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公寓在二环,从酒店开过去不到二十分钟。

司机和助理送梁慎言到楼下就各自回了,他一个人上的楼。饭局上那几杯对他来说,到不了醉的程度,人还很清醒。

何况他现在参加的局,也没几个人会没眼色地拿酒灌他。

指纹解了锁,梁慎言推门进去,玄关灯是感应的,开门的同时已经亮了。

弯腰在玄关换了鞋,外套往旁边架子挂,刚走两步,一团黑影从客厅沙发那儿颠颠地冲过来。

呼哧呼哧地哈着气,精神很好。

梁慎言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再拍拍脖子,踩着拖鞋往厨房走。

五福跟在他后面,仰着头,等他给自己拿吃的。

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边喝边走神,一点没留意到脚边乖乖坐着望眼欲穿的狗。

直到裤脚被扯了扯,他才回过神来。

拧好瓶盖,梁慎言笑了笑,擡脚轻轻碰了碰它的腿,“这么贪吃。”

狗也不生气,亲近地用脑袋拱他。

小狗已经变成了大狗,养得很好,毛色还是奶白的,眼珠子黑溜溜,跟小时候比没那么可爱了,但也不丑。

梁慎言往厨房外走,它立即跟了出去,别的东西都不碰。

客厅柜子里有它的零食,平时丢在那儿,它很少会翻,得人拿了喂它才会要。

拆开封口夹,从里面拿了两根火腿肠出来,梁慎言盘腿坐在地毯上,撕开喂它,顺手摸摸它的头。

小狗那么小一点就被捡回来,一直都被养得很乖、很听话。

五福吃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黑溜溜地眼睛看他,呜呜了两声,又用脑袋去蹭他的手。

他愣了愣,把剩下一根撕了包装,丢在它的饭盆里,起身去了卧室洗澡。

还是得从小养,能养熟。

半路捡回来的,对他再好,都养不熟。

梁慎言这几年过得挺好,只是比以前更累一点。

从程殊家回来后,梁奶奶这边医院还得有人在,等人出院都是一个多月后的事。

老人家出院了,他倒是忙得病了一场。

热感冒引起的发烧,又是在大夏天,断断续续地拖了小一月才算好全。

病好了,就该回到正轨。

原本就该给他逐渐接受的业务,已经迟了快一年才接手。各种事情堆一起、人事架构复杂,他忙得没工夫去想别的,也不太愿意去想。

有什么好想的,人总是要往前看,再不愿意,时间也会推着你往前走。

梁慎言关了水,随便擦了擦,披着浴袍从浴室出来。

走到床边,拿起正充电的手机,打开看到了他妈给他发的消息,提醒他明天该回家了。

手指滑了滑屏幕,通知栏那儿有时间,明天周五,是得回家一趟。

回了个“好”字,手机放回去充电,他打开房间的投影仪,随便放了部电影,才掀开被子躺进去。

房间里,只剩下影影绰绰的电影光,忽明忽暗间,梁慎言渐渐入睡。

并不安稳的梦里,有了雨声。

第二天去公司时,才发现昨晚是真的下雨了。

进了公司,人还没到办公室,事已经来了。

助理杨丁已经把今天要处理的事按照优先级发给他,又跟他敲定项目会的时间。

一个新项目,前期他参与的部分比较多,定下来了,就可以交给

“下午两点半,最多三个小时解决,让他们自己分配好时间。”

梁慎言挂好外套,坐下后解开袖扣,习惯地挽起袖子,“招标信息公布有段时间了,筛选后的名单记得让他们交上来。”

杨丁点了点头,“离截标还有一段时间,已经初步筛选过一轮,我再催一下。”

梁慎言打开今天的工作表,粗略看了眼,如果不午休,大概可以准时下班,当然,还得项目会不超时。

关了工作表,又打开邮箱。

正在下文件时,发现杨丁还站在那儿,他擡头看了眼,低头打开方案,“还有事?”

