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邓晓阳我叫李朝阳邓晓阳与李朝阳

第1100 章 刘超英进入角色,周海英从容应对

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下墙上映着我和晓阳依偎的身影。晓阳的手总喜欢放在我的胸膛上。

“三傻子,”晓阳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慵懒,却清晰地切入正题,钟书记下了决心,在他离任前,要把周海英的问题彻底查清楚。”

“周海英?”我猛地一怔,身体瞬间绷紧,睡意全无,侧过头看向晓阳,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诧异,“调查周海英?你确定?”

晓阳似乎预料到我的反应,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语气平静说道:“确定。钟书记亲自拍板的。省里的意见也很明确,这个案子要查深查透嘛。”

我坐起身,靠在床头,眉头紧锁,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晓阳仰起头看了我一眼,狠狠在我身上抓了一把说道:“熏死了,三傻子啊,给你说了睡觉的地方不能抽,你咋就不听,不听啊。”

我猛抽两口过后,马上掐灭了烟,说道:“晓阳啊,调查一个在职省委常委的直儿子,这可不是市里能拍板决定的事!这恐怕需要省委主要领导的点头,至少是默许!咱们都清楚,周秘书长(和省委赵道方书记之间的关系,在整个东原都不是秘密!周秘书长是深得赵书记信任的左膀右臂!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周海英?不太可能吧!”

晓阳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拉过被子盖在胸前,神情严肃道:“我懂。但没办法,回避不了。现在公安那边在审讯沈鹏,遇到了死结。沈鹏咬死了,说周海英在东洪捞了很多钱,李泰峰捞了多少钱?如果不查周海英天理不容。大家都觉得,这是沈鹏在拿周海英当挡箭牌,试图搅浑水,拖延时间。但如果不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也不好给省委交代,胡玉生在东洪业交代了这个线索。”

我追问道:“查周海英?查他什么?之前市里不是没查过他!我记得那时候小道消息满天飞,市纪委、反贪局都动过心思,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为什么?因为周海英当时已经不是领导干部了!纪委插不上手,反贪局没有管辖权,监察局也只能管公职人员,对他这个‘商人’束手无策!唯一能介入的,只有公安局。但周海英是商人,买卖人!大家心里都清楚,他经手的材料价格是高,但市场价格本来就有波动,谁能说清楚什么价格算‘虚高’?什么价格算‘合理’?价格高低又能说明什么?难道卖得贵就有罪?这根本站不住脚!靠价格高低想判断周海英有没有问题,太牵强了,我觉得不太靠谱!”

我越说越觉得这事不靠谱,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不看好:“晓阳啊,说句心里话,我对调查周海英这件事,真的不乐观。周海英是买卖人,没错,他是周秘书长的儿子,这也没错。但没有任何一条规定说领导干部的子女不能做生意!现在下海经商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他做的是正经生意,手续齐全,照章纳税,组织上根本不会管,也管不着!你拿他有什么办法?”

晓阳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今天专门讨论了这个问题。钟书记主持的。大家的意见很明确:如果不对周海英进行调查,很多关键问题就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整个案件链条就断了,无法形成闭环。而且,”她加重了语气,“这是钟书记亲自给周秘书长打了电话,当面沟通的!周秘书长在电话里明确表态,支持对周海英进行调查!要求市里务必查清楚!”

晓阳看着我说道:“三傻子,你考虑得非常全面,对于一个纯粹的生意人来讲,确实不好查,除非有确凿的违法犯罪证据。但你想过没有?周秘书长之所以同意市里调查,可能还有另一层深意。那就是‘以正视听’!如果周海英真有问题,他周洪基绝不包庇,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体现大公无私!如果周海英没问题,那正好通过这次调查,堵住悠悠众口,还他儿子一个清白!这对他本人,对周海英,都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政治上的主动!”

我消化着晓阳的话。晓阳的手又轻轻抚上我的胸膛,带着温热的触感:“三傻子,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了吧?姐给你放松放松。”她的手指轻柔地按压着我的穴位。

我苦笑一声:“是啊,压力能不大吗?今天刘超英在谈话的时候,公然说要让我‘一步到位’接县委书记。这话听着是支持,可在这种敏感时候说出来……”

晓阳的手指顿了顿,随即又继续按摩,声音带着理解:“唉,人家刘超英这也是眼里有活,心里门儿清。他推荐你当县委书记,虽然他说了不算,但也是在向市委表明一种姿态。第一,证明他自己不想当县委书记,识大体;第二,证明他对你是支持的,愿意为你站台。我看东洪县这些老同志里,聪明的聪明绝顶,糊涂的糊涂到家。像刘超英、刘进京和焦进岗,都是聪明人,知道审时度势。”

我心中的忧虑并未减轻,反而更深了一层:“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胡玉生的举报信。他要是乱咬,会不会牵扯到东洪县还在位的县委常委?要是那样,这班子可就真乱了,人心惶惶,工作还怎么开展?”

