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番外·林间的斜光
山间的溪水潺潺流淌，清澈可见水底的石头，缇兰和奥蕾丝沿着溪边的小路前行。
“缇兰，那里的花叫什么名字？”奥蕾丝停下脚步，指着林间那冒出的未知花朵。
花瓣纤长，如手指合拢，其中的花蕊点点如细丝，有着异于平常花朵的纤细之美。
“那是石蒜呢。”缇兰今天穿着柔和的深绿露肩连衣裙，柔顺的发丝披在肩侧。
“石蒜，名字这么普通吗。”奥蕾丝有点想凑过去看看，可惜林间的青草厚密且有露水，若踩进去鞋子会弄上许多泥巴和污渍。
这双好看的紫色绑带凉鞋是缇兰给她新买的，才穿了两次，奥蕾丝不想弄脏，这会心里有些犹豫。
“过去吧。”缇兰从她身侧走来，牵住奥蕾丝的手，然后两人轻盈的跃起，如两朵棉花缓缓的飘落那林中的石蒜花旁。
新嫩的花茎上有着露水和少许泥点，有别于花店和植物园里那般洁净完美，但也有种自然真实的美感，吸引着奥蕾丝的目光，只见她小心的提着裙子弯下身，将眼眸凑近那盛开的花瓣旁，好奇而开心的观察。
“我可以摘下它吗，缇兰。”奥蕾丝转过头，问身后站立的少女。
“摘下就会死呢，你可以小心的将它整个搬回去。”缇兰目光柔和的看着这位银发同伴。
“好的。”奥蕾丝的声音里有着小小的雀跃。
说完，她手指一点点拨开花朵根茎下的松软土壤，将这朵花慢慢整体刨出来，当她最后捧着花站起时，手臂上已经沾染了不少泥渍。
“弄出来了~”奥蕾丝看着手里这摇晃而微微颤动的花儿，很是开心。
“嗯，我们走吧。”缇兰点点头，然后带着奥蕾丝再次轻盈跃出林间，回到了小路上。
两人继续沿着溪边的小路前进，奥蕾丝的注意力偶尔在路边的树木风景，偶尔回到手中捧着的石蒜花上，一路上她不时问起缇兰，那沿途的花草和鸟儿是什么名字，然后记下。
来到山腰处一间休息的亭子，奥蕾丝在缇兰的指点下，将捧着的石蒜小心放在草地上，之后用清水将手臂清洗干净。
缇兰用纸将奥蕾丝的手指仔细擦干净，然后放下：“这样就好了。”
奥蕾丝看了看又变干净的手指开心回答：“谢谢缇兰。”
两人之后坐在亭子里小坐休息，仰头看着那两山林木间的一片天空，感受清爽的林风拂过。
光阴的流逝，在恍若无意间，距离联邦归于一统已经过去二十年，那场发生在中央星域的旷世大战，也慢慢为人淡忘。
曾经感动过无数人，掀起时代浪潮的一位位歌姬如今如褪色的照片，只能在记忆和那纸堆记录中寻找。
新生的孩子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有别于过往那般热烈的世界，现在的社会气氛整体都平淡了许多，没有那种夸张到极致的做派，为了博眼球而鼓捣噱头和惊奇成为了让很多人不喜和厌恶的事，就连许多广告的用词，也都慎重谦虚了很多。
如果说色彩级歌姬能改变社会的导向和底色，那么在金色的信念、钴蓝的决然之后，则是从漆黑中缓缓升起的黎明，它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惊艳和热烈，而是一种经历诸多后的平静和淡然。
“真要评价这种情感，大概可以理解为历经诸多希望和绝望后，对生活本质的回归，没有激动和悲伤，仅有看着溪水流淌的宁静。”一位社会学家在期刊中最后如此评价。
人的一生会经历光辉的朝阳和美丽的晚霞，但更多的时候是平静走在无风的道路上，缓缓穿过草地和树荫，然后抵达道路尽头的那座山坡。
坐在亭子里，缇兰轻靠在护栏旁，眼眸微闭，在林间缓缓的微风中小憩，在她身旁不远处，奥蕾丝则单膝跪在木板上，两手轻握护栏，抬头仰望那明媚无比的蓝天。
山间的雀鸟发出悦耳的声音，那是在内心很平静时才能听见的细小声音，欢快而快速切换调子，即便看不见鸟儿的身影，也能感受那小小身体中散发的活泼生命。
