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笑傲江湖（金盆洗手 下）
刘正风看着眼前的场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朗声道：“众位朋友，非是刘某一意孤行，今日左师兄竟然如此相胁，刘某若为威力所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左师兄不许刘某金盆洗手，嘿嘿，刘某头可断，志不可屈。”
说着，他向前踏出一步，双手便往金盆中伸去，动作坚决，毫无退缩之意。
史登达见状，急忙叫道：“且慢！”同时令旗一展，像一道屏障般拦在他身前。刘正风见此，左手如闪电般疾探而出，两根手指直直地往史登达的双眼插去。史登达反应也不慢，双臂迅速向上挡格。刘正风左手缩回的瞬间，右手两根手指又以同样的招式插向他双眼。史登达被这凌厉的攻势逼得手忙脚乱，无可招架，只得连连后退。
刘正风一将他逼开，毫不犹豫，双手又伸向金盆。就在这时，只听得背后风声飒然，有两人从后面扑将上来。刘正风听声辨位，更不回头，左腿猛地反弹而出，砰的一声，将一名嵩山弟子像皮球一样远远踢了出去。右手同时辨声抓出，精准地抓住另一名嵩山弟子的胸口，顺势一提，将人向史登达掷去。他这两下左腿反踢，右手反抓，动作一气呵成，便如背后生了眼睛一般，部位拿捏得极准，速度更是快得出奇，在场众人都能看出，这确是内家高手的风范，绝非寻常人所能做到。
嵩山群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打得措手不及，一时间都怔在原地，无人再敢轻易上前。站在他儿子身后的嵩山弟子见势不妙，心慌之下，叫道：“刘师叔，你不住手，我可要杀你公子了。”
刘正风回过头来，向儿子望了一眼，眼中满是关切，但语气却异常冰冷，冷冷道：
“天下英雄在此，你胆敢动我儿一根汗毛，你数十名嵩山弟子尽皆身为肉泥。”
这话并非虚张声势，在场的都是江湖豪杰，倘若这嵩山弟子当真伤了他的幼子，定会激起公愤，众人群起而攻之，嵩山弟子绝无活路。
说着，刘正风一回身，双手再次毅然决然地向金盆伸去。
眼见这一次再也无人能阻止他，突然，一道银光如流星般闪动，一件细微的暗器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破空而至。
刘正风察觉暗器袭来，迅速退后两步。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那暗器打在金盆边缘。金盆受力不稳，倾倒在地，呛啷啷一声响，盆子翻转，盆底向天，满盆清水都泼洒在地下。
与此同时，黄影晃动，屋顶上跃下一人。那人落地时身形轻盈，右足一起，如同一道闪电般往金盆底踹落。只听咔嚓一声，一只金盆登时被踹得变成平平的一片。
易华伟眼睛微微一眯，朝来人看去，这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身形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落地后，拱手说道：“刘师兄，奉盟主号令，不许你金盆洗手。”
刘正风定睛一看，识得此人是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的第四师弟费彬。费彬的一套大嵩阳手在武林中赫赫有名，威名远扬。
刘正风瞧这情形，心知嵩山派今日前来对付自己的，绝不仅是第二代弟子而已。金盆既已被费彬踹烂，金盆洗手之举已无法进行。此刻，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是不顾一切地尽力一战，还是暂且忍辱负重？
霎时间，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电转：“嵩山派虽执五岳盟旗，但如此咄咄逼人，难道这里千余位英雄好汉，就没有一人挺身而出，说一句公道话？”
刘正风强压心中怒火，拱手还礼，说道：“费师兄驾到，如何不来喝一杯水酒，却躲在屋顶，受那日晒之苦？嵩山派多半另外尚有高手到来，一齐都请现身罢。单是对付刘某，费师兄一人已绰绰有余，若要对付这里许多英雄豪杰，嵩山派只怕尚嫌不足。”
费彬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说道：“刘师兄何须出言挑拨离间？就算单是和刘师兄一人为敌，在下也抵挡不了适才刘师兄这一手‘小落雁式’。嵩山派决不敢和衡山派有甚么过不去，决不敢得罪了此间哪一位英雄，甚至连刘师兄也不敢得罪了，只是为了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前来相求刘师兄不可金盆洗手。”
