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邓晓阳我叫李朝阳邓晓阳与李朝阳

第 1099章 焦进岗同意指认,钟书记决定调查

张庆合市长那句“让焦进岗戴罪立功”的话,几位常委的目光短暂地聚焦在张庆合身上,大家都静静的等着。焦进岗这个名字,在市委层面并非什么显赫人物,唯一让大家觉得这个同志特殊的,就是他的儿子似乎混的不错,在省厅当处长,未来可期。

如果不是焦松,焦进岗作为东洪县已退居二线的政协党组书记、人大主任,再加上病了小半年,估计但很多人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他的具体模样了,只记得是个头发花白、身材微胖的老头。

张庆合市长适时地补充解释说道:“是这样啊,焦进岗同志,目前是东洪县人大主任。按照这次换届的既定安排,原计划是由他转任县政协主席,接替胡延坤同志。但是东洪县的情况,在座的各位多少都了解一些,老同志在关键岗位上发挥‘传帮带’作用的情况比较普遍,这也是历史形成的局面。”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重点落在钟毅书记和淑清处长身上。

“在对焦进岗同志的初步谈话中,他承认自己发现并制止了平水河大桥建设期间啊,沈鹏私自倒卖国家统配的建筑材料的事情。至于具体细节,涉及面较广,会上就不展开讨论了。学武同志,”他看向李学武,“有了老焦的认证,对了,还有你们公安上的一个同志,公安机关在东洪那边的工作,还需要加强力度,特别是对沈鹏的审讯突破,要抓紧。”

钟毅书记微微颔首,接过话头说道:“焦进岗同志的问题,核心在于重大原则问题上不能明辨是非!缺乏应有的政治敏锐性和责任感!发现平水河大桥建设存在严重质量隐患和违规操作时,没有及时、如实地向组织汇报!同志们啊,这是严重的失职失察!本来,平水河大桥的问题,在早期是完全有机会挽回损失、避免后来酿成恶劣社会影响的!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考量与权衡,“考虑到焦进岗同志年龄确实大了,今年已经58岁,身体状况也确实不太好,加上他在东洪工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他能积极配合这次案件调查,主动、彻底地向组织说明情况,提供有价值的线索,那么在对他的组织处理上,可以考虑从轻把握,给予一定的出路。”

说完,钟毅书记的目光转向身旁的省委督查室处长俞淑清,语气带着征询问道:“淑清处长啊,市委基于这些考虑,做出这个‘戴罪立功’、从轻处理的初步意见,你觉得如何?是否符合省委的精神啊?”

二嫂淑清何等敏锐,立刻明白了钟毅书记的用意。这不仅仅是征询意见,更是一种试探和对省委代表的例行尊重。通过张庆合与钟毅之前的私下沟通,市委显然已经判断焦进岗是突破沈鹏心理防线的关键人物!既然道方书记重视,那么所有的调查必须证据充分,没有焦进岗这个直接领导、现场总指挥的关键证词和指认,仅凭胡玉生的一面之词和外围调查,很难对沈鹏形成致命一击。贸然对沈鹏采取更严厉措施,很可能适得其反,导致其负隅顽抗,拖延结案时间。但只要焦进岗能提供关键证词,形成完整证据链,就能一举突破沈鹏,迅速结案,快速给省委一个满意的交代!再者说,焦进岗,自己是认识的,晓勇和焦松也是关系不错的老乡。

俞淑清心念电转,脸上露出理解和支持的神情,声音坚定:“钟书记的考虑非常周全!我完全赞成市委的这个意见!这完全符合省委实事求是、区别对待、治病救人的一贯精神。对待干部的问题,我们确实要分门别类地看待。在大是大非问题上,能够迷途知返,主动配合组织说明情况,有自首、立功、特别是检举揭发他人重大违纪违法行为表现的,自然应当依法依规,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从轻考虑处理。这既是对干部本人负责,也有利于案件的快速突破。”

钟毅书记脸上露出轻松神色,满意地点点头:“好!淑清处长理解得很透彻!指示也很明确,那就这么定下来!学武同志现在还在东洪县坐镇。”他目光转向市纪委书记林华西,语气带着命令口吻说道:“华西同志,我看你有必要亲自去一趟东洪县!与学武同志一起,务必做通焦进岗老同志的思想工作!请他认清大局,放下包袱,服从组织安排,积极配合调查!这是政治任务!”