杨丁为难地点头,指了指旁边休息区沙发上的手提袋,印了酒店的logo。

“总经理,酒店那边好像送错了,我当时签收看没错就签了,刚拿去挂的时候才发现好像不太对。”

梁慎言眉头很快地皱了皱,一件衣服送错了他不至于生气,但节外生枝的麻烦还是会令人不爽。

失控和意外,没谁会喜欢。

“通知酒店的人过来拿。”梁慎言语气没什么变化,继续盯着屏幕,“对方应该也会发现衣服送错了。”

杨丁点头,“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联系酒店。”

他才走过去拎起手提袋,就被梁慎言叫住。

梁慎言手里拿了一支笔,扫过袋子上的logo,忽然想起了昨晚在电梯那儿的小插曲。

那道被电梯门关上后模糊不清的声音。

杨丁站在原地不敢动,明明梁慎言的表情没什么,比起项目会上一针见血地提意见好很多,但他就是感觉到了不一样。

好像他要动了,明天人事就会通知他拿钱走人。

梁慎言停下转笔的动作,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拿来我看看。”

杨丁把手提袋递到他手边,“尺码是一样的,牌子和款式都一样,所以当时没注意。”

梁慎言“嗯”了声,把衣服从袋子里拎出来。

是件春秋两季常见的中长款风衣,黑灰色的基础款。跟他昨天在酒店不小心弄脏的那件一样,只不过更旧一点。

梁慎言翻到右手袖口,那儿有一个很小的黑点,是被火星烫过的痕迹,布料已经烧得硬邦邦的,变得又硬又脆,用点力就能戳成一个洞。

盯着看了会儿,他把衣服塞回口袋,随手放在了旁边。

杨丁一头雾水,不知道还要不要通知酒店,“总经理,那酒店那边……”梁慎言已经进入工作状态,没擡头,“跟酒店的工作人员说一声,麻烦另一位客人跑一趟把衣服送来,车旅费我们报。”

杨丁更蒙了,这不是应该让酒店自己去解决吗?虽然要是客人退房了,直接交换是会快一点拿回衣服。

梁慎言看他不动,一边打字一边问:“还有其余的事?”

闻言杨丁立即摇头,“那我这就去联系酒店,麻烦他们转告一声。”

办公室门关上,发出轻微声响。

埋头工作的梁慎言听见后,动作顿了顿,往脚边袋子里的衣服扫了眼,又继续工作。

送错客人衣服这种事,在酒店行业就是大忌,直接影响了他们在客人那儿的服务口碑。

弄错衣服的两个服务员接到电话后,才知道自己装袋的时候,号码牌挂错,心都死了,得扣一百工资。

“请问是程先生吗?您好,我是酒店客房部的经理,这边有一个事情想要跟您核实一下。”

程殊抱着笔记本,盘腿坐在床边改图,方便跟同屋的老宋交流,只戴了一边耳机,“我是,有什么事您说。”

“是这样的,您昨天送来干洗的衣服,和另一位先生的一样,所以我们工作人员送错,目前您的衣服是送到对方那里。”

不等对方说完,程殊动作一停,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还在市内吗?还是已经走了。”

“在的在的,我们打电话来就是想跟您说一下,另一位客人的时间不太方便,所以您这边方便的话,想麻烦您去一趟,这样直接换回来,就不用从酒店这边再耽误时间,而且可以当面确认衣服的情况。”

客房部的经理接着说:“如果您不方便的话,那我们会跟另一位客人沟通,还是由酒店去取。当然,工作失误的赔偿正常赔。”

“殊啊!发什么愣,你图怎么回事,那线错了错了!”

