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 章 焦灼之心

 
季婉清的话果然让李渊露出焦灼情绪。

那焦灼像是一闪而过,却让季士安捕捉到。

一个担心自己城池的失忆城主。

“危在旦夕?”

“听说有人在城内火烧粮仓,幸亏发现及时,粮草烧的不多,还能多撑些时日。

可雷浩王的粮草却不够长时间的,他不能拉长线,洛州城里的九都督守城守的艰难。

内忧外患之下,洛州危在旦夕确是没错。”

他说要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口:“我这小小甘州,地处偏僻,日子苦寒。本想过个不问世事的日子,苦就苦了。哪成想现在连苦着过都过不成了。洛州大旱,波及到甘州,甘州饿殍遍地,人人易子而食。

为了让人们有口饭吃,我才带着女儿来到其他州,希望能用钱财来换取粮食。将你从洛州城外捡回来也正是我们途径过程顺手而为。”

季士安寥寥几句说出前因。

“老夫已经达不惑之年,年轻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能用才能从甘州走出来,谁成想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老夫年岁已高,却还在甘州郁郁不可志。”

“今见了你等少年英豪,觉着过往之事有一代枭雄之风帝王之相,又重新有了斗志。”

“想将甘州归于主下,能为尔等效力,实属甘州之福。”

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李渊眉头紧皱,几个想法在心间拐了好几转,还是问出口来。

“季城主是为了什么?”

甘州虽苦寒,到底是一个州,季士安也是一州之主,没道理刚见面就要效忠他。

季士安顿了顿,一时不知这该不该讲。最后为了投诚,还是一字一句地将软肋暴露出来。

“老夫成家立室多年,妻妾众多,所出寥寥无几,能长这么大的,也只这一女儿。”

“如今这一切,皆是为了她。”

季士安的话语在安静的房间里落下,带着一种沉重又坦诚的力量。他不再掩饰,将甘州的困境与女儿的未来赤裸裸地摆在了李渊面前。

李渊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反而更深了几分。季士安的投诚并非出于纯粹的野心或投机,而是源于一个父亲对独女的深谋远虑。这比纯粹的野心更复杂,也更难拒绝——它捆绑着责任与情感。

“为了她……”李渊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目光转向一旁正因父亲话语而有些动容、又带着一丝期待的季婉清。

季婉清接触到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脸上努力做出温婉娴静的模样,但眼底那份属于少女的天真和不知父亲到底为自己做了什么的样子,映入李渊眼中。

李渊心中了然。

季士安所求,绝不仅仅是甘州归附洛州后的照拂。他是在为女儿铺路,铺一条通往更高、更安全位置的路。

而这条路的终点,很可能就系在他李渊身上。

一股强烈的排斥感涌上心头。他虽失忆,但骨子里那份对命运被摆布、尤其是被以“情感”为名的利益捆绑所操控的厌恶,如同本能般清晰。

他需要季家的力量,但绝不想成为季家父女棋盘上的棋子,尤其是以这种方式。

“季城主拳拳爱女之心,令人动容。”李渊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他巧妙地改变了称呼,从季老爷变为季城主,既承认了对方在甘州的实际地位,也点明了两人即将建立的新关系——不再是单纯的施救者与受助者。

而是潜在的上下级。他避开了对季婉清的任何直接回应,将话题焦点牢牢锁定在甘州与洛州的大局上。

“甘州困苦,百姓遭难,李渊感同身受。洛州虽亦在风雨之中,但唇亡齿寒之理,李渊明白。”

他缓缓说道,目光重新回到季士安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季城主愿举甘州之力,助洛州御敌,此乃大义!李渊在此,代洛州军民,先行谢过!”

他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却将助洛州御敌这个核心目标放在了首位,将季士安的私人目的包裹在了大义的框架之内。

这既是承诺,也是无形的约束——季家的帮助,首先是为了洛州这个共同体的存续。

“待李渊伤愈返回洛州,肃清内患,击退强敌之后,”李渊直起身,眼神锐利如初,甘州归附一事,自当与季城主详谈。

届时,必不负季城主今日雪中送炭之情,亦当竭尽全力,使甘州百姓免受饥馑战乱之苦!”

他再次强调了自己的责任和对甘州百姓的承诺,依旧只字未提季婉清的个人未来。

季士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李渊的回应滴水不漏,既接受了他的投诚,又巧妙地避开了女儿这个核心诉求的正面回应,将一切都推到了战后。

这年轻人,心思深沉远超他的预料。失忆?或许记忆确实有损,但这份洞悉人心、掌控局势的本能,却已深入骨髓。

不愧是他和女儿共同选出来的人。

“好!李城主一言九鼎,老夫信你!”季士安压下心中思绪,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也顺势改了称呼。

“那老夫这就去准备!精兵、良马、粮草、药材,定让李城主三日后能顺利启程!”

“有劳季城主。”

李渊再次拱手,姿态无可挑剔。

季士安深深看了李渊一眼,又看了看一脸懵懂、似乎还没完全理解其中机锋的女儿,心中暗叹一声,对季婉清道:“婉清,好生照料李城主,这几日务必让城主安心静养,恢复体力。”这话既是嘱咐,也是提醒女儿不要操之过急。

“知道了,爹。”季婉清乖巧应声,目送父亲离开。

李渊看着不由得多看一眼季婉清。

这季婉清,说话做事都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性子大大咧咧对男女之事不大防,对他殷勤过分。

说是爱慕感受不到,说是救人善举出现的地方却也巧合。

再联想到之前他未醒就喃喃自语的那些莫名其妙地话,此人对他有一定的了解和一定的目的,且与她父亲季士安的不同。

更甚者她父亲并不知道他女儿的想法。

殊途同归,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