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中年女人的忍耐力

第71章 中年女人的忍耐力

穆晓歌不知道金莺和赵爽俩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在赵爽陪金莺去医院例行产检的时候,穆晓歌正在繁花似锦的平谷区追款。

穆晓歌所在公司的相关领导完全低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忍耐力。

作为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睁开眼睛就在想着柴米油盐、孩子教育和房子贷款的中年女人,她只有忍耐,没有任性的资本。

这几个月,穆晓歌仍然在经受着失眠的困扰,她极力的去掩饰自己的情绪,不去影响她的家人和朋友。

可是,人前每日笑意盈盈的穆晓歌却以眼见的速度在消瘦。

林振樾看妻子一天天的变瘦,以为她在减肥,佯装生气地说:“媳妇,你可不许再减肥了,要是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我就跟你分居了。睡到一起都硌人。”

穆晓歌嬉笑着说:“四月不减肥,五月徒伤悲,这是女人的秘密。”

以前的同事,没有谁能熬的过去三个月的这种针对、孤立和刻意的冷落。他们往往忍受一个多月,拿完整月的工资就直接走人了。

有一部分较真的拿着劳务合同去劳动保障部门申请仲裁,费时费力简直弄得人精神疲惫。

穆晓歌不想这样被灰溜溜的挤兑走,她也不愿去劳动仲裁再闹得鸡飞狗跳。她作为公司里还算是资深的老员工,更希望公司能考虑到她这十多年来给公司做的贡献,不想撕破脸闹得太难看。只要补偿不是少得太离谱,她都愿意接受。

可事情哪能按照她的想法进行。

按照公司惯例,每年到年底为了回款都会组织临时清欠团队。把各部门想淘汰的员工组成一个临时队伍出去要款。

时值四月末,于大海和宋玫却称公司回款任务重,组织生产中心和服务中心相关人员,临时抽调五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团队去要陈年老款。

于大海跟穆晓歌谈的时候当然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再华丽的语言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他急着要把穆晓歌处理掉,他有自己的总监人选。

穆晓歌没说什么就去工作了。所谓的疑难款就是很难追回的款项,往往有些很复杂的历史遗留问题,大部分是质保金,金额小且难度大。

公司的同事也有私下跟穆晓歌聊的,告诉她最好及早做准备,公司已经把她列入待淘汰人员名单了。假如跟公司闹翻了,以后再找工作也会受影响,不如放过公司放过自己。

穆晓歌从心底感谢劝她的同事。不过,她有着自己的打算。她要坚持到八月份再开诚布公的跟公司相关人员谈一下。那时候,林意鸣已经开始办理转学手续了。这样才能实现工作和生活的衔接。去天津把一切都处理好后,自己再就近找个工作。

清欠团队是由回款比较有经验的王亮带队,按公司职务的划分,穆晓歌至少比王亮高出两个级别。

王亮安排起来工作丝毫没有客气。一共五个人,七百多万的欠款,他大致的一划拉就把这七百万分成五份,并要求一周内把所有欠款的情况摸清楚。

第二周就开始推进回款进度,月底定好回款目标后,下个月就按照回款比例考核定绩效,每笔款回来都有10%-20%不等的提成。

穆晓歌给自己打气,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再忍四个月终究是要找公司摊牌的。

公司低估了穆晓歌的忍耐力,而穆晓歌也错判了公司挤兑人的下作手段。

半个月后,穆晓歌就发现分给自己的三十多笔款子,是被人精心挑选过,根本就不像王亮表演的那样,是临时一划拉的那么随意。

就像在平谷区追的这笔款,只是打个电话预约,还没有见到人呢,穆晓歌就被刺儿一顿。

一听是森茂公司的,对方就说:“你是来要款的吧?新来的吗?你们公司没给你说过,我们都已经给你们发律师函了吗?给我们造成那么大的损失没赔偿,还敢来要钱,你们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穆晓歌不服气,又开车跑到对方公司去。人家看她不像是撒泼耍赖的样子,就把跟森茂公司的合作前后讲了一遍,连穆晓歌自己听了都觉得款没法要了。对方确实已经在法院提起了诉讼,要森茂公司赔偿他们因为晚供货和售后不及时导致的损失。

经过半个月的落实后,穆晓歌发现诸如此类的款在她负责的款项中间占的比例高达25笔。

她问从销售部调过来的小李,是不是他手里负责的也都是这样有纠纷的款。

小李小声说:“穆姐,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在故意整你的吗?你手里的款我知道,都是些乱七八糟有问题的。有的款几年前就知道要不回来,有的都过了诉讼期的。这是明摆着故意为难你,你怎么就那么实在!

