沟一沟的挖,先捡大个的,小的埋回去,明年还能发。”

梁慎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第一次看到土豆叶子长什么样。

他没什么经验,但还不至于问出为什么土豆不是长在叶子下边的蠢问题,点点头看程殊手里的镰刀,“那你做什么?”

“割草。”程殊熟练地拿着镰刀,“旁边这些都得割了,不然开春长到地里来,那会儿长得茂盛,很难弄。”

他走到边上,才割了一丛杂草,又回到土埂旁走了两步,“真给我爸说中,不要脸,又往我家这边移了几公分。”

梁慎言正研究手里的小锄头怎么使劲儿,听到程殊这一声,差点一锄头挖到小腿上,转过头问:“什么几公分?”

“土埂啊!”程殊气得语气都急了,朝土埂踹了两脚,“每年占一点,再过几年得说这一片全是他家的了。”

梁慎言才听明白了,挥了挥手里的锄头,“一会儿给他挖了,重新垒一道。”

程殊一怔,被他生疏的动作逗笑,又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脸颊热了一片,咳了两声,“让老程自己来弄,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又看了眼他手里危危险险的锄头,“你要不会,我一会儿来弄。”

梁慎言试着挖了两下,见土里有土豆露了头,跟平时见着的土豆颜色还不太一样,回他说:“应该还行。”

挖土豆这事他逞不了强,别一会儿挖出来的都破了,那更丢人。

但在男朋友面前,还是要点面子,不能直接说不会。

程殊挑起眉,没再问他,“那你小心脚,我以前太贪玩,挖苦蒜的时候就挖到过腿,幸好穿得厚还没使力。”

梁慎言扫过他小腿,点点头。

大中午的,庄稼人都图凉快,又不是农忙季节,这个点山里几乎不会来人,只有他俩吭哧吭哧地顶着大太阳在地里干活。

程殊割完一边的杂草回头,看梁慎言还在那儿埋头挖土豆,不由得笑了起来。擡起手背擦擦汗,走到他旁边喊了声,“休息会儿。”

梁慎言挖得人都木了,一锄头下去,看见半截土豆,才回过神来,往旁边看,“才装一半。”

他脸上热得红了一片,还挂着细汗,脸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一点土,眼神难得是懵的。

程殊才看了一眼,就心疼了。

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伸过去给他擦掉脸上的土,“那我累了,你陪我歇会儿。”

闻言梁慎言点头答应了声,放下锄头的时候,还不忘把刚挖出来的捡到背篓里。

平时大家到地里干活,都会自己带瓶水,有的还会带上火机或者饭,要么让家里人到点送来,就是为了能多干一点活,不用回家去吃耽误时间。

他们出门的时候,程殊也放了一瓶水,免得渴了找不到水喝。

这季节树上的叶子掉得差不多,零星挂着几片,要找个不晒的地方,也只有一小片。

幸好旁边有石板,搬过来就能当凳子坐。

程殊拧开瓶盖,递给梁慎言,“一会儿给你烤土豆。”

语气都变了,透着心疼。

他让梁慎言跟自己一块来,是想跟他待一起,不是让他来干活的。

在一起了,是要靠近彼此的生活,可又不是非得让人在地里插秧、种菜才算靠近。

梁慎言接过水瓶,凉意沁过手心,火辣辣的感觉减轻了不少,“上回说的是烤红薯。”

程殊想不到他还记得这事,那天的烤红薯也没烤成。

抿着唇,斜眼瞥了瞥他发红的手心,手指蜷了蜷,“那都给你烤。”

梁慎言把水瓶递给他,发现他垂着眼,愣了一下后,伸手摸了摸他头发,“别想太多。”

天是很热,干活也很累,手这会儿也还疼。

那锄头也不太听话,不知道是方法不对还是土太硬,总之挖得很费劲,还挖破了不少。

一向什么事都能很从容、很轻松应对的他,也有种挫败感。

但看见程殊熟练的样子,就什么挫败感都没有了,也算不上心疼,只是更想帮程殊分担一点。

程殊擡起眼,接过水瓶放到一边,牵过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一会儿还会更疼,握手都费劲。”

梁慎言垂眼看他,眼里带着笑意,“用冰块敷一下就好。”

程殊撇着嘴角,又吹了吹,“你真能逞强,我跟我爸来的时候,都悄悄偷懒,你怎么连懒都不会偷?老实巴交的。”

