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平阳赋东辰缘修

第1087章 殿内先审杨驰

养心殿,

东暖阁内,

此时静悄悄一片,只有太医院三人,在那准备着施针的事宜,又有几位小太监,把一盆盆烧开的热水,端了进来,放在毯子不远处,以备后用,

就这样,

三位太医好像商量好一般,

陈清远无奈,提着箱子走过去,到了杨公公身前,双手微颤着打开朱漆针匣。

匣内共有三十六根银针排列整齐,针尖泛着冷冽的光,刚想去拿,这时候,吴鹤龄跟着过来,从中取出三根三寸长针,对着烛光反复端详——这是太医院珍藏的“三才针”,针身刻有北斗七星纹,针尖形如蚊喙,最擅穿透穴位而减少痛感。

“我来说,你来下针,先取百会、人中、涌泉。”

吴鹤龄沉声道。

陈清远深吸一口气,用银针在艾草火上轻燎消毒,随后左手拇指,与食指捏起杨金水头顶的发髻,暴露出百会穴,此穴位于头顶正中,汇聚诸阳之气,若神志清醒者受针,定会有强烈酸胀感。

“扎!”

银针缓缓刺入,当针尖插入肌肤,坐在那的杨公公突然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吼,吴鹤龄却不为所动,目光如炬盯着针尾——正常情况下,穴位得气时银针会有轻微震颤,而此刻的“三才针”却纹丝不动。

“继续,再刺人中。”

吴鹤龄的声音清冷,陈清远手上顿了一下,换了根稍短的银针,对准杨金水鼻唇沟上三分之一处,用手指点了一下,这是急救要穴,哪怕昏迷之人受针也会皱眉,

所以,慢一些的时候,针尖刚触及皮肤,杨金水突然一口浓痰吐在陈清远脸上,伴随着癫狂的大笑:

“龟儿子,扎错咯!哈哈!”

殿内众人皆惊,这一幕,被张瑾瑜和武皇看在眼中——这句蜀中俚语,正是杨驰入宫前老家的话,可吴鹤龄也不敢随意多做动作,示意陈清远继续施针。

陈清远叫上两个小太监,把人按住,而后,再推银针,银针没入人中穴,直至针身没入三分之二,杨驰却只是歪着头傻笑,涎水顺着银针滴落。

“最后,涌泉。”

话音毕,吴鹤龄亲自掀开杨驰打着补丁的粗布裤腿,露出布满老茧的脚掌,脱下鞋袜,涌泉穴位于足底凹陷处,连接肾经,刺之如遭雷击,陈清远单膝跪地,左手握住杨公公脚踝,右手持针迅速刺入。

这一次,杨驰突然弓起身子,像离水的鱼般剧烈扭动,口中发出非人的嚎叫,吴鹤龄死死按住他的膝盖,观察着针感——银针周围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这是刻意绷紧肌肉导致气血阻滞的表现。

“快,起针。”

吴鹤龄话音未落,杨驰突然瘫软在地,双眼翻白,嘴角不断涌出白沫,这场景,别说张瑾瑜脚冰冷,头皮发麻,就连皇上都瞧的直皱眉,戴权脸色难看,快步上前,用袖口擦去皇帝座椅旁的秽物,低声道:

“皇上息怒,依老奴看,杨公公这疯癫之状,恐是不假的。”

“哼!”

武皇冷哼一声,也不知心中如何想;

“戴权,你与他共事多年,就当真看不出半点端倪?”

戴权心中一凛,连忙跪下:

“回陛下,老奴不敢欺瞒皇上,只是这杨驰跟随皇上多年,忠心耿耿,如今落得这般田地,老奴实在不忍,况且,若他真是装疯,又怎会连银针入穴这般痛楚都能忍受?”

这三处大穴,就连习武之人尚且忍耐不住,何况一个老太监,

武皇脸色有些犹豫,沉思片刻,目光再次落在杨驰身上:

“洛云侯,你怎么看?”

此刻,张瑾瑜还在揣摩陛下心思,今日叫他来此,就是看这一出戏,还是另有要事,杨驰的口风,牵扯宫里,这宫里面,既是指的养心殿,又是指的长乐宫,如今藩王入京,看似是危机,但难保不是机会,若是把这些人扣押京城,天下再无人敢惦记皇位,唯一担心的就是太上皇,毕竟十余万禁军,顷刻间控制不住,后果难料,

想来陛下也是担忧这些,毕竟拉拢的禁军,能用者有多少,尚且不知期数,毕竟前太子就是因此饮恨,前车之鉴,除非让他引军入京,但客军入城,牵扯四方,难上加难,除非圣命。

“皇上,这医术上面,臣不懂,但杨公公看来,是疯了,既然疯了,那嘴里就会严实,这朝堂上,暂且不说,明日里,必定会提审,”

“嗯,你说的对,提审,”

武皇眼睛锐利,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摆了摆手,几位御医,也都缓缓退下,

吴鹤龄斜着瞥了一眼,注意到杨公公垂落的右手小指,正以一种极不自然的频率微微抽搐——这是长期保持紧张状态导致的肌肉痉挛。

待几人站在一边的时候,回想《灵枢经》中记载,在“癫狂篇”某页写下蝇头小字:

“百会滞如顽石,人中失其惊搐,涌泉青黑异常,此非病象,实乃控肌闭息之术.”