此言一出，厅上群雄尽皆愕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充满了疑惑。均想：“刘正风是否金盆洗手，怎么会和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相关？”
果然，听得刘正风接口道：“费师兄此言，未免太也抬举小弟了。刘某只是衡山派中一介庸手，儿女俱幼，门下也只收了这么八九个不成材的弟子，委实无足轻重之至。刘某一举一动，怎能涉及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
定逸师太又忍不住插口道：“是啊。刘贤弟金盆洗手，去做那芝麻绿豆官儿，老实说，贫尼也大大的不以为然，可是人各有志，他爱升官发财，只要不害百姓，不坏了武林同道的义气，旁人也不能强加阻止啊。我瞧刘贤弟也没这么大的本领，居然能害到许多武林同道。”
费彬目光如鹰隼般扫视众人，说道：“定逸师太，你是佛门中有道之士，自然不明白旁人的鬼蜮伎俩。这件大阴谋倘若得逞，不但要害死武林中不计其数的同道，而且普天下善良百姓都会大受毒害。各位请想一想，衡山派刘三爷是江湖上名头响亮的英雄豪杰，岂肯自甘堕落，去受那些肮脏狗官的龌龊气？刘三爷家财万贯，哪里还贪图升官发财？这中间自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群雄听了，均觉得这话颇有道理。大家心中原本就有所怀疑，以刘正风的为人和地位，去做这么一个小小武官，确实显得太过不伦不类。
刘正风不怒反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苦涩，说道：“费师兄，你要血口喷人，也要看说得像不像。嵩山派别的师兄们，便请一起现身罢！”
只听得屋顶上东边西边同时各有一人应道：“好！”黄影晃动，两个人已稳稳地站到了厅口。这两人的轻身功夫，和刚才费彬跃下时一模一样，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站在东首的是个胖子，身材魁伟，宛如一座小山，定逸师太等认得他是嵩山派掌门人的二师弟托塔手丁勉。西首那人却极高极瘦，像一根竹竿，是嵩山派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仙鹤手陆柏。这二人同时拱了拱手，道：“刘三爷请，众位英雄请。”
丁勉、陆柏二人在武林中都是大有威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群雄见此，都站起身来还礼。眼见嵩山派的好手接连不断地到来，各人心中都隐隐觉得，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刘正风这次恐怕要吃大亏。
定逸师太气得满脸通红，气忿忿道：“刘贤弟，你不用担心，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别瞧人家人多势众，难道咱们泰山派、华山派、恒山派的朋友，都是来睁眼吃饭不管事的不成？”
刘正风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定逸师太，这件事说起来当真好生惭愧，本来是我衡山派内里的门户之事，却劳得诸位好朋友操心。刘某此刻心中已清清楚楚，想必是我莫师哥到嵩山派左盟主那里告了我一状，说了我种种不是，以致嵩山派的诸位师兄来大加问罪，好好好，是刘某对莫师哥失了礼数，由我向莫师哥认错赔罪便是。”
费彬的目光在大厅上自东而西地扫射一周，眼睛眯成一线，但那精光却如利刃般闪烁，显示出内功的深厚。开口说道：“此事怎地跟莫大先生有关了？莫大先生请出来，大家说个明白。”
他说了这几句话后，大厅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过了半晌，却不见“潇湘夜雨”莫大先生现身。众人的目光在大厅中四处搜寻，都在期待着莫大先生能突然出现，打破这紧张而诡异的气氛。
易华伟站在岳不群身后，一直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心中对嵩山派的所作所为极为不齿，强按下性子。看着嵩山派的人这般耀武扬威，费彬等人傲慢的神态，又看了看刘正风忿怒却又无奈的样子，心里呵呵冷笑。