林华西神情肃穆地应道:“钟书记!我散会后立刻动身!”

而在东洪县,县直机关第一、二代表团驻地,下午的分组讨论正在进行。我坐在会场靠前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支钢笔,记录着代表们的发言,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昨天晚上晓阳那个语焉不详的电话,以及晚上王瑞凤市长那通长达二十分钟、语气凝重的密谈,内容太过震撼——东洪县卷入腐败案的领导可能不止一个!平水河大桥、石油公司改制、胡延坤非正常死亡案……这些看似独立的事件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张盘根错节的网,事情远比表面看到的复杂百倍,我从未感觉到如此大的压力,我看着主席台上的几个县委常委,心情沉重。二嫂代表省委督察处坐镇东洪,每天直接向省委汇报,这压力已经传导到县一级了,中午接到晓阳的电话,曹河一下抓走了七八个人,着实让我吃惊了不少。

县直机关第二代表团团长、县政府党组成员、城关镇党委书记杨明瑞正在做发言,声音洪亮,带着官场特有的抑扬顿挫:“……同志们啊!朝阳同志代表县政府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立意高远,目标明确!提出的‘四个刻不容缓’和‘四大工程’,高屋建瓴,切中要害!对推动我们东洪下一步的工作,具有极强的指导意义和实践价值啊!值得我们全体代表认真学习领会,并在会后坚决地、不折不扣地贯彻落实!把县委县政府的决策部署,转化为我们东洪发展的强大动力!”

杨明瑞的发言中规中矩,充满了官场套话和溢美之词。我机械地点着头,目光扫过会场,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

下午四点,分组讨论终于临近尾声。我刚走出会场,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韩俊立刻像影子一样快步凑了上来,压低声音略显焦急的汇报道:“县长!刚才接到市委办紧急电话通知!市纪委林华西书记要亲自来东洪,马上就到!点名要和焦进岗主任谈话!”

我心头猛地一沉:“华西书记亲自来?纪委书记,难道这个时候,真的要对焦进岗动手?这个明天的大会?”

韩俊继续道向建民在电话里强调,是‘要求我们做好接待和配合准备,您要参加谈话!”韩俊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在耳语。

站在一旁的李学武部长闻言,两根手指夹着烟,眉头紧锁说道:“看来……是直接进入组织处理程序了。市委的决心很大啊,动作很快。”

话音刚落,市纪委书记林华西那辆皇冠轿车已经驶入县委大院,稳稳停下。林华西推开车门,动作利落,他身材不高,但步履沉稳,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我们立刻迎了上去。“林书记!”我开口道。

林华西与我们一一握手,他的手劲很大,目光锐利扫过我们时带着审视的意味。他没有过多客套,边走边说,语速很快,直奔主题:“学武部长,朝阳县长,情况紧急,长话短说。焦进岗同志现在人在哪里?”

“正在参加第三代表团的分组讨论,就在隔壁会议室。”我连忙回答。

林华西点点头,脚步未停:“也好。学武、朝阳,”他转向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我先跟你们通个气。市委常委会刚刚做出决定,调整东洪县政协主席候选人选。由刘超英同志出任县政协主席候选人。焦进岗同志,因身体原因,不再作为政协主席候选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林书记,这……时间这么紧,人选变动,代表工作恐怕……”

林华西仿佛早已预料到我的反应,直接抬手制止,语气果断的说道:“朝阳同志!不要讨价还价,不要讲困难,这是市委常委会的集体决定!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和焦进岗同志谈完话后,他需要跟我回市纪委配合调查。刘超英同志那边的工作,学武啊,只能由你们去做!务必做通!市委的意见非常明确:必须确保选举程序正常运转,符合法定程序!不能出任何纰漏!这是政治纪律!出了问题,咱们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心里彻底明白了,这绝非商量,而是命令。各代表团团长已经接到了市委或县委的暗示或明确指令。明天上午的政协开幕、下午的人大选举和闭幕,每一个环节都如同走钢丝,容不得半点闪失。