心中惊骇,立即低下头,难不成,是装的。

此时的精舍内,青烟袅袅,烛火摇曳,武皇身穿明黄色道袍,宛如一个道家圣君一般,坐起身后,直着身子,面色平静,眼底宛如深渊,问道;

“杨驰啊,您跟着朕,也有不少时间了,宫中的事,你也知道不少,当时候,派你去江南,就是为了给太上皇办一些体几的事,太上皇修道,那些所需要的,也都是你负责的,今个,问你,太上皇你可记得?”

显然,这些话,不该是张瑾瑜能听得,但人既然坐在这,不听也不成了,心中也有些奇怪,这些话,为何从太上皇那里说起,既然要听,就要听的明白,

“上,”

“上,”

几乎是丢了魂魄一般,只说着一个上字,

“上什么?杨驰,看见牌位了吗?”

又是一阵玄之又玄的问法,不知从哪里,有小太监抱来三清的牌位,就在杨公公身前,

杨驰抬起浑浊的双眼,此刻,已经是鼻子眼泪抹得满脸都是,艰难回答,

“天,”

这一个字,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无尽的深意,张瑾瑜心中一动,“天”,皇上不就是天,或者说,太上皇那个天,可又想也不对,刚刚可是说了上字,合起来就是上天,说的是太上皇?

“好,好,你又看见谁了?”

武皇似有笑意,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继续问道,

“凌霄.上.清.”

又是一阵憋气,杨驰一字一顿回道。

“嗯,凌霄上清下坐着谁?是谁啊?”

武皇步步紧逼,不停追问。

“飞元.真.君.”

话音有些颤抖,杨驰似乎在回忆什么。

“那飞元真君又是谁?”

一问一答,听得张瑾瑜瞪大眼睛,这他娘的说的是什么,什么飞元,上清的,怎么听不懂,若说是道家三清圣人,一问便知,但这些名号,他还真的不记得。

“忠孝.帝.君.”

“那忠孝帝君又是谁?”

“是,万寿.帝.君.”

一连串问答,让武皇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这些可是太上皇给自己取的尊号,杨驰还能记得,看样子,太上皇那里,联系可不少,至于真假,就当他是真的了,

不过如此忠心的奴才,却做了蠢事,心中确认后,那些过激的事,也就罢了,一挥衣袖,

“好,说得好,那你又是谁呢?”

几个小太监,赶紧后撤几步,把三清的牌位,抱回去,立在一旁,杨驰几乎是喘了口气,嘴角流着哈喇子,一副迷茫的样子,

“我是谁,我,我是广陵散人,对,广陵散人,我是广陵散人,啊哈哈,”

一阵疯笑,不免殿内有些凄凉之意,众多小太监和伺候的管事,尽皆低下头,

“什么广陵散人,”

武皇皱着眉,这些话中意思,有些听不明白,

“我的琴呢,我是贾雨村,我是胡文玄,我是,不对,不是胡文玄,我是沈万和才对,哈哈,”

杨驰突然激动站起来,哈哈大笑,引得身边小太监,赶紧出手把人压下来,

这一番回答,殿内众人若有所思,广陵散人或者说广陵散,这是一副琴曲子,贾雨村,胡文玄,都是金陵府衙之人,最后沈万和,不过是江南首富,他们几个,是否由此牵扯其内,

张瑾瑜摸了摸下巴,《广陵散》,那就是嵇康的传人,而嵇康之子嵇绍,就是为了救皇帝而血染龙袍、舍生取义,那这般说词,借此向皇上达一个信息:不就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皇家的名声。

这样看来,皇上应该是明白了,偷瞄一眼,果真,皇上面目好看了许多,心照不宣啊,

“那你怎么敢来这里的?”

“呜呜,是宁凯把我带来的,不对,是杨驰把我带来的,是他们,要害人的,”

一番哭诉,分不清真假,

“那你说说,他们是怎么害你的,”

武皇眯着眼,显然已经猜透里面的猫腻,

“杨驰要织造丝绸,好多的丝绸,织布,”

杨驰一边说,一边做出织布动作,仿佛就是他在织布,

“可是太多了,没有生丝织布,就没有织布,我穿不上,皇上也穿不上,都没有了,但是我这里有其他的东西,给他们了,”

杨驰眼里有些惊骇,绝望之意,

但问及此处,武皇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终于问到关键问题,

“那些织布,都被谁穿了,东西给谁了?”

“太太多了.太多了.”

磕磕盼盼,犹豫不绝,杨驰吓得蜷缩在一起,

“都给谁穿了,快说,飞元真君,忠孝帝君还是万寿帝君啊,”

“是,尚衣监,巾帽局,针织局,飞元.”

“好,好啊,说得好啊,不就是那些人吗,马广诚,胡文玄,或许府衙全部人,或者说景存亮,庄守治,还有他。”

这些人,在江南搅风搅雨,武皇岂能不知,岂会不知,现在想着,都卷入其中了,

“那苏崇呢,他可穿上衣服了?”