晓阳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不确定性:“不好说啊。现在胡玉生还在军区大院里不放人。二嫂亲自打电话协调,军区那条线,非常独立。”

我揽着晓阳,体会着晓阳的温暖的手和冰冷的脚,说道:“胡玉生的事,县公安局那边查到几个油库,有些油是被倒卖了的,钱不知道去了哪里。胡延坤一死,,妈的,东洪的钱也带走了。胡玉生要是再不回来,县里连这笔钱都见不到!就算把他们父子枪毙了,损失的还是东洪县的老百姓!这笔账,必须要算啊。”

晓阳安慰道:“放心吧,胡玉生肯定会被抓回来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胡家人现在不明白,躲是躲不过去的。但他们也清楚,把胡玉生交出来,他肯定是死路一条。他们肯定还想着通过那条线,看看能不能周转一下,保条命或者减轻点罪责。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钟书记的态度也很坚决,一视同仁。”

我沉默片刻,又问道:“钟书记……这次会不会受影响?李显平毕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晓阳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唉!李显平这事,确实让钟书记陷入了很大的被动。但是,反观整个省里,也没有哪个市委书记抓过自己班子的市委常委。大家都在一个锅里要饭,有些话不好说,有些事不好做。所以啊,针对钟书记的问题,省委也清楚,选人用人本就是有风险的,谁也不敢保证哪个领导干部就一点问题没有。在选拔之前,组织上的调查,说句实在话,很多时候流于形式,同级监督更是力不从心,碍于情面啊。”

她顿了顿,进一步解释道:“发现问题,说轻了没用,说重了伤和气,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说你搞不团结。很多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等上面来查。钟书记这次,也是吃了这个亏。但省委应该会综合考虑,我也给爸打了电话,爸也估计,不会因为一个李显平就全盘否定钟书记。”

聊了许久,直到深夜。窗外夜色更浓,但我心里那块石头始终悬着,明天的人代会,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略显陈旧的房间。我站在穿衣镜前,晓阳站在我身后,仔细地帮我整理着深色西装的领口和肩线。晓阳很仔细,动作轻柔而专注,带着一种特有的体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摩丝气味。

“头低一点。”晓阳轻声说。我微微低头,她拿起梳子,蘸了点水,又抹上摩丝,熟练地在我头上抓了几下,让略显蓬乱的头发变得整齐服帖。她退后一步,端详着镜中的我,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眼神里带着欣赏:“三傻子啊,你说我咋就看不够你呢?真是……跟电影里那个赵蒙生似的,精神!”

我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心里却沉甸甸的。上午是政协会议,下午就是决定人代会选举。我转过身,看着晓阳明亮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的紧张:“晓阳啊,上午政协会,下午人代会……你就不担心,下午的选举……我选不上?”

话音刚落,晓阳抬起脚,不轻不重地在我小腿上踢了一下,力道恰到好处地表达着嗔怪和的笃定:“三傻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她柳眉微竖,但随即又绽开笑容,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自信,“大舅给你压阵,张叔、学武部长都亲自下来给你站台撑腰!这阵仗,要是还选不上,我拿刀锯了你!”她说着狠话,眼神却带着笑意和安抚,伸手替我抚平西装上最后一丝褶皱,“放心吧,不可能选不上的!”

八点半,我陪同李学武部长再次来到县大礼堂。礼堂门口悬挂着一条鲜红的巨大横幅,上面用醒目的黄色大字写着:“热烈庆祝东洪县第六届政治协商会议第一次会议胜利召开!参政议政促发展,民主监督谱新篇!”口号简洁而又庄重。

礼堂侧门入口处,刘超英早已等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藏青色中山装,熨烫得笔挺,连风纪扣都一丝不苟地系着,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他身后站着几位县政协的副主席和党组成员。看到我们走近,刘超英脸上立刻堆起热情而谦恭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李部长!朝阳县长啊!欢迎!欢迎到会指导啊!”刘超英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李学武部长的手,用力摇晃着。声音洪亮,充满了干劲。

李学武部长脸上带着温和而鼓励的笑容,拍了拍刘超英的肩膀:“超英同志,精神头不错嘛!今天是你挑大梁的日子,市委对你寄予厚望啊!”