林华西从我的兜里掏出烟来,抖出两支烟来发了,点火抽了两口之后,解释道:“还有一个情况。公安那边通报的,沈鹏那边……嘴非常硬,对所有指控一概否认,态度恶劣胡搅蛮缠,把胡延坤的死完全推给已经被控制的刘大勇。现在的情况是,沈鹏不见棺材不掉泪!所以……组织上才决定给焦进岗同志一次机会,希望他能抓住,戴罪立功……。”

很快,第三代表团散会之后,焦进岗看到了林华西,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大家来到了县人大主任办公室。林华西当仁不让地在主位的沙发上坐下,李学武部长坐在他左侧的单人沙发,我则坐在右侧稍远的位置。焦进岗面色冷峻,心里也早已是明白了七八分。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额头那道疤痕,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椅前坐下,随即又摆出那副“车祸后遗症”、“脑袋时常迷糊”的惯用姿态,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放大的疲惫:“哎呦……林书记、学武部长、朝阳县长……。我这……刚在讨论会上发言,有点激动,这头……又有点隐隐作痛了……”

林华西没有给他表演的空间,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直接切入主题:“进岗同志啊,今天是我们市、县两级负责同志,代表组织正式和你谈话。希望你端正认识,放下思想包袱,实事求是地配合组织把问题搞清楚,特别是沈鹏的问题,需要你的指认。”

焦进岗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强烈的抵触和怨愤。他自恃儿子在省民政厅当处长,与省里东原籍的领导周鸿基、岳峰、刘乾坤副厅长乃至邓牧为都认识,甚至与邓晓勇等东洪年轻干部关系也不错,觉得自己在东洪根基深厚,不该像个阶下囚一样被反复盘问,更不应该去指认谁。他强压着翻腾的情绪,声音带着委屈说道:“林书记、学武部长、朝阳县长,你们……你们都是了解我的。我住了大半年的院,这身体……确实大不如前了,特别是这脑袋,被撞过之后,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对县里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真的是模模糊糊,不了解详情啊。所以,组织上让我正式指认谁,我恐怕不行。我不是不好好工作,我回来之后,一直是积极配合朝阳县长工作的!就在刚才,在乡镇代表团的讨论会上,我还拍着胸脯跟代表们讲,朝阳县长来了之后,东洪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路通了,水库修了,老百姓看到了希望!我是真心实意,带着感激之心在推动东洪工作的!可……可现在这……”他环视了一圈,声音带着沮丧,“指认沈鹏,恐怕不行,我都给市长说了,你们可以去找万金勇嘛!”

林华西目光如炬,直视焦进岗躲闪的眼睛,声音沉稳:“进岗同志,找了万金勇,就不找你了?这次东洪的事情,性质已经变了!省委书记亲自过问,做了重要批示!这已经超出了市委市政府预料!俞处长每天都要直接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进展!这是什么压力?你应该能掂量清楚!”

他身体微微前倾,又道:“平水河大桥的事!你是当时的县长!是指挥部的总指挥!大桥在你任上立项、建设、出事!沈鹏是副总指挥!他监守自盗,倒卖国家统配物资,以次充好,造成重大安全隐患和国有资产巨额损失!这桩桩件件,你作为一把手,你的领导责任、失察之责,是板上钉钉,推不掉的!你是党培养多年的老同志,受党教育这么多年,这点基本觉悟和清醒认识,你应该有!也必须要有!”

焦进岗用手背胡乱擦了一把脸,声音带着绝望的挣扎:“林书记,我给市长也汇报了,……我……我承认我下去得少……工作有疏忽……官僚主义……我检讨!可……可沈鹏当时太狡猾了!他欺上瞒下……他……”

“够了!”林华西一拍沙发扶手,声音不大但十分干脆,说道:“进岗啊!没必要嘛,事实就是事实,实事就是你没有及时向市委汇报,不能再提‘车祸后遗症’、‘记不清了’这些陈词滥调!在座的都不是第一天参加工作!你既然知道,就不能现在一谈到正式指认沈鹏、谈到平水河大桥的关键问题,就‘头疼’、‘记不清’了?!暂不可不能当省委的指示是儿戏吗?”