“是我自己要做。”梁慎言凑过去,习惯地想蹭蹭他额头,发现被帽檐挡住,笑了声,“别心疼了,一会儿还得你背回去。”

“不让你背。”

程殊放开他的手,把水瓶塞他手里,自己到一边去捡柴烧火,打算烤几个土豆吃。

周围遍地都是干柴,而且考几个土豆而已,用不了多少柴火。

程殊从小就在山里玩长大的,生火都不费劲,打火机点着了一把草,往柴堆下边塞,再压几根粗点的树枝,火就烧起来了。

土豆也不用擦,反正一会儿都要剥皮,扫掉表面的土,往柴堆里旁边扔,等着一会儿熟了扒拉出来就能吃。

他蹲在那儿,用小木棍扒着火堆,免得烧得太糊了。

老实说,他这会儿有点郁闷,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清楚这种郁闷的原因。

梁慎言太习惯地心疼他了,又有点对他太溺爱。

对于他来说,这种感情是陌生的,所以当来得太快、太重的时候,他会感到仿徨。

就像是你跟一个穷太久了的人说,你中了五百万的大奖,对方第一反应肯定认为你是骗子。

程殊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不干脆的时候,他一向都很干脆,打架是、家里是、学习是。

反正挺不会纠结的人。

大概他这辈子的纠结,都给梁慎言了。

往梁慎言那边瞥了眼,程殊用木棍快在地上挖出一个小坑了。

别是因为同情他,才喜欢他的吧。

“我都闻见糊味了。”梁慎言走到他旁边蹲下,捏了捏他脸,“想什么,走神成这样。”

程殊看他一眼,又低下头。

梁慎言明白了,这是有心事了。

“什么心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你是不是挺心疼我的?”程殊把土豆扒出来,小声问了句,“我没那么可怜。”

梁慎言微眯起眼,打量起程殊,在瞥见他伸手去戳那团黑乎乎的土豆时,拿开他头上的草帽,往旁边一挡,凑过去亲在他唇边。

“第一眼我还能知道你可不可怜?”

程殊眼睛一下瞪大,来不及说什么,就又被咬了一口,这回咬的是舌头。

疼得他“嘶”了一声。

“第一眼看你,就想你哭起来会很漂亮。”

梁慎言目光落在他嘴角,那里在第一次见的时候是青的,“说我见色起意,都比你瞎猜的强。”

程殊听懂了,也明白了,然后脸比太阳还红。

擡起手想推开梁慎言,才刚碰到,蹭了一片黑,巴巴地缩回手,“知道了知道了,别再说了。”

梁慎言还想再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把话咽回去,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是他妈打过来的视频电话,手里拿着的草帽往程殊头上扣,接通了视频。

“儿子,你在哪儿呢?”

手机屏里出现梁慎言妈妈的脸,漂亮精致的大美人,温温柔柔的,看着应该是在家里。

梁慎言还蹲在那儿,瞥见屏幕角落里他爸的胳膊,脸上那点笑收了起来,“山上,挖土豆。”

不等他妈开口,他爸先坐不住。

“你念那么多书,又出国又读硕,就是为了丢下家里一堆事去种地?”

梁慎言眉头皱起来,余光扫过旁边的程殊,起身走到一边,一句话呛了回去,“不种地你吃什么。”

父子俩像是天生不对付,说不到两句话就又要吵起来。

梁妈妈拍了下旁边人的胳膊,“你少说两句,他去散心的,你管他做什么,他高兴就好。”

梁慎言忍着没挂断,但耐心不多,“要没有别的事,我挂了。”

“让妈妈看看你,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梁妈妈立即软了语气,“你爸他刚才不是那个意思。你走那么久,都不想我们?那你跟他生气也不能跟我和你哥生气呀。”

闻言梁慎言抿了抿唇,过了几秒终于开口,“妈。”

梁妈妈笑弯了眼睛,手指点了一下屏幕,“你脸都蹭花了,一会儿记得擦擦。在那边好玩吗?开不开心?”

梁慎言别开脸,心里的别扭劲儿开了闸一样,不愿意承认他已经气消了。

“嗯。”

看向那边的程殊,压下心里浮上来的情绪,他没有一点隐瞒地跟父母说:

“还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