我看啊,你该找他们闹就得闹,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不行就拿钱走人呗。这算是怎么回事?你一个设计总监跟我们这些人一起清欠。他们这次做的太过分了。”

小李是个忠厚、仗义的人,他对穆晓歌的遭遇表示愤愤不平。并且告诉穆晓歌,王亮肯定是经过于大海授意才这么做,公司的人都看出来了,只有穆晓歌还蒙在鼓里。

穆晓歌感谢了小李的好意。觉得自己还是再忍一忍,再怎么难也就有三个月了。

穆晓歌感觉自己这么赖在公司有点死皮赖脸了。她觉得有点羞耻,所以就不想跟丈夫讲。不过,林振樾还是发现了端倪。

穆晓歌这一个月跟之前的闲置状态完全不同,不但早出晚归的,甚至很多时候俩人中午通电话或者微信,在平时该待在办公室的时间能明显听出她在外面忙碌。

所以,这天下班后,林振樾到家就先把饭菜弄好,还做了穆晓歌爱吃的疙瘩汤。又看着林意鸣把作业都写好了,穆晓歌才急忙忙的进了家门。

吃饭时,林振樾就问,“媳妇,你是不是调工作了?感觉你这段时间特别忙呢。”穆晓歌楞了一下点了点头。

林意鸣高兴的说:“老妈,你是不是升职了?咱们要庆祝一下呀!”

穆晓歌听儿子那么讲,心里突然一酸。她掩饰似的抽出一张餐巾纸给儿子擦了擦嘴角的饭粒。笑着说:“等你这次期中考试进步了,咱们再去庆祝一下,妈妈换个工作岗位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林意鸣笑嘻嘻的不再说话。林振樾一直盯着穆晓歌等着她的回答,穆晓歌见躲不过只得说:“临时换了个清欠的活,总比闲着要好。我调到天津也是没戏了,8月份就得去跑天津学校的事情。多说也就三个月了,到时候再跟公司谈离开的事。”

外面正是不冷不热温度适宜的时候,不少小孩子在小区里那唯一的小花园里玩耍,见林意鸣吃饱了饭,林振樾就让他出去玩了。

林振樾收拾完餐桌,把穆晓歌叫到沙发上坐着,摆上茶盘后泡上一壶绿茶,递给穆晓歌一盅,很认真地开了口,“媳妇,你把工作辞了吧?我还养得起你,咱家还没有困难到那个份上吧?非得你挣钱养家。去年我的年终奖还是蛮丰厚的嘛!

你说的什么清欠工作,就是追逃欠款呗。你这样脸皮薄、心又软的人怎么能去做清欠呢?你们公司纯粹是想让你自动离职,咱们不受这个。你明天就过去把工作辞了。就算是主动离职,只要你不放弃索要补偿金,按照规定公司还是要进项补偿的。

要是实在公司耍赖,咱们也不耗着了,有个好心情比啥都强。再说了,天津房子也要简单收拾一下才能住,你也不是闲下来什么也不干。还有,你提前去天津也好看看那边形势,再找个离家近点的工作。多好啊!”