林华西看着焦进岗:“进岗同志啊,我实话告诉你!今天我到现在午饭也没吃,上午,我在曹河县,亲自部署,直接带走了七名干部!其中曹河的组织部长何成、政法委书记苏永辉、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牛献礼,还有其他几个要害部门的负责人!你都应该认识!他们现在都在市纪委指定的地点,老老实实配合调查!”

他身体微微前倾,继续道:“咱们不能以为推说记不清了,就能置身事外?就能平安落地?我告诉你,不可能!省委的决心是彻底查清!一个不漏!沈鹏现在嘴硬,负隅顽抗!胡玉生躲在军区家属院,拒不配合!但这只是暂时的,谁也保不住他们!到时候,沈鹏为了自保,减轻罪责,会咬出谁?胡玉生为了脱罪,又会攀咬谁?你想过没有?!到那个时候,你焦进岗的名字,会以什么形式出现在案卷里?是主犯?是从犯?还是包庇纵容?”

林华西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说道:“到那个时候,别说你焦进岗,就是刘超英、刘进京这些已经背了处分的同志,如果后续调查发现他们还涉嫌其他更严重的问题!那组织上也只能根据问题的严重程度,再追究下一步的责任!该处理的,一个也跑不了!该进去的,一个也少不了。”

焦进岗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涣散,仿佛看到了自己身败名裂、锒铛入狱、女儿被李家人报复的可怕景象。

林华西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最后的规劝说道:“进岗啊,在对你问题的处理上,本来组织上必须拿出一个鲜明的态度来!否则,就是对省委、对何书记指示的阳奉阴违。昨天何书记在大会上说的话,你亲耳听到了!‘带病提拔’,零容忍!如果因为你的事情,再被查出‘带病提拔’,那要追究的,就不只是你焦进岗个人的责任了!那是要追究县委县政府、市委市政府推荐、考察、把关不严的责任!那是要追究钟书记、张市长、还有我这个纪委书记的责任!”

这些话很有分量,焦进岗不得不接受现实:“林书记……学武部长……朝阳……我……我确实很为难……”他颤抖着手,想去摸桌上的烟盒,却怎么也够不着。我默默地将烟盒推到他面前。焦进岗哆嗦着抽出一支,点燃,深吸了几口,浓烈的烟雾也无法掩盖他脸上的灰败和绝望。“我平水河大桥的事是沈鹏在搞鬼,他倒腾材料我确实是制止了他,包括泰峰那里,我也争了很久,泰峰同志不听……我……我没办法……只能辞职……”

林华西听完焦进岗的“坦白”,身体微微后靠,靠在沙发背上,目光扫过李学武和我,最后落在焦进岗身上,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沉重:“进岗同志,请你静下心来,好好回忆,提供更多相关的细节、证据和线索。比如,沈鹏具体倒卖材料的次数、数量、时间、运输车辆、经手人?他提到的李显平是如何具体‘默许’的?有没有书面指示或暗示?这些,都需要你如实、全面地向组织说明清楚。

李学武部长看着焦进岗这副模样,心中了然,知道火候已到。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老熟人间特有的、推心置腹的意味说道:“老焦啊,”他刻意用了更亲近的称呼,“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记得,我在市交通局和市政府那会儿,就经常跑东洪县,咱们没少打交道。华西书记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焦进岗失神的双眼说道,“只要你积极配合组织,把你掌握的真实情况,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组织上会视情况,网开一面,积极、妥善地处理你的问题。给你一个相对体面的出路。这一点,市委是有考虑的,也是钟书记的意思。”

焦进岗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有了一丝反应,但依旧沉默。

李学武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提醒,虽然话说的委婉,但分量丝毫不减:

“但是,老焦,如果你不能正确认识当前形势,不能说实话,不能配合组织调查……你也知道,虽然我们党的政策是‘祸不及子女’,作为组织部长,我本不应该拿这个当话题来讲。但是……”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焦进岗的心再次揪紧,“咱们组织上,还是有一个政治生态、有一个用人导向、有一个‘政审’制度的嘛!你积极主动配合组织调查,协助组织查清问题,组织上在焦杨同志今后的使用上,自然会更加大胆,更加信任,反之……”李学武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后果,“如果你不能正确配合指认沈鹏,甚至有所隐瞒,那么组织上在对焦杨同志的使用上,肯定是要更加慎重,更加保守一些的。这也是对干部负责,对事业负责。”

李学武敏锐地捕捉到了焦进岗的犹豫和顾虑,直接点破,声音带着劝导:“老焦啊!华西部长把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你呀,还有思想上的包袱,我们都能理解!毕竟在县里工作几十年,低头不见抬头见,让你去举报一个人,检举一个人,心理上有负担,这很正常!人之常情嘛!但是——你要考虑清楚啊!你检举的不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一个工作上有点小毛病的同志!他是一个涉嫌严重违法乱纪的犯罪分子!是一个利用职权,中饱私囊,给东洪县改革发展事业,给交通运输行业造成极大损失和困扰的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

李学武顿了顿又道:“沈鹏在胡延坤的事情上足以定罪!甚至枪毙都不为过!但是,组织上为什么还要在平水河大桥的事情上刨根问底,非要查个水落石出?那就是因为,我们要将平水河大桥这件事,清清白白、原原本本地彻底调查清楚!给省委写一份经得起历史检验的、明明白白的报告!不能再遮遮掩掩!”

焦进岗听着两位领导轮番的劝导和施压,整个身体陷进椅背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奈和认命的叹息:“唉……人算不如天算啊……我焦进岗……临到退休,没想到……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能被翻出来……好吧……我认了……我愿意,也应该……向组织坦诚揭露……沈鹏在平水河大桥建设期间……监守自盗,倒卖建筑材料的……行为……”

林华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但脸上依旧严肃,他点点头,声音沉稳:

“很好!焦进岗同志,你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啊!由你,再加上公安局万金勇同志的口供,两人互为印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就能充分证明沈鹏的问题了!铁证如山,他再狡辩也无济于事!”

焦进岗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证明……那就是坤豪公司的老板毕瑞豪!当时……沈鹏倒腾材料用的车……有好几次……都是借的毕瑞豪公司的车!毕瑞豪……他应该知道一些内情……”

“毕瑞豪?”林华西眉头微挑,目光转向我,“朝阳同志,这个毕瑞豪是什么人?”

我立刻回答:“林书记,毕瑞豪是本县……呃,本县首屈一指的民营企业家,现在在做正经生意了。他的工作,我可以去做!争取他的配合!”

林华西点点头:“嗯,很好!毕瑞豪这条线索也很重要,朝阳同志,你务必亲自跟进。”他重新看向焦进岗说道:“进岗同志,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主动配合县委完成。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认为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再担任县政协主席的职务。因此,需要你在今天晚上召开一个临时的工作通气会,请你主动站出来,向县政协各代表团的团长以及主要委员代表解释清楚,说明你因身体原因,申请不再担任县政协主席候选人。然后,按组织程序,推荐刘超英同志担任县政协主席人选。这是组织决定,也是你配合组织工作的具体体现!明白吗?”

焦进岗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无力地点点头:“我……明白……我……我肯定配合,全力配合,而且一直也是在配合。哎,沈鹏这小子,确实他妈的该死,枪毙都浪费子弹,我也是东洪人,我能不知道,那四座大桥出问题影响有多大?”

一切按照计划迅速推进。林华西、李学武和我三人,紧接着在县委小会议室向刘超英通报情况。刘超英走进会议室时,脸色凝重,眼神复杂。他显然已经知道了市委的决定。从内心深处,他当然渴望能一步到位接任县委书记。但现实是残酷的。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显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省纪委带走调查!这个震撼太过强烈!这个行动力度之大,前所未有!它彻底颠覆了东洪乃至东原官场许多干部固有的认知和侥幸心理!东洪县离曹河县不远,曹河县多名县委常委、副县长被市纪委带走的消息,在这个信息相对闭塞的年代,依然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瞬间吹遍了东洪县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干部不寒而栗!省委书记亲自批示,省委督察处长坐镇,这一切都表明,东洪县的问题已经捅破了天!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能保住现有的位置,平稳过渡,已是万幸。

刘超英坐下后,我默默发了烟,四人抽了几口之后,李学武宣布了市委的正式通知,刘超英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认命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嚼的苦涩:“林书记,学武部长,朝阳县长啊。我个人非常愉快坚决支持市委的决定!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没有任何意见!”