既然江南官场,无一人幸免,那后去的苏崇,可有牵扯其中,他若是,那卢文山呢,

“苏崇,他是谁,他不是织造局的,不认识,”

杨驰有些茫然,摇摇头,好似没见过一般,

“好,那戴权呢,他可穿了织布,”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武皇一声大喝,指着戴权问道,这一问,吓得戴权跪拜在地,不断叩首,

“戴权是谁,他哪有机会穿咱们的织布,”

看了一眼,满眼好奇的摇着头,好似真不认识一样,

“你不认识?戴权是司礼监掌印,皇城司指挥使,又是你们说的老祖宗呢,”

武皇笑着解释道,

“老祖宗,好像有,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迷茫的眼神,说着模棱两可的话,

“哈哈,好,说得好,行了,别磕头了,起来吧,朕就是问一问。”

“谢陛下。”

戴权擦着额头的汗,眼里闪着泪花,就连张瑾瑜也坐立不安,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今日算是领教了,心中有些异样,

只等着戴权站起身之后,用衣袖擦了擦汗泽,担心的看着眼前的人,知道杨驰算是“真死了,”可以后呢。

“杨驰被厉鬼夺去了魂魄,疯了也算是好的归宿,人就羁押在宫里,在司礼监的旁边,留下一个园子,好生养着,明日审问的时候,由宫里的人,抬过去,且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

看似一切大定,终归是知道江南的事,无法深究了,几名小太监,赶紧伸手,把杨公公又给抬了出去,

突然,

一声跪地响声传来,

“皇上,都是奴才们辜负圣恩,老天爷都已经惩戒他了,主子万不能为此劳神了,”

扑通一声,戴权哭着跪在地上,求着给杨驰开恩,这一跪,满屋子的奴才,也都跪在地上哭诉,

“天罚了,朕就不罚了,算了,叫几个奴婢,等审完案子以后,把他送进朝天观去,由一些神仙在,厉鬼也就近不了身,或许能颐养天年,这日子,还是能过的,”

终究是武皇下了令,安排的几个奴婢,自然是看护之用,戴权如何不知,赶紧跪下谢恩。

“奴才替杨驰,叩谢隆恩,”

就这样,

本有些诡异的审问,也就落下帷幕,清退了太医署的人,撤去地上的毯子,还有八卦图,这屋里面,立刻就变得有了些暖意,

伺候的人,又给皇上和洛云侯,重新换了茶盏,就这样,屋里复又陷入寂静,就在张瑾瑜都坐不住的时候,武皇开了口,

“江南的案子,朕一直关注着,送上的折子,朕仔细看过,都说当家三年,狗也嫌啊,宫里的事,一直交给你在当,不管做得如何,朕都看在眼里,有好些事,你也是替朕受过,”

“皇上,老奴心甘情愿,哪有什么委屈,九州万方,都是皇上一个人在心里担着,满朝文武,加上宫里面,护着这个,又护着那个,主子才是最委屈的,呜呜。”

说到最后,戴权竟然跪在那呜咽起来,

此刻,张瑾瑜哪里还敢坐着,起身同样跪拜在地,

“皇上,戴公公所言极是,宫里宫外,都是皇上慧眼识人,若不是皇上封赏,小子现在,还不知在关外,站在哪个城头上呢,”

硬是掐了自己手背,疼的眼睛一红,这摸样,忠臣还有忠心的奴才,都聚在一起了,

武皇见二人样子,也多了许多感慨,

“你们俩,竟说些不中用的,起来吧,朕说的是江南的案子,那两位知县,重审马广诚,胡文玄的供词,前些日子,送进宫里的时候,朕是拆开看的,

朕原本是不想拆开看的,但朕没忍住,拆开一观,触目惊心,有些话,犯了忌讳不说,更多的是,是牵扯内务府,织造局,还有宫里,”

说到这,

武皇又有些犹豫,长乐宫那边,是出手,还是不出手,若是能把案子,牵扯到长乐宫,是不是能看见机会,若是不能,这一次三司会审,不过是画蛇添足了,

见到皇上说话说的半截停了,张瑾瑜偷偷抬眼瞧了过去,却见皇上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可想着自己那位门生,天不怕地不怕,供词怎么写的,他毕竟是没见到,

“皇上,可是徐长文他们写的供词,有些出入?”

试着问了一句,

“出入倒是没有,审问的很清楚,面面俱到,但是能把太上皇直接写进供词里的,天下间,朕还是第一次遇上,你来说这个案子怎么审问?”

供词就在御书房内,并未给内阁,所以,两次呈上的奏折,都不一样,甚至于和内阁审问的供词,也不一样,

最后,

倒是内阁那里,拓印一份,留下档案。

“这,皇上,既然他们敢记录,那就是有人敢说,既然有人攀咬,定要查的水落石出,总不能让太上皇蒙受污蔑,文武百官俱在,朗朗乾坤,怎能肆意妄为,彻查后,真相大白,”

既然躲不了,那就只能一查到底,可惜,杨驰疯了,算是无头案,

“说得好,明日审案,你多看着点,”

“是,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