五月的时节，夏日的知了还没苏醒，长短不一的空山鸟鸣填补着空白的林荫和蓝天。
鼻翼轻轻的起伏，睡着的少女脸庞为少许阳光照到，穿过发丝的碎光让她的面容柔和，眉宇自然舒张，那搭在裙侧的手指肤色白皙，搭配朱红旧木漆板，以及旁边落下少许干卷枯叶，显得格外和谐。
十来分钟的小憩格外漫长，当那对眼眸在睫毛微动中再次睁开时，仿佛经历了很长的一段梦。
缇兰轻扶朱漆木板，坐起身来，见奥蕾丝依旧靠在护栏旁看山间的景色，她露出笑容，然后来到奥蕾丝身侧，两人的肩膀轻轻靠拢。
“好看吗。”
“好看~”这位银发的精灵少女转过头来，露出天真而开心的神情，宛如新生的生命。
“我们继续走吧，伊温琪琳姐姐住的屋子，在更深的山里面呢。”
“好。”奥蕾丝从木板上轻跃下来，站在缇兰身旁，似乎是想起什么，她小跑的来到亭子旁的草地，再次捧起之前白色石蒜。
两人再度沿着山间的小路前进，不过这会没有了溪水，而是石头拼接的零星台阶，与其说这是人造的小径，不如说是偶尔有人行走过留下的痕迹，时常有新生长的青嫩枝丫和灌木遮挡住，需要用手拨开，才能看见穿行的道路。
一路上，缇兰走在前方，偶尔帮奥蕾丝抬起枝条或者摘下她喜欢的青红浆果，然后继续前进。
跨过很长的路途，两人终于来到了深山中的一处屋子前，它倚靠着山壁建造，由长着青苔的石头和木头搭建，朴素而平凡，唯一令人惊艳的是屋侧那高大的松树，向着屋子侧展开的茂盛枝冠将下方的房屋遮挡大半，那斑驳瘿结的分支格外古朴。
走上台阶，缇兰牵着奥蕾丝来到门前，轻轻敲动，那梆梆声在山间格外清晰。
不一会，木门吱呀推开，一位美丽的精灵显出身来，她眼睛蒙着白布，好像是看不见，金色的长发一侧梳理长辫落在胸前。
手指稍微向前，触摸到缇兰的掌心，然后又松开放下。
“是缇兰吗？”那好听的嗓音依旧悦耳，带着些许歉意和局促。
“是我，还有奥蕾丝。”
听到少女介绍，这位蒙眼的金发佳人望向缇兰身侧，尽管她看不见，此刻却能听见奥蕾丝的呼吸声。
“伊温琪琳姐姐好。”奥蕾丝回应，怕伊温琪琳不知道她在哪。
“好~”伊温琪琳的回答带着欣喜，然后脚步略匆的走进屋里。“你们进来坐吧，我给你们准备茶水。”说着，她手指轻触台面，寻找杯子和茶壶，虽然对家里的环境她已经很熟悉，但还是需要一些触碰才能完全确定物体的位置。
“不着急。”缇兰和奥蕾丝走进屋，在大厅正中的木桌旁坐下。
这处屋子的一半空间是大厅，后面则分为四个小房间，分别是卧室、厨房、卫生间和储物室。
大厅的三面都开着低矮的窗户，让林间的微风可以穿过，又不会猛烈，墙边摆着很多晾干用的木架，上面有着许多风干的花草、叶子、还有少量的菌菇。
在这生活的时候，伊温琪琳会自己栽种一些花草，然后制成花茶和香囊，和山下的居民交换生活用品，至于菌菇，可能是她自己煮汤用的食材。
因为过去的创伤，这位目不能视的精灵害怕接触任何电子产品，也独自住在鲜有人知的深山，过着隐居的生活。
很少会有人来这里，大概仅有山下的一位大婶会每个月过来看望一次，此外就只有缇兰知晓她居住的地方了。
两人小坐的时候，目光环视着家中的环境，尽管各种木架和罐子不少，但都摆放的很整齐，空气中也有淡淡的花香药味。
大厅的一侧，伊温琪琳熟稔的将木柴放入小巧的三角炉下点燃，然后煮上茶水，在等待的时间里，她又走进屋，抱出小盒自制的糕点，用来招待缇兰和奥蕾丝，看那盒子中完整摆放的模样，大概她平时是舍不得吃的。
奥蕾丝先是拿起小块品尝，然后缇兰也将一块轻咬入口中，初嚼有点压实的感觉，但化开后，又有淡淡的甜香，并不腻人。
应该是糯米粉制作的吧，其中还加了糖和花叶，缇兰看着指尖掰开的糕点粉末分析。
“好吃吗？”伊温琪琳两手放在膝盖上，似乎是担心自己准备的东西太简陋了，毕竟眼前两位都是大人物，肯定经历过各种奢华的美食。
“很好吃。”缇兰柔声回答。