他顿了顿,弹了弹烟灰,目光看向林华西和李学武,语气诚恳:“但是,作为在东洪工作多年的老同志,我还是想给市委提一个建议。东洪县的情况,确实是极为复杂的。各种历史遗留问题盘根错节。但是,朝阳同志到了东洪之后,既坚持了原则,敢于碰硬,又灵活处置了像石油公司划转这样的老大难问题。可以说,处理的极为圆满!老干部也好,基层同志也好,都能接受,反响不错。不然的话,”他语气加重,“我们非常担心,县石油公司将成为咱们东原市第一家破产的国有大型企业!那后果不堪设想!朝阳同志的能力,我们这些老同志、老干部是看在眼里,发自内心认可的!他把东洪县最棘手的问题,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打开了局面,稳定了人心。发自肺腑地讲,我们还是希望……市委能考虑,让朝阳同志能够‘一步到位’,直接接任县委书记!这样更有利于东洪的稳定和长远发展,再换一个人来,我们老干部,心里有意见。”

我没想到刘超英这个时候提起我的问题,

林华西听完,目光不易察觉地扫了一眼李学武。李学武面色极为凝重,眉头紧锁。他无疑已经从市委书记钟毅那里得知了更核心的信息——省委在干部使用上,有“蹲苗”的明确意见!虽然县委书记的任命不需要省委批准,但东洪县情况特殊复杂,省委主要领导已经亲自过问并发表了意见,市委乃至省委组织部,自然要遵从省委的意图。

李学武沉吟片刻,声音沉稳,带着安抚和官方的口吻:“超英同志,你反馈的意见非常重要!体现了你对东洪事业发展的责任感和对朝阳同志的信任与支持!我都记下了。这样吧,等明天人代会结束后,我回到市里,一定第一时间向钟书记详细汇报你的建议。市委一定会慎重考虑东洪县领导班子建设的实际需要。”

晚上七点钟,县委常委会会议室灯火通明。气氛严肃而紧张。紧急常委会召开。

会议第一项议程,由焦进岗同志发言:

“各位常委同志啊,大家都知道啊,自从出了车祸之后,我长期住院,近期压力大了之后,感觉身体不适加剧,精力难以胜任繁重工作……考虑到政协事业大局和健康发展,经过慎重考虑,并征得市委同意,我决定申请放弃本次县政协主席候选人资格……!”

会场一片寂静。常委们表情各异,有惊讶,有了然,有惋惜,也有漠然。焦进岗的“主动请辞”,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会议第二项议程,市委组织部李学武部长通报市委决定:“同志们,根据工作需要和焦进岗同志本人的申请,经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同意焦进岗同志不再作为东洪县政协主席候选人。同时,市委决定:提名刘超英同志为东洪县政协主席候选人……。”

决议很快通过。程序走得异常顺利。常委会结束后,马不停蹄,紧接着召开了县政协党组扩大会议。县政协党组成员、各专委会主任、副主任,以及各代表团团长悉数到场。

会议由我主持。我首先通报了焦进岗同志因身体原因主动申请不再担任政协主席候选人的情况,并宣读了市委关于提名刘超英同志为政协主席候选人的决定。

随后,焦进岗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再次起身,声音低沉而疲惫,重复了他在常委会上的说辞。

会场响起一片压抑的惊愕声和窃窃私语。焦进岗在东洪根基深厚,他的突然退出,无疑是引起了波动。

紧接着,李学武部长代表市委组织部发言。他神情庄重,声音沉稳有力收说道:

“同志们!刚才啊,焦进岗同志的情况大家都听到了。组织上对焦进岗同志的身体状况是非常关心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这个道理大家都懂。焦进岗同志曾经受过伤,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市委和焦进岗同志本人,原本都希望他能继续在政协岗位上发挥余热,参政议政,为东洪发展贡献力量。但是,奈何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经过焦进岗同志本人的深思熟虑,以及市委的充分酝酿和慎重考虑,决定由经验丰富、能力突出、群众基础好的刘超英同志接手县政协的工作。这也是组织上从东洪发展大局出发,从政协事业长远出发,做出的最优安排!”