“感谢部长关心!感谢市委信任!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期望!”刘超英连声应道,语气诚恳而坚定。他又转向我,伸出手:“朝阳县长,辛苦你了!以后政协的工作,还需要县政府的大力支持啊!”

“刘县长啊客气了!政府工作离不开政协的监督和支持,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我握住他的手,脸上带着真诚微笑,回应道。

大家站在门口寒暄了几句,气氛融洽而带着特有的分寸感。刘超英一一向李学武介绍身后的政协班子成员,李学武也一一握手致意。时间差不多了,工作人员过来低声提醒。

伴随着庄严而宏大的迎宾曲响起,李学武部长昂首挺胸,步履沉稳地率先步入礼堂。我和刘超英紧随其后,其他政协班子成员依次跟上。当我们一行人走上主席台时,台下早已就座的政协委员们爆发出雷鸣般的热烈掌声!这掌声,既是对市领导的欢迎,也是对大会召开的期盼,或许也夹杂着对新任政协主席的审视与期待。

主席台上方悬挂着巨大的政协标志,两侧是鲜艳的红旗。台下,数百名政协委员坐得整齐。学武部长、我、刘超英以及其他主席团成员在名牌指示下落座。掌声持续了约半分钟,才在刘超英的示意下渐渐平息。

刘超英作为大会执行主席,坐在主位。他调整了一下面前的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整个礼堂说道:

“各位委员!同志们!东洪县第六届政治协商会议第一次会议,现在开幕!”

话音落下,全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刘超英继续说道:“本次大会应到委员360名,实到委员338名,符合法定人数!”

“今天,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李学武同志,代表市委到会祝贺!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对李部长的到来表示欢迎!”他侧身示意,李学武部长微微点头致意,台下掌声再起。

“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李朝阳同志也在主席台就座!欢迎朝阳县长!”我站起身,向台下委员们鞠躬致意。

介绍完毕参会领导,刘超英提高了声音:“下面,进行大会第一项议程:奏唱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

雄壮激昂的前奏骤然响起!全场代表肃然起立!主席台上的领导们也全体起立!雄浑的歌声瞬间充满整个礼堂,国歌奏唱完毕,余音绕梁。刘超英示意大家落座。

会场重新安静下来。刘超英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声音沉稳而清晰:

“下面,进行大会第二项议程:请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李朝阳同志,代表中共东洪县委,向大会致辞!”

我站起身,走向发言席。相较于下午的人代会,政协会议的程序确实简单一些,致辞稿也是提前准备好的,主要讲县委对政协工作的重视、期望和要求。我定了定神,开始发言。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内容中规中矩,既肯定了政协过去的工作,也对未来提出了希望。台下委员们听得还算认真,不时有人低头记录。

我的致辞结束后,会议进入核心环节。刘超英再次开口:

“下面,进行大会第三项议程:我代表东洪县第五届政协常务委员会,向大会作工作报告!”

刘超英拿起厚厚的工作报告稿,开始了他的报告。报告内容涵盖了政协在政治协商、民主监督、参政议政、自身建设等方面的工作总结,以及对新一届政协工作的建议。他的声音带着浓厚的东洪口音,节奏把握得很好,显得沉稳而自信。

会场里一片安静。委员们都在认真聆听。对于主席台上的突然换帅——焦进岗因“身体原因”退出,刘超英临危受命接任候选人——大家似乎已经坦然接受。昨晚各代表团团长连夜召开的分组会议和思想工作显然起到了作用。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面露异色。整个会场秩序井然,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这份平静,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是因为东洪县这段时间的乱局,从沈鹏被抓,到胡延坤非正常死亡,再到李显平在市委常委会上被带走,一桩桩一件件,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开,政协委员们作为各界代表,消息更为灵通。大家对于县里的情况,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预期。常委沈鹏在市里直接被纪委带走,这种前所未有的力度,本身就传递出强烈的信号——市委动真格了!在这种高压态势下,任何意外的人事变动似乎都变得可以理解,甚至被认为是必要的“拨乱反正”。