“还有吗？”奥蕾丝更是喜欢，她确实喜欢这类点心，偶尔也会缠着缇兰给她做，这是在失落星球就养成的习惯。
“还有的。”伊温琪琳再次回屋，将两盒糕点抱了出来，想必这就是剩下的全部了。
对此，缇兰本来是想婉拒的，但看着伊温琪琳期待和忐忑的神情，又把话止住了。
这个时候大方的接受，或许才是最好的方式吧。
“其实我这次来，也给伊温琪琳准备了礼物。”缇兰取下腰侧的一个香囊，这是之前伊温琪琳送给她的。
将香囊解开，缇兰从中拿出一枚小巧的花苞，这枚花苞如拇指大小，外面是浅绿的花瓣，向内包裹的花瓣则颜色越来越浅，近乎白色，正中一点花蕊的地方则露出少许浅粉。
花苞的底部用很细的绳子穿过，使得整体看起来就如项链般，而那花苞就是坠子。
抬起伊温琪琳的手心，缇兰将花苞放入其中，让对方可以触摸和感知，然后介绍：“这是摘自世界树的花苞，虽然离开了树干，但依旧保持着生命力，伊温琪琳用自然序列的魔力温养，偶尔浸下水，就能让它一直保持鲜活。”
如今人类世界残存的最大世界树是在双树星域，而那里也是伊温琪琳的故乡。
将花苞小心捧起，伊温琪琳细嗅那花苞间散发的微弱气息，神情小心翼翼而又珍重，然后将花苞放在身前，细细感受这没有长大的小小生命。
关于双树星域，她是无法回去了，因为她辜负了很多人的期待，也因为曾在中央星域留下战争的创伤，她作为主要的参与者，害怕面对那一双双眼睛和面孔，尽管那场战争她也是受到了控制，并非自主的选择决定。
“谢谢，谢……谢缇兰。”她的声音略带哽咽，那双无法睁开的眼眸似乎流下的泪水，染湿了部分白布。
“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缇兰轻抱住这位哭泣的精灵，手指在那金色的长发间缓缓抚过，感受这微颤的身躯。
一旁的奥蕾丝不明白伊温琪琳为什么会哭，但也能大致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情感，于是也靠过来，张手和两人抱在一起。
好一会，伊温琪琳停止啜泣，稍显不好意思的和缇兰松开。
见她再次恢复平静，缇兰放下心来，随后开口：“要现在我帮你戴上吗？”
“好的。”伊温琪琳点点头，她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将打湿的蒙眼布从后脑解开取下。
尽管没有睁开眼睛，但这位曾经名动银河的精灵依旧美丽无比，那种易碎柔弱之感让人心生怜惜。
将金色的长发在脑后挽起，伊温琪琳低下头，露出纤柔的后颈。
缇兰两手拿着细绳和花苞，轻轻给伊温琪琳穿上，然后在伊温琪琳后颈处打结系上。
随后那小巧的新嫩花苞由金线的缀着，落在伊温琪琳领口，和那白色的朴素衣裙相合，起着点睛般的作用。
“好看~”奥蕾丝凑过来，有点想碰那轻晃的花苞，但被缇兰握住手，摇摇头。
“这是给伊温琪琳姐姐的珍宝，奥蕾丝不能随便摸。”
“唉？~”奥蕾丝有点嫉妒和羡慕，不过很快又释然了。
因为伊温琪琳又流下了淡淡的泪痕，她心中流淌的情感宛如盈盈溢出的金色琥珀，珍重无比。
伊温琪琳姐姐真的很珍爱这个坠子呢，那我还是不要碰了，不然她会很难过吧，那种感觉很不好呢。
奥蕾丝将手放在身后，仅仅是用目光打量那缀着的花苞。
“你也想要吗？”缇兰好奇的问。
“不了，如果我也要了，那伊温琪琳姐姐身上这件就不是独一无二了。”她认真的回答。
“奥蕾丝，长大了呢。”缇兰轻掩笑意。
“我本来就比缇兰大，缇兰要叫我姐姐才对。”奥蕾丝略为骄傲的开口，这副神态让少女想起曾经那个同样的身影。
“是呢……”缇兰有种恍若隔梦的感觉。
“我们都长大了呢……”
那段青涩的校园生活，已经是很遥远的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