穆晓歌听完心里一阵酸酸的、软软的。她知道林振樾怕她在公司太受委屈,就笑着安慰他说:“老公,你不用替我担心了,我也是游历职场多年的老鸟了。该怎么办我自己心里有谱。我想着到8月初跟公司谈。天津房子的事多简单呀,只需要买点家具,重新贴一遍墙纸。再把…再把卫生间那个浴缸拆掉就行了。一点也不费事,几天就完工了。”

“你不一直想要个浴缸吗?干嘛拆掉?”林振樾不解地问,他记得穆晓歌还蛮喜欢那个设计风格独特的浴缸。

“我是喜欢有个自己的浴缸泡澡,可我不稀罕别人用过的。再说,实在太占地了,把洗衣机的位置都给挤没了。”穆晓歌顿了一下,面带矫情地说。

“随你,你喜欢就行,爱咋弄咋弄。不过,你的工作我还是觉得不要再干了,何必呢?要是公司实在不讲理,老公再帮你想办法。”

因为穆晓歌是个总也不肯任性的人,林振樾反倒喜欢她偶尔的一些小任性,觉得只要那样的任性和矫情会让她更开心就好。

“好的,老公,有你做我的坚强后盾,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很快就跟他们谈……七月份吧,我提前一个月谈。能多拿一个月工资就多拿一个月呗,我干嘛跟钱过不去?都是我应得的。”

林振樾点点头,他其实还是相信穆晓歌的能力,就像穆晓歌自己说的那样,她也是个职场老鸟了,怎么也不会任人宰割不会反抗吧?

穆晓歌拿到五月份工资条后,她真的不淡定了。

在没有经过任何通知或者签字的情况下,她的工资只拿到原工资的30%。也就是说,她调到清欠团队并不是暂时的工作性质的改变,而是考核任务也都是按照清欠团队的考核来的。

穆晓歌生气了,她忍气吞声,简直是忍辱负重地听从安排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

她拿着工资条去找了人力资源的负责人。该负责人客气的说了一大番话,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表示,既然调到清欠团队只能按照清欠的考核制度走,她也是没有办法。毕竟穆晓歌也在工作联系单上签了字,认可了公司的安排。

穆晓歌心里的火熊熊燃烧,她气得脑子有点瘫痪了。她刚回到她原来的独立办公室,行政部的小姑娘就过来了,她红着脸有点尴尬地说:“穆姐,这间办公室要给李莉用。暂时您先去清欠办公室里办公吧?”

穆晓歌无力地点点头,感觉心虚气短。她知道小姑娘是奉命办事,有脾气也不能冲她发。再说,在工作上她还从来没有冲谁发过脾气。

她更是知道,既然事情能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公司已经做好应对她反抗的一切准备。她喝了一大杯冷水,然后走进了于大海的办公室里,虽然她被借调到清欠团队,说的也只是借调。名义上于大海还是她的直属领导。

穆晓歌没有再做什么客气的铺垫,见到于大海后,直接把工资条递给他说:“于总,您看下我这个月的工资。刚才行政部也已经通知我腾退办公室了,是不是说我以后就在清欠待着了?以后所有的待遇也按照清欠团队的来?或者说,您这边已经想好了,想让我自动离职。”

于大海看了一眼工资单,把那张单子轻飘飘的放在办公桌上,看向穆晓歌说:“穆晓歌,你也知道杨总走后,公司现在的运营出现点困难。在人员上是有一些调整。你的具体薪资待遇由人力资源的同事在做,我也不分管那一块。当然,你要是有更好的发展,公司也不会进行阻拦,这本来就是双向选择的。”

这些话说的即合理又无情,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好,于总, 既然您这么讲,我也不好再提什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话。近期我是真的感觉身体不太好,准备休息一段时间。您现在还算我的直属领导,我向您请假。”穆晓歌说完话伸手拿起那张工资单就离开了。

穆晓歌说的不是假话,长期的失眠加上焦虑,让她每天都处于崩溃的边缘。之前还有工资这个盼头,现在连这点希望也没有了。突然间她就感觉撑不下去了。

她回到办公室里,细细的把文件资料整理好。想了想,又把一大摞单子也塞进了包里。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看到走廊上有人探头探脑的在向她这边观看。她也曾这样看过别的被挤兑的同事,像自己一样灰溜溜的离开公司。

此刻,她不想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想睡觉,想躺在家里干爽、舒适的被窝里蒙头美美地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