意料之外,则是这份平静背后所蕴含的复杂心态。委员们沉默地听着报告,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他们的内心呢?是麻木?是观望?还是……一种深藏的期待?或许,在不少委员,特别是那些来自基层、来自企业、来自教育界的委员心中,未尝没有一丝期盼。期盼着这场风暴过后,东洪县能真正迎来海晏河清的政治生态。期盼着那些盘踞多年、阻碍发展的“既得利益者”被清除后,东洪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对于沈鹏、吕振山乃至李显平这些人的被抓,他们更多的是一种冷眼旁观,甚至带着一丝的认可——早该如此了!只是这种认可,在官方的、庄重的会场上,被深深地掩藏在平静的面容之下。

然而,坐在主席台上的我,内心却远不如会场表面这般平静。刘超英的报告声在耳边回响,我的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下午。作为代理县长,下午的人代会将正式选举县长。虽然有学武部长亲临坐镇,但选举这种事,变数永远存在。万一……万一票数不够?万一出现意外落选?或者,票数虽然过半,但极其难看,远低于预期?那将不仅仅是我的个人失败,更是市委在东洪权威的严重受挫!是对整个“拨乱反正”工作的沉重打击!这个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心里暗道,真是在猫儿洞里都没有这份纠结,兴许这就是政治吧。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铺着厚地毯的客厅里。周海英不慌不忙地系好领带,动作一丝不苟。他拿起一件质地精良的黑色风衣披上,最后戴上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镜中的他,气度沉稳,眼神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商人的精明和官家子弟特有的、深藏不露的从容。

媳妇递过来一个做工考究的黑色公文手包,脸上带着一丝的忧虑:“海英啊,这次市公安局通知你去,到底是什么事啊?我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周海英接过手包,嘴角勾起一丝自信而淡然的微笑:“什么事?什么事都不重要。我这个人,就是不怕调查。身正不怕影子斜。”

媳妇还是不放心,声音压低了些:“你别太大意了。现在整个东原都被搅得底朝天了。李显平怎么说也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说被抓就被抓了!这动静太大了!”

周海英抬手看了看腕上的金表,按照市公安局的通知,10点钟就要赶到市局。他语气依旧轻松,甚至带着一丝点评的意味:“李显平被抓?那太正常了。他上面没人,就一个钟毅撑着。钟毅自己呢?”他轻哼一声,“这一步走得也不怎么样嘛,到省政协当个副主席,能有多大实权?连钟毅这次在平水河大桥的事情上,处理得不错了。从市里的角度讲,把桥修好就对了,何必深究什么人的责任?能查到谁?查了又能怎么样?罗腾龙的事已经足够交差了。可那个胡司令员,硬是把简单问题搞复杂了!他把胡玉生直接带到省军区去,让省里下不来台,逼得上面不得不重新彻查东原的问题!哪有这样办事的?我都听说了,李显平那天是亲自登门去解决问题的,准备动用几十万的维稳经费买条后路,结果被胡司令员直接把人带走了!这老胡啊,仗着在省军区有点关系,在和平时期还搞这一套?地方党委事务,最终还得地方党委决策嘛!他现在得罪的,已经不是李显平了,而是省委的脸面!是他自己把路走窄了!”

媳妇听着他侃侃而谈,脸上的忧色并未减轻:“哎呀,海英啊,咱们别管人家的事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你!你去了之后,万一……”

周海英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语气带着的笃定:“放心吧!龙腾公司的事,罗腾龙已经全权买单了,人都枪毙了,死无对证。现在我是龙投集团的董事长,跟龙腾集团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手续干干净净。老爷子还在位置上,稳着呢。谁还能动得了我?我一切都能说得过去,合理合法,你不用担心。”

媳妇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紧张:“还有……家里书房那些东西……古玩字画、瓷器玉器……海英啊,要不……抓紧时间处理掉吧?这些东西放在家里,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万一……万一哪天有人来家里……”

周海英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屑和强大的自信:“开什么玩笑?来家里?抄家?纪委?我又不是领导干部!公安机关?他们敢吗?凭什么?我是东原市的纳税大户,商会会长!抛开这些不说,就凭老爷子还在那个位置上一天,谁也不敢动我们一根汗毛!查省委常委的儿子?他们日子不过了?放心,天塌不下来。”