这江湖，到底还是拳头大的说了算！
此时，大厅中的气氛愈发凝重，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刘正风脸上浮起一丝苦笑，神情间满是无奈与感慨。缓缓开口说道：
“我师兄弟不和，这在武林中早已是众所周知之事，我也无需隐瞒。小弟承蒙先人庇佑，家中资财较为丰厚。而我莫师哥，家境却十分贫寒。按道理，朋友之间本就应有通财之谊，更何况我们是师兄弟。可莫师哥却因此心生嫌隙，从此不再踏入我家门半步。算起来，我和莫师哥已有数年未曾来往，也未曾见面了。所以，莫师哥今日肯定是不会来了。只是我心中实在难以服气，左盟主仅仅听了我莫师哥的片面之词，便派了这么多师兄来对付我，甚至连我的老妻和子女，都沦为了阶下之囚。这……这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刘正风说话时，眉头紧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愤懑。
费彬听了，转头看向史登达，语气冷峻地说道：“举起令旗。”
史登达连忙应道：“是！”随即将令旗高高举起，然后快步走到费彬身旁，挺直身子站定。
费彬神色森然，目光如刀般射向刘正风，说道：“刘师兄，今日之事，和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没有半点关系，你不必把他牵扯进来。左盟主有令，要我们向你问个明白：你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暗中究竟有何勾结？又设下了怎样的阴谋，妄图对付我五岳剑派以及武林中众多正派同道？”
费彬此言一出，厅上群雄顿时神色大变，人人面露惊愕之色。不少人更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噫之声。魔教与白道武林之间的仇怨，早已根深蒂固，逾百年间缠斗不休，双方互有死伤。在这厅上的千余人之中，至少有半数之人曾亲身遭受过魔教的侵害，有的父兄惨死于魔教之手，有的师长也被魔教残害。因此，只要一提到魔教，众人无不切齿痛恨，眼中满是怒火。
五岳剑派之所以结盟，其中最为关键的原因便是为了共同对抗魔教。魔教人多势众，且武功高强，虽然名门正派各自都有绝学，但在面对魔教时，却常常难以抵挡。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更是素有“当世第一高手”的称号。他名为“不败”，自武功大成以来，当真从未尝过败绩，其实力之强大，令人闻风丧胆。群雄听到费彬指责刘正风与魔教勾结，意识到此事确实与自身的身家性命息息相关。原本对刘正风的同情之心，此刻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正风神色镇定，不慌不忙地说道：“在我这一生中，从未与魔教教主东方不败见过一面。至于所谓的勾结和阴谋，那更是无从谈起。”
费彬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三师兄陆柏，似乎在等待他开口。陆柏清了清嗓子，细声细语地说道：“刘师兄，这话恐怕有些不实吧。魔教中有一位护法长老，名叫曲洋，不知刘师兄是否认识他？”
刘正风原本还算镇定的脸色，在听到“曲洋”二字的瞬间，陡然变色。他双唇紧闭，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并不作答。
那胖子丁勉，自进入大厅之后，一直未曾说过一句话。此时，他却突然厉声喝道：
“你识不识得曲洋？”
他的声音异常洪亮，这七个字犹如洪钟鸣响，吐出口后，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丁勉站在原地，身形纹丝不动，他本就身材魁梧奇伟，此刻在众人眼中，仿佛又拔高了尺许，显得愈发威猛，让人望而生畏。
刘正风依旧沉默不语，一时间，数千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脸上。众人心里都明白，无论刘正风答与不答，其实结果都一样。他既然没有出声否认，就相当于默认了与曲洋相识。
过了许久，刘正风缓缓点头，说道：“不错！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认识，而且他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本章完)