他目光扫过全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请同志们正确理解,正确看待这件事情!特别是各位委员代表,各代表团团长,你们都是各乡镇、各条战线的负责同志,是骨干力量!会后,务必将市委的决策部署,原原本本、准确无误地传达到每一位政协委员!希望大家站在讲政治、顾大局的高度,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全力支持东洪县政协的工作!全力支持刘超英同志的工作!确保本次政协会议圆满成功!确保选举任务顺利完成!这是市委交给我们的政治任务!不容有失!”

会场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多的是凝重的沉默和复杂的眼神交流。

晚上十一点,忙碌了一天的我回到县委招待所,身心俱疲。刚推开门,就看到晓阳坐在沙发上,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晓阳?你怎么回来了?二嫂还在市里呢,你怎么把她一个人放下了?”我有些意外地问道。

晓阳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二嫂那边问题不大,有瑞凤市长亲自陪着呢,协调军区那边的事。我这不是担心你们这边的情况嘛!明天下午就要选举了,我放心不下,就赶回来了。”晓阳放下文件,走过来帮我脱下外套。

我叹了口气:“这边……问题应该不大。焦进岗和刘超英的工作都做通了,程序也走了。东洪县的干部同志,我相信还是有觉悟、有认识的。”

晓阳看着我,眼神带着一丝深意:“朝阳啊,刚才谁跟你说的‘问题不大’?”

我愣了一下:“我自己感觉的。会上该做的都做了……”

晓阳摇摇头,拉着我坐到沙发上,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忧虑:“胡玉生现在还在军区大院里,没回来!下午二嫂亲自去沟通,那边领导态度很模糊,既不说同意放人,也没说不同意,就是拖着!咱们公安局的同志是进不去军区家属院的,拿他没办法!所以二嫂明天一早还要亲打电话找鸿基秘书长协调!这事……麻烦着呢!”

我心里一沉:“胡玉生不会在里面躲一辈子吧?”

晓阳叹了口气,一边起身去铺床,一边说道:“三傻子啊!胡玉生这次,我敢断定,他至少都是死罪!”

“至少都是死罪?”

晓阳铺好被子,转过身,神情严肃:“唉,他家里人把事情搞复杂了!他二叔明明是可以和市里沟通的嘛,通个气,见个面,把问题控制在内部解决。但是,他们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直接把问题捅到了省委道方书记那里!让书记下不来台!让省委觉得丢了面子!你想想,省委书记下不来台,自然是要严肃处理人!但是,胡玉生咬了多少人出来?沈鹏、李显平就不说了,他还攀咬了周海英,咬出了省交通厅的问题,顺带着让两个副省级的干部都挨了批评!还让市委、市政府颜面扫地。”

晓阳进一步解释道:“你想想啊,赵书记治下,正常的司法途径解决不了,竟然要通过军区的领导,绕过省、市两级政府,直接捅到省委书记那里!这像话吗?这好看吗?赵书记自然是心里有气!非常恼火!这个胡玉生,如果他自己本身干干净净,那他这样搞,倒也无所谓,是‘为民请命’。但他自己就是一屁股的烂泥!他这样搞,那所有人,你想想,从上到下,从省里到市里到县里,还有谁能念他的好?还有谁能想着保他?”

我听完晓阳的分析,心头更加沉重:“晓阳啊,那……东洪县到底会涉及到哪些干部?你知不知道?”

晓阳看着我,眼神复杂,把我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厚说道:“东洪是谁我不知道,但是钟书记听了情况汇总报告之后,晚上下了决心,在他走之前,要调查周海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