媳妇看着周海英如此笃定,虽然心里仍有疑虑,但也知道在这个家里,周海英决定了的事,她改变不了。她叹了口气,最终妥协道:“好吧好吧,我只是提醒你。到了咱们这一步,真没必要再去沾那些事了。吃穿不愁,老爷子还在位置上,就算退下来也还能管几年。就算咱们现在什么生意也不干,攒下的钱也够咱下半辈子花了。”

周海英拿起手包,在媳妇脸颊上亲了一下,动作自然随意:“好啦,你在家把孩子照顾好,我就放心了。”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出家门,门外,那辆黑色皇冠轿车早已等候多时。

黑色皇冠轿车平稳地停在公安局门口,车门打开,周海英迈步下车。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接过商晨光递来的手包,动作从容不迫。“好了,我估计得一两个小时,你们中午来接我就是了。”周海英语气轻松地说道。

话音刚落,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丁刚快步从大楼里迎了出来。他身着警服,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的紧张。“哎呀呀,海英啊!平时请都请不来,这来接受调查,你倒是挺准时的嘛!”丁刚伸出手,用力握住周海英的手,声音洪亮,带着刻意的熟稔。

周海英微微一笑,抽回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袖口:“丁局说笑了啊。我周海英是个守法的买卖人,别的部门找我,我可能还得看心情。但你们公安局找我,这个面子,我总得给嘛。”他语气轻松,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调侃,“怎么样?现在开始,还是等会儿?”

丁刚脸上笑容不变,伸手拍了拍周海英的肩膀,压低了些声音:“怎么?人家都不想被调查,你还迫不及待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周海英耸耸肩,神态自若,“不过我这肯定不是祸。来之前,我的法律顾问已经把龙腾集团到龙投集团的所有业务、所有合同都梳理了一遍,所有账目都审过一遍。他们的结论很明确:所有流程都合法合规,经得起查!至于材料价格?”他轻笑一声,“市场价格有波动,天经地义。好材料价格高一些,难道不应该吗?总不能说卖得贵就有问题吧?丁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丁刚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连连点头:“是是是!大周啊说的在理!我是知道的,有些人啊,就是想借机生事,搞风搞雨,这很正常,也不难理解。”他话锋一转,带着试探,“不过……你觉得是谁想借机搞你?我觉得是钟书记!”

钟书记?不至于!他能当上市委书记,没有我家老爷子当年在省里力荐,破格提拔,我估计他现在顶多在市人大副主任的位置上等着退休呢,哪还能再为组织贡献几年?他应该不会忘恩负义吧?”

周海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从容:“丁哥钟书记是明白人。”他没有直接回答,但话里的意思很清楚。

丁刚点点头,随即又换上一副略显忧愁的表情:“海英啊,我就是有点担心……市里面会不会抓着腾龙公司的事不放?你知道的,罗腾龙的死,还有黄贵那一家子的事……牵扯太大。要是他们揪着那事不放,再翻出来做文章……毕竟,黄贵一家三口可是自杀……”说到这里,丁刚的声音更低,眼神闪烁。

周海英的心猛地一沉,这是他内心深处最不愿触及的阴影。为了五十万,搭进去五条人命!罗腾龙为了给他出气,指使黄贵撞死审计局长,黄贵要被枪毙,罗腾龙给了黄家五十万安家费,这本已了结。但丁刚为了追回那笔钱,对黄家老弱刑讯逼供,逼得黄贵父母和媳妇跳井自杀!这事虽然被丁刚当时用沈鹏和毕瑞豪的事压了下去,但始终是悬在头上。周海英虽心狠,但对这无辜枉死的一家,午夜梦回时也难免心悸。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沉下来:“丁哥,这事……别提了。已经过去了。”他不想再回忆那血腥的一幕幕。

“好,不提不提!”丁刚立刻接口,但忧虑未减,“我现在担心的是李显平!他在省纪委手里,会不会乱咬?把你我牵扯进去?”

周海英掏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眼神恢复了冷静和算计:“不会。李显平是当过县委书记的人,心里清楚得很。他在里面要是乱咬,把他知道的那些破事都抖出来,曹河县从上到下得进去多少人?他老婆孩子怎么办?他要是扛住了,外面自然会有人照顾他的家人。这是规矩。真要一个一个交代,曹河县党政班子都得换血!他是市委常委,组织上就算要处理,也会留有余地,不会赶尽杀绝。他又何必再去咬更多的人,把自己最后一点退路都堵死?”