程殊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了神,从听到衣服送错后,魂都飞走了似的,后面电话里再说什么,其实都没听进去。

不好意思地朝老宋笑笑,他一边撤回操作一边问:“那对方地址你们有吗?还有给个姓,我到了好联系。”

那边一听程殊愿意亲自跑一趟,心里踏实了。

送错东西这事最尴尬,不管东西便不便宜,从别人手里过了一趟,万一有点什么纠纷,最好是客人自己解决,他们也省得麻烦。

赔点工作失误费,那都是小事了。

程殊对电话那边的客套话不感兴趣,随手从本子里撕了一页纸,记下对方说的地址,“嗯”了几声,有些敷衍。

“那位客人姓梁,您去了说找梁先生。”

手里的笔纸上划了一条长长的线,电话那边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低头盯着纸上的那条线,“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师哥,我出去一趟。”

程殊只愣了几秒,很快把图存了,关好电脑拿着包站起来,“下午点回,老板问起来你就说我出去了。”

老宋昨天出去过了个纪念日,今天得把昨天的份赶出来,听完都还沉浸在图里,等听见关门声了才擡头,连程殊的背影都没看见。

从酒店工作人员那儿拿到对方的衣服,程殊只看了一眼领口,就明白了。

不用再确认什么别的信息,他知道对方就是梁慎言,不会有错。

酒店去记下来的地址,得转两回地铁,车程一个多小时。

坐在地铁里,程殊背着一个包,手里抱着一个手提袋,魂不守舍的,心里是期待多一点还是忐忑多一点,他分不出来。

到了大厦外面,进了一楼大厅,还是觉得不真实。

“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

被前台打量着,程殊生出一丝不知缘由的不自在,捏了捏手里的手提绳,“我是来送衣服的,找……”

抿了抿唇,才继续说:“梁先生。”

前台有些惊讶地睁大眼,“总经理吗?那请您稍等一下,我跟杨助确认一下。”

程殊点点头,站在前台那儿,分不出心思去在意周围的人,其实大家也不会在意他,顶多看一眼,就继续忙了。

前台打内线电话说了几句,偶尔会擡眼看程殊,过了几分钟才挂断电话。

“您是程先生是吧?麻烦您在这里等一下,杨助一会儿就下来,旁边可以休息。”

杨丁是从三十一楼下来的,来之前他跟梁慎言确认了要让人上来还是他下去,梁慎言让他自己看着办。

在电梯里待的时间,他都没明白这是怎么了。

人来之前,像是一直在等。人来了,又不直接不管了。

从电梯厅走出来,往大厅休息区那边走,经过前台时,前台跟他说人在哪,杨丁就朝着程殊走过去。

“你好,是程先生——”杨丁一边打招呼一边伸出手,结果话卡在喉咙里,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么年轻又帅气,叫程先生好像有点不妥当。”

程殊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又好似松了口气。

礼貌地轻轻握了下杨丁伸出的手,点头示意,“你好,我是程殊。我来送衣服。”

杨丁笑了笑,把手里的衣服递给他,“这件是您的,要不要检查一下衣服?”

程殊接过来,又把手里的递过去,哪怕他现在很紧张,但面上看着是镇定的,摇摇头,“不用。”

“那您这边要是后面发现衣服有任何问题,可以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杨丁把名片给他,“麻烦您跑一趟了,车费转给你方便,还是现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程殊一下瞪大眼,擡头想去看什么,又不知道该看什么,到最后只是对着杨丁摇了摇头。

“……不用,我衣服在这里,我得拿。”

杨丁不解地看他,“这是总经理的意思,不能让您白跑一趟。”

程殊还是摇头,手无意识地搓着手提绳,“真的不用了,我本来也要来附近。”

“麻烦您替我谢谢梁先生,愿意把衣服还给我。”

程殊走出大厦时,在园区的绿化带坐了很久,久到手机来了好几通电话,问他多久回去,给带点东西回去。

梁慎言知道是他,所以才让他来,也知道他会来,所以要给他车费。

跟从前一样,对谁都能客客气气又体体面面,是那个连生气都有教养的人,连说对不起都会让人内疚的人。

只有他知道,梁慎言不是总跟人有距离感的。跟他一起时有点凶,也会和他闹。

然而心底的秘密就这么猝不及防暴露在对方眼里,带来的仓惶和尴尬让程殊闭了闭眼。

过了会儿他低头看向口袋里的衣服,想伸手去拿出来,想想又缩了回来。

这哪是他的衣服,是他偷来的。

从梁慎言那儿偷偷带走的,一藏好些年,现在送错了也不过是物归原主。

只是现在人不要了,才又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