丁刚听完周海英的分析,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但还是不放心:“海英啊,你看……能不能动用省城的关系,给李显平递个话?让他知道,大家还是认可他这个政法委书记的,让他安心,别乱说话?”

周海英将烟头丢在脚下,用锃亮的皮鞋碾灭,目光深邃:“嗯,我考虑一下。”他整理了一下风衣领子,“走吧丁局,别让孙支队长等急了。”

丁刚推开刑警支队支队长孙茂安办公室的门。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办公室不大,陈设简单,甚至有些凌乱。办公桌上堆满了卷宗,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桌面上蒙着一层薄灰,在阳光照射下格外显眼。孙茂安正窝在沙发里,皱着眉头翻阅一份厚厚的材料。

“孙支队!”丁刚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领导的威严。

孙茂安闻声抬起头,看到是丁刚,立刻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公事公办地招呼:“丁局。”他目光扫过丁刚身后的周海英,眼神锐利,没有丝毫客套,只是微微颔首。这是常年与犯罪分子打交道形成的职业习惯,面对调查对象,他本能地保持着距离和审视。

丁刚指了指蒙尘的桌面,带着一丝不满:“孙支队啊,平日里你们办公室也有小年轻吧?安排人给你打扫一下嘛!这桌子……”

孙茂安憨厚地笑了笑,但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丁局,实在不好意思。这些东西我自己放的,自己知道在哪,他们给我收拾整齐了,我反倒找不到东西,不方便。”

周海英推了推金丝眼镜,主动伸出手,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笑容:“孙队,你好,又见面了。”

孙茂安伸出手,与周海英轻轻一握,旋即松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周总,你好。请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然后自己坐回沙发。

丁刚见气氛有些冷,打着哈哈:“那……海英,茂安,你们慢慢聊,有事就叫我。”他特意看了孙茂安一眼,眼神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孙茂安没理会丁刚的暗示,拿起桌上的电话:“小张,小王,你们进来一下。”

很快,两名年轻的刑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记录本和笔,神情严肃。他们显然是孙茂安带出来的徒弟,眼神里透着干练和一丝紧张。

丁刚见状,不好再留,对周海英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孙茂安坐直身体,目光直视周海英,语气平淡却带着的权威:“周总,实在不好意思,以这种方式请你来。东原市局目前没有经济犯罪侦查支队,涉及经济类的案件,暂时由我们刑警支队代管。基本情况,你先说一下。”他朝旁边的年轻刑警示意了一下。

年轻刑警立刻翻开记录本,开始例行询问:“姓名?”

“周海英。”

“年龄?”

“38。”

“职业?”

“龙投集团董事长。”

“住址?”

“东原市解放路18号市委家属院。”

……

基本信息询问完毕。年轻刑警抬头看向孙茂安,眼神带着请示。孙茂安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沉静地看着周海英:“周总,请你谈谈龙腾公司在东洪县的项目情况。”

周海英不慌不忙地从手包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眼镜镜片,然后重新戴上,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清晰:“孙队,您问的是龙腾公司在东洪县的项目吗?”

“对。所有相关情况都可以谈。”孙茂安语气不变。

周海英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抱歉,孙队。这个……我不清楚。”

旁边的年轻刑警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质疑:“不清楚?怎么可能不清楚?你是龙腾集团的董事长啊!”

周海英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带着嘲讽的笑意:“错了。我不是龙腾集团的董事长。我是龙投集团的董事长。龙腾集团的董事长是罗腾龙。他已经被依法执行死刑了。罗腾龙死后,是他的夫人王曌兼任董事长和总经理。我在龙腾集团没有任何职务,也没有任何股份。”

年轻刑警显然做了功课,立刻反驳:“龙投集团?我们都知道,龙投集团就是龙腾集团换个名字而已!”

周海英脸上的笑容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位同志,请注意你的措辞。从法律意义上讲,龙腾集团和龙投集团是两家完全独立的法人实体,没有任何股权交叉或业务关联。龙腾集团在罗腾龙被枪毙后不久,就已经依法申请注销了。龙投集团,是我辞去建委公职后,自主创业成立的公司。”他再次打开手包,拿出一份崭新的营业执照副本,推到孙茂安面前,指着上面的信息,“孙队,请看清楚。龙投集团,法定代表人:周海英。注册时间:在龙腾集团注销之后。经营范围也与龙腾集团不同。”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施压:“不过,如果你们想了解龙投集团在东洪县的业务情况,我倒是略知一